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凤的罗曼史-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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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朕这朵血莲到底有些缘分未尽,它此番未经朕的许可便出手救了你,你们之间的恩怨因果,便都了了罢。”说罢他信步上前,查看了一番那犹自心有不甘的尧偊,吩咐身后亦步亦趋的下属:“云蟒,你带几个人将这妖孽和那人面黄鷔押到无坤宫,分开关至地牢里,待朕回宫后发落。”那唤作云蟒的玄甲将军闻言上前领命,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目光飞快地扫过我,那琥珀色狭长的双眸中似乎有一丝不忍,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我看不清,也看不透。
无涟想了想又出声道:“且慢!”他转向我,有一丝询问的意味:“小丫头,朕如此安排,你可有异议?——或者,你更愿意将它们押送到天界?”
我彼时被他前番意味不明的话说得有些怔忪,蹙眉望着那犹在死死压制着尧偊的幻海血莲,心头泛起无法言说的感觉,异样的温暖而亲切。是谁,也曾这般拼死护过我?为何我的记忆却似有所残缺,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苦思间听到无涟这般问,我楞了一楞,垂眸道:“一切听凭魔君安排。陛下亦是父神的嫡传血脉,凤歌儿相信您的处置必是万无一失的。”不知为何,面对着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魔君,我是愿意相信的,或许是因为对天帝帝弘彻底的失望,又或许是因为面前的这朵幻海血莲。
无涟那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上,终于浮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倒是个辩是非、有主见的。”他抬起白玉般修长的手指,那幻海血莲便悠悠地荡回他的掌心,似乎不胜疲惫。而雪地上的尧偊已然昏死过去,被云蟒等人以一条手臂粗的捆妖索捆成粽子一般,又有两名玄甲小将拎着那蜷缩成一团的人面黄鷔,一行人向无涟辞别,自回返无坤宫不提。
这冰原上,立时只余我与无涟并他的几个侍卫,我猛然意识到,面前这面容年轻却威仪赫赫的男子,是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君,他眼下正在与天界作战,而他的对手,正是不知伤势如何的天界三皇子帝澔。
要面对这般恐怖的劲敌,帝澔的处境真真令人忧心。可我也明白那是天界与魔界的争斗,我这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关心,在大局面前实在是无关紧要。
广阔的冰原上刹那间静了下来,耳边只余冰凉的朔风呼啸的声音,大地上混战后留下的狼藉尚在,银练沾染了斑斑血迹躺在雪窝里,而悲天悯人的摩烨已经烟消云散,这世间再也不能见到他宽厚悲悯的容颜。
我悲从中来,而后心中便空荡荡地一片寂寥恍惚。支撑着身体的一股精神气儿消散了,四肢百骸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而至,五脏痛得似乎统统移了位一般,然而最严重的是左臂,先前溅上的那滴邪性的黑血虽因着宿主尧偊被擒,早已如死去一般不动了,但仍附在经脉之中,如今左臂已完全麻木,我尝试着动了几次,它却软塌塌地垂在身侧,似乎不再存在,心中不由骇然。
此时我形容狼狈不堪,恨不能即刻赶回灵山,将那该死的黑血逼将出来,想到此便如踩着棉絮一般走到不远处将银练捡起,草草向无涟行了个礼:“陛下,此间事已了,请容凤歌儿告退。”
那孤傲疏离的男子原本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漫不经心地望了我一眼,却猛然间面色一变。
我见状不由得一怔,疑惑道:“陛下,怎么了?”
却见他定定地注视着我,古井一般漠然无波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浮出一丝怜悯,轻轻叹了口气,人已倏忽退至百丈开外。
几乎是那一瞬间,一道凌厉无匹又绚烂至极的白光在我眼前闪过,直直地向我当头劈下。我惊得呆住,直到那道无声的闪电重重地打在身上才反应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那炽热的电光已如灵蛇一般从天灵盖钻入,在周身经脉中疯狂暴虐地游走,最终直抵心脏。仿佛整颗心猛然被利爪从胸腔里鲜血淋漓地扯出,又像是整个人被扔进了滚开的岩浆,好痛!我生平没有经历过这般可怖的疼痛,怕是剔骨剜心也无可匹及!我口中发出了一声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凄厉惨叫,痛苦地抱住了双肩,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
视线一片血红,远处无涟的声音清晰地传至耳中:“这般无声无息,正是应劫天雷惯用的路数。小丫头,你的天劫到了。你且忍一忍,挨过了这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你便能位列上神。”
若不是疼得整个人痉挛,我几乎想放声狂笑。苍天,你待我何以至此?大哥曾说,我出壳不过八千年,天劫当在两千年以后,可谁能想到它竟在此时到来?我早先失了心头血,又经过这一场恶战受了重伤,左臂几乎废了,天雷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雷霆万钧地当头劈下,令我避无可避,难道,我凤歌儿命中就该丧于此地?
