纸醉金迷-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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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合了拍的。便两手按了手皮包在写字台上,站着望了他笑道:“这倒让我为了难了,我放下不好,收回去也不好。”范宝华笑道:“我的话已完全说明白了,还用得着我解释吗?你要放下也可以,那我得另添一笔钱,再去买东西送你。你原是好意,这样一来,是让我更多的花钱了。”魏太太向他笑了一笑,也就把那两叠钞票,再收回到皮包里去。范宝华笑道:“魏太太,你若是大获全胜的话,可别忘了是我的建议。”魏太太觉得也无其他的话可说,点了个头,说声多谢,也就告辞了。不过范宝华最后这句话,可给予了她的印象很深,仿佛这一到朱四奶奶家里去,就可以捡上一大笔。自己在马路上走着,自己想着心事,假使能够赢他个二三十万元,把皮包里的钞票,再翻上一个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心里这么一动,这个走路的方向,不知不觉的就走向胡太太家里去。到她家还有几户人家,迎头就遇到了罗太太。她一把将沈太太拉着,笑道:“你到哪里去?”魏太太笑道:“你今天不是有一个很好的聚会吗?怎么到这里来了?”罗太太笑道:“果然有个聚会,你怎么知道的?”魏太太笑道:“有人约会你,难道说我消息都得不着吗?”罗太太笑道:“朱四奶奶也通知了你吗?那好极了,我们一块儿去吧。”说时,挽了魏太太的手就走。魏太太笑道:“人家又没有约我,我自己走了去算个什么?”罗太太道:“没关系。朱四奶奶广结广交,也不在乎你这个人。你就和她一面不识,她也欢迎你去的。你既和她认识,一定她是双倍的欢迎。”她一面说着,一面拉了魏太太的手走,魏太太也就情不自禁的跟了她走。这朱四奶奶的家,虽也在重庆市区,可是她家的环境,却是在嘉陵江岸边一个山林区,终年是绿色围绕着。为了对于空袭的掩护,朱四奶奶住的这座洋楼,用深灰色粉刷着墙壁,将芽黄色的楼廊,掩藏在里面。这芽黄色的楼廊,里面又是碧绿色的窗棂和门户,颜色是非常的调和美丽。魏罗两位太太坐了轿子顺着一条石板下坡路,向朱公馆走来,隔了一片树林子,在绿树的树梢上就可以看到那精致的楼房。罗太太一指,笑道:‘这就是朱四奶奶家里。”魏太太就出乎意外的说了一声这样好。到了那门口,一道短围墙,围了一方小花圃。一棵胭脂千叶桃花和一棵白色的簇拥的开着。半遮掩了东部走廊。西部却是十几棵芭蕉,绿叶阴阴的,遮住半边屋子。在重庆住着吊楼的太太,过的是鸡窠生活。到胡太太家里去,看到她那小巧的平式洋房,已觉是天上人间,于今见到这花团锦簇的公馆,便立刻想到,有这样住好洋房的女朋友,为什么不结交呢?慢说可以求朱四奶奶作点帮助,就是偶然来坐坐,精神也痛快一阵吧?这样想时,轿子已在门口停下。那朱四奶奶很朴素的穿了件蓝布罩衫,正伏在楼栏杆上向下望着,立刻招招手笑道:“欢迎欢迎。”魏太太向楼上点着头道:“在路上遇到罗太太,说是到府上来,我就跟着来拜访,不嫌来得冒昧一点吗?”朱四奶奶道:“哟!怎么说这样客气的话?接都接不到的。”她说着,扭转身就迎下楼来。她欢迎魏太太的程度,远在欢迎罗太太之上,已首先跑向前来,握着魏太太的手,笑道:“我原是想到请你来的,可是我们交情太浅了,我冒昧的请你来,恐怕碰你的钉子。”魏太太连说言重。朱四奶奶着实周旋了一阵,这才去和罗太太说话,一手拉着一位,同走进屋子去。她后面就跟着两个穿蓝罩衫,系着白围襟的老妈子。他们首先走到楼下客厅,里面有重庆最缺少的绒面沙发,紫檀架子的穿衣镜,以及寸来厚的地毯,其余重庆可以搜罗得到的陈设,自是应有尽有。在客厅的一边,上有北平式的雕花木隔扇,在这正中,垂着极长极宽的红绸帐幔,在那帐幔中间,露着一条缝,可以看到那里面地板光滑如油,是一座舞厅。朱四奶奶只是让两位站了一站,笑道:“都在楼上,还是上楼去坐吧。”于是又引着两位女客上楼。到了楼上,又是陈设华丽的一座客厅,但那布置,却专门是给予客人一种便利与舒适。沿了四周的墙,布置着紫漆皮面沙发。每两张沙发,间隔着一张茶几,上面陈设着糖果花生仁等干果碟子。正中一张圆桌,铺着白绸绣花的桌毯,有两只彩花大瓷盘,摆着堆山似的水果。墙上嵌着各式的大小花瓷盘与瓷瓶,全供着各色鲜花。那鲜花正象征着在座的女宾,全是二三十岁的摩登女子,花绸的衣服,与脂粉涂满着的脸,花色花香,和人身上的香气,在这屋子里融合到一处。朱四奶奶—一的介绍着,其中有三位小姐,四位太太,看她们的情形,都也是大家眷属,魏端本原来所顾虑到的那些问题,完全是神经过敏。魏太太这也就放下那颗不安的心,和太太小姐们在一处谈话。朱四奶奶待客,不但是殷勤,而且是周到。刚坐下,就问是要喝咖啡,或是可可?客人点定了,将饮料送上来,又是一道下茶的巧克力糖。喝完了这道饮料,四奶奶就问是打扑克呢?还是打麻将呢?女宾都说人多,还是唆哈好,于是主人将客人引进另一间屋子里。这屋子里设着一张铺好了花桌毯的圆桌,而且围了桌子的,全是弹簧椅子。在重庆打牌,实在也是很少遇到这种场合的。魏太太看了看这排场,根本也就不必谦逊,随同着女客们一同坐下。朱四奶奶本人,却不加人,只是督率着佣人,进出的招待。魏太太虽是听了范宝华的话,这是个赢钱的机会,可是竟不敢大意,上场还是抱了个稳扎稳打的战术,并不下大注。在半小时之后,也就把这些女赌友的情形看出来了。除了两位年长些的太太,比较精明一点,其余全是胡来。就是稳扎稳打,也赢了四五万元。自己皮包里,本就有二十万元。在她自己的赌博史上,这是赌本充足的一次。兵精粮足,大可放手做去,因此一转念之下,作风就变了。小的赢了两三次,便值朱公馆开饭,停了手了。她们家的饭厅,设在楼下。那里的桌椅,全是漆着乳白色的,两旁的玻璃橱,里面成叠的放着精致的碗碟瓶罐,不是玻璃的,就是细瓷的,早是光彩夺目。魏太太这又想着,人家这样有钱,还会干什么下流的事吗?丈夫实在是诬蔑人家了。坐下来之后,每位女宾的面前,都是象牙筷子,赛银的酒杯,此外是全套的细瓷器具。重庆餐馆里的擦杯筷方纸,早改用土纸六七年了,而朱四奶奶家里,却用的是印有花纹的白粉笺。这样,她又推想到吃的菜,不会不好。果然,那第一道菜,一尺二直径的大彩花瓷盘里,什锦拼盘,就觉得有几样不识的菜。其中一位赵太太,两手交叉着环放在桌上,对盘子注意了一下,笑道:“那长条儿的,是龙须莱吗?”朱四奶奶微笑道:“这是没有代用品的。”赵太太道:“那末,那切着白片儿的,是鲍鱼?”朱四奶奶道:“对的。我得着也不多,留着以供同好。”赵太太道:“这太好了。我至少有七八年没有吃过这东西了。重庆市上,就是那些部长家里,也未必办得出这种拼盘出来吧?往后的正案,应该都是七八年再相逢的珍品吧?”朱四奶奶微笑道:“这无非是些罐头罢了,鱼翅鱼皮可没有。我叫厨子预备了两样海味,一样是虾子烧海参,一样是白扒鱿鱼。这在重庆市上也很普遍了。”她说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微笑。魏太太一看这情形,越觉得朱四奶奶场面伟大,在这种场合,就少说话以免露怯。再说,自己这身衣服,不但和同席的太太小姐比不上,就是人家穿的皮鞋,拿的手绢,也无不比自己高明得多,更不用说人家戴着佩着的珠宝钻石了。可是她这样的自惭形秽,朱四奶奶却对她特别客气,不住的把话兜揽,而且斟满了一杯酒向她高举道:“欢迎这位新朋友。”魏太太虽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特别垂青,但是决不能那样不识抬举,也就陪着干了一杯,也就为了主人这样殷勤,不能不在主人家里陪着客人尽欢,继续的喝了几杯。饭后,继续的打唆哈。魏太太有了几分酒意,又倚恃着皮包里有二十四五万元,便放开胆子赌下去,要足足的赢一笔钱。不想饭后的牌风,与饭前绝对不同,越来大注子拚,越是输钱。两小时赌下来,除了将皮包里的现钞输光,而且还要向罗太太移款来赌。