我痛得恍恍惚惚,只见无涟肩头的血莲挣了几挣,却被他轻轻按住:“这是她命中的劫数,怎容他人插手?放心,朕还未曾听说过有过不了天劫的凤凰。”那血莲似乎有所犹豫,终是静静地不动了。
第一波疼痛尚未得到任何缓解,第二道刺目的白光已然再次从天际厚厚的云层中蹿出,我浑身猛地一颤,继而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口中涌出鲜血。
心中满是嘲讽。呵,陛下,你又怎知,我不是那唯一一只倒霉透顶的凤凰?只一道天雷便几乎令我三魂六魄去了一半,第二道劈下之时,我清晰地感觉到周身残余的魂魄和灵力正迅速破碎消散,整个人的意识迷迷糊糊,似乎不停地下坠,不停地下坠,滑向一个黑不见底的漩涡。
娘,爹,大哥,还有凰鸣,对不起。凤歌儿撑不住了。大概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吧。
不想到了这般凶险的田地,心中竟尚余一丝惆怅,如果说此生尚有些儿遗憾,便是此前在雪谷之中不曾恬着脸皮进得那营帐,瞧一眼他的伤势。我这辈子,其实挺短的,并没有来得及欠过别人什么,只除了他,能令我在这个时候心存一丝莫名的内疚。
呵,如果第一次偷下灵山,遇到的是他,一切会不会不同呢?然而,这世间本没有如果。
又一道天雷从云端咔嚓落下,那一刹那世界在我眼中一团寂静漆黑。破碎不堪的灵魂困在残破的躯壳中被一分一分地凌迟,任人屠戮,万般无助。那令人窒息发狂的痛苦,让我恨不得立时死去得到解脱。
我膝盖发软,眼看就要跪倒在雪地上。
却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似曾相识的轮廓,鼻端瞬间拂过淡淡的药香。
这比不期而至的天劫更令我震惊,我强撑着睁开眼睛,然后骇然失色。
眼前赫然是帝澔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容,忽而朦胧忽而清晰,征战数月又受了重伤,他面颊清瘦苍白了许多,难掩风霜之色,却更显五官轮廓如雕刻一般,剑眉紧锁,天空般清朗的眸子满是焦灼,修长有力的双臂狠狠地将我拥在怀中,身上一片甲胄也无,仅着一身白色棉质长袍,似乎是在仓促间赶来。
我被他猛地拥在怀里,无力也无法挣脱,眨眼间第四道天雷已带着万钧之力从云层中疯狂蹿出,刺目的电光似有瞬间的犹豫,然而也只是稍一凝滞,便狠狠地劈在他背上,他闭目一声闷哼,数粒豆大的汗珠立时从额角坠下,我心神剧震,喃喃地道:“帝澔,你,你疯了不成?快放手!”
他却将我拥得更紧,声音有些嘶哑:“凤歌儿,我来晚啦。不要怕,有我在。”
第五道、第六道白光接连闪过,再不犹豫,直向我们扑来,悉数狂劈在他身上,刺得我双目一片灼热:“疯子,大敌当前,你跑来为我挡天雷?这是我的劫数,又与你何干?”
他咬牙接下了第七道天雷,面色越发苍白,左肩上立刻渗出鲜红的血来,亦染红了我的衣衫:“我怎能眼睁睁看你受苦?”