那主人朱四奶奶真是慷慨结交,看到魏太太输多了,自动的拿了十万元钞票,送到她面前笑道:“我们合伙吧。你打下去,这后半截的本钱,由我来担任了。”魏太太正觉得一万五千的和罗太太临时移动,实在受着拘束,有了这大批的接济,很可以壮胆。便笑道:“合伙不大好,岂不是我站在泥塘里的人,拖四奶奶下水。”四奶奶她站在桌子边,在几上的碟子里取了一块巧克力糖,从容的剥了纸向嘴里放着。微笑道:“这几个钱,也太值不得挂齿了。你打下去是,怎么算都好,没关系。”看她那意思,竟是站在同情的立场上,送了十万元来赌。心里自是十分感激,但为了表示自己的身份起见,就点点头道:“好的,回头再说。”于是拿了这十万元又赌下去。赌到六点多钟约定的时间,已经届满。魏太太是前后共输二十九万五千元。最先赢的五万元,算是钓鱼的钓饵,把自己的钱全给钓去了。终算在朱四奶奶这里,绷得个面子,不便要求继续的赌,而且自己已负了十万元的债,根本没有了赌本。看到其他女宾嘻嘻哈哈道谢告辞。朱四奶奶握着她的手,送到大门口,笑着表示很亲热的样子。因道:“真是对不起,让沈太太损失了这样多的钱。”魏太太笑道:“没有什么,赌钱不总有个输赢吗?还有四奶奶那十万元。”四奶奶不等她说完,就含笑拦着道:“那太不成问题了。我不是说合伙的吗?不要再提了。我这里,大概三五天总有一个小局面。魏太太若高兴消遣,尽管来。下次,我好好的和你作参谋,也许可以捞本。”说着,握了她的手,摇撼了一阵。魏太太在女主人的温暖下,也就带了笑,告辞出去。是罗太太同她来的,还是罗太太陪着她一路走去。魏太太夹了她那空空如洗的手提皮包,将那件薄呢大衣,歪斜的技在身上。她还是上午出来时候化的妆,在朱四奶奶家里鏖战了五六小时,胭脂褪了色,粉也退落了,她的皮肤虽是细白的,这时却也显出了黄黄的颜色,她那双眼睛,原是明亮的,现在不免垂下了眼毛,发着枯涩,走路的步子,也不整齐,高一步低一步,透着不自然。但她保持缄默,却是什么话也不说。罗太太随了她后面,很走着一截路,才低声问道:“魏太太,你输了多少?”她打了一个淡哈哈,笑道:“惨了,连上午赢的在内,下午共输三十五万。你保了本吗?”罗太太道:“还不错,赢了几千块钱。我今天输不得,是借得范先生的赌本。这钱不能放在手上,我赶紧送还他去吧。”魏太太道:“他最近作了一笔生意,赚了八九百万,十来万元,他太不在乎。”罗太太道:“他倒是不会催我还钱。不过这钱放在我手上,说不定再赌一场,若是输了的话,自己又负了一笔债。”魏太太道:“这话不对。你今天若是输了,不已经负上一笔债了吗?”罗太太笑道:“我猜着今天是可以大赢一笔的。这几位牌角,的确本领不高明。可是我们两人的手气都不好,这也就是时也命也了。”魏太太轻轻的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到了大街上各自回家。魏太太到了家,两个小孩子,就把她包围了。娟娟大一点,能说出她的要求,便扯着母亲的后衣襟。叫道:“妈,你有那样多钞票,买了些什么回来给我吃?”小渝儿更是乱扯着她的大衣摆,叫道:“我要吃糖,我要吃糖!”魏太太看到这两个孩子的要求,心里倒向下一落,将手上的皮包,向桌上一丢,将手摸了小渝儿的头道:“妈妈没有上街,没有给你们买吃的。”杨嫂站在房门口,先对女主人的脸色看了一看,因问道:“啥子都没有买,两个娃儿,望了好大一天喀。”魏太太道:“你没有给他们买一点吃的吗?”杨嫂道:“买了两个烧饼把他们吃。他们等你买好的来吃喀。”魏太太软绵绵的在床沿上坐下,微微的叹了口气。杨嫂道:“大概是又输了吧?”魏太太道:“这一阵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口事?赌一回输一回。”杨嫂好失惊的样子,瞪了眼望着她道:“郎个说?二十多万,这半天工夫,你都输光了。十两金子都送把人家,硬是作孽。”魏太太红了脸,站起来道:“没有没有,哪会输这样多,也不过输了一两万块钱,先生回来你不要对他说。”杨嫂道:“我想,你也不能郎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