我以为这一个月来我已经心如磐石,却在他这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下泪如雨下。鼻端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他的左肩已经一片血红。一道道狰狞的闪电疯狂地鞭打着这死死抱住我的男子,而他闷哼的声音越来越弱,眉心亦烙上了痛苦的纹路,嘴唇早被咬得血肉模糊,只是双臂仍旧如铁铸一般,固执地将我牢牢护住。
“表哥,你这是何苦?求求你,求求你放手!”不远处身着玫瑰紫色锦缎长裙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赶来,花容失色,云鬓散乱,恸哭流涕,全然不复此前所见的高贵明艳。若不是被身旁的武曲星君武祗死死拉住,她定会冲将上来。
武祗面色铁青,因要拦着璇玑公主,无法冲上来护主,急得额上青筋迸裂,一面拼命阻拦着璇玑上前,一面已扑通跪在了雪地上:“殿下,臣愿为小公主挡天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请殿下放手。”
帝澔恍若未闻,清朗的眸子已经有些涣散,却仍然专注地看着我,面容有些恍惚,而温柔之色渐浓。“不要怕。”他喃喃地道,将我拥得更紧。
百丈外一袭黑色锦袍的无涟依旧负手而立,如一尊冰冷的雕塑,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我们,似乎完全置身世外。
已经记不清多少道天雷劈下。四十,还是五十?每一秒钟于我都是漫长的煎熬。
不远处的璇玑公主早哭成了泪人,满脸都是绝望。武祗依旧跪在地上死死地拽着她的长裙,整个人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石化。
帝澔的呼吸渐渐地沉重,连天雷劈在身上那一瞬间的闷哼都越来越低沉。他的头似乎支撑不住,轻轻地搁在我的肩上,半闭着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他鸦翅般的睫毛犹在微微地颤动,原本丰神如玉的面容血色全无,如罩上一层白色的寒霜,左半身都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血红。
可我纵然提起全身的力量,也挣不脱他牢固的怀抱,虽然那怀抱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我这辈子,从未像此时这般惊惶失措,身上的痛楚又怎及得心中的疼痛半分!我反手圈住他的腰泣不成声:“帝澔,求求你,醒一醒,你跟我说话。你千万不要睡着!求求你!”
他没有睁开眼睛,苍白的唇动了动,轻声道:“不要,不要怕。我在。”
“你这个傻子,为何这般对我?我早与你说过,你我不是一路人,你为何这般固执,连命都不要?”我泪飞如雨,心中又痛又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骂醒。
帝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心中那个人,从来不是你,甚至我此番差点在应劫天雷下灰飞烟灭,亦是因着我为了别人失了心头血,即便我立时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又巴巴地跑来救我做什么?你的情意要我怎么还得清?
他鲜血淋漓的嘴角却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陷入迷梦,梦呓一般断断续续地道:“我认识你大哥的时候,他日日在我耳边唠叨,自家的妹妹是多么玲珑可爱天下无双,出征的时候都将你的小像贴身带着我们都取笑他恋妹成痴听他唠叨多了,后来每次悄悄去灵山找他,都忍不住暗中瞧瞧你,果然如他所说一般,灵动俏丽不可方物,纯净如混沌初开的第一束光,与天宫所有的女子都不同”
我听得痴住。呵,难道很久很久之前,在我完全无知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有过交集了吗?
狰狞肆虐的电光中,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却似乎毫无感觉,依旧沉浸在飘荡的意识中:“后来琅嬛去东海蓬莱遇上了龙族那小子,一见倾心。回到蓬莱后日日郁郁寡欢我奉了母后之命去瞧她,得知她有了心上人,可她亦无意中瞧见那小子怀中揣着一个精灵女娃,宝贝得什么似的琅嬛将那精灵女娃的相貌绘于纸上,问我可知她的来历我一见就懵啦,赫然竟然是你的模样!听你大哥说,你不是从未下过灵山么,怎么竟与那东海的臭小子有了瓜葛?”
他轻轻地喘了口气,睫毛上仿佛都笼上了一层白霜,此时一道道天雷劈在他身上,似乎劈着一块毫无感觉的浮木,激不起一丝颤动,我惊痛不已,失声痛哭:“你先别说啦,放手啊,你这个傻瓜!”
“不放不能放一放你就逃跑啦。咳那日我实在忍不住去去灵山找你,告诉自己是替琅嬛一探究竟,正瞧见你饮了果酒在青霞洞中酣睡,憨态可掬,别的事情就全忘在脑后啦凤歌儿,我好生懊恼,咳若当时不那般逗弄你,你对我,会不会不那么讨厌呢?”
“不,我没有讨厌你,只是那时我看不到别的人帝澔你,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骇然发现,他整个人竟然开始变得苍白透明,似就要随风化去。
耳边却响起他温柔的叹息:“不要怕,我在这里呵在那极南之地的战场上,你为了那枉死的男子流出了血泪,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