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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零炮楼-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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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张寨的黑马团咋样,贾寨的白马团其实只有咱大爷骑的马是白马,其余的什么杂毛都有。不仅如此,白马团里还有骡子和驴。贾兴安的儿子喜槐骑的就是一头驴。贾兴安没有买到马,只有拿自己家的叫驴充军。在出发的时候那叫驴犟得很,不走。驴在村里打转,贾兴安在后头赶。
  贾兴安一边赶,一边喊:“去,去抗日。”
  贾兴安声音很大,生怕村里人不知道他是抗日的积极分子。贾兴安最后又安慰驴说:“去抗日吧,有你的好处,日本兵有大洋马,母的,抓着一个想咋日就咋日。”
  喜槐骑在驴背上,骂:“日恁娘,不跑快点,打起仗来被日本鬼子抓住,非煽了你不可。”
  驴可能听懂了喜槐的这句话,一蹿就出去了,把喜槐摔了个仰八叉。喜槐爬起来追驴,那驴已追上队伍了,喜槐只有地下跑。
  村里人都出来看,捂着肚子笑。说:“这黑马团白马团里混进一头叫驴,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咱大爷贾文锦走了,咱三大爷又去炮楼报信。翻译官张万银说,龟田队长还没回来,你们贾寨就准备好送俩人来抵命吧。张万银说你们贾寨人咋不怕死呢,明明知道打死了皇军是要抵命的。贾文清说,龟田队长说打死皇军抵命,打死伪军没说抵命呀!翻译官说,伪军,什么伪军?是皇协军。皇协军也是皇军,一样要抵命的。
  咱三大爷贾文清从炮楼回来,见大桑树下已经来了几个送死的人,就自言自语地说,老大这次不该把皇协军也崩了,一个皇协军也要俺一个贾寨人抵命,实在不划算。皇协军是中国人呢!娘的,折本了。

二十六 咱大爷端炮楼(1)
  咱大爷贾文锦的黑马团白马团在咱那一带活动频繁,不几天就有鬼子被打死。打死的鬼子连中弹的部位都一样,正中眉心。这样弄得小股鬼子都不敢出来了,出来就用钢盔盖着眉心。在咱三大爷贾文清的授意下,咱大爷一般不在贾寨附近活动,省得连累贾寨人,虽然贾寨不怕连累,而且也做好了被连累的准备,但是如果能在离贾寨远的地方消灭鬼子那不是更好嘛,打死了鬼子不用抵命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呀!
  咱三大爷贾文清还对咱大爷贾文锦说,除非咱要端炮楼了,平常你别回来。你回来就意味着要端炮楼。端了炮楼,消灭了龟田,咱贾寨才能和他算总账。
  咱大爷贾文锦带队伍回来端炮楼是在秋后的晚上。一个大月亮头,女人们坐在月光下都可以做针线活。虽然咱大爷的马队都准备了给马穿的棉鞋,可是队伍还没进村,贾寨的狗凭着那灵敏的嗅觉和听力早就听到了动静。随着咱四大爷家的花狗一声高喊,全村的狗都加入了大合唱。贾寨的狗一叫,引得张寨的狗也大叫起来。那时候月亮正挂在炮楼的顶上,一些找不到目标的狗就对着月亮叫。
  这时,村口的脚步声连成了一串。村里正在赌博的男人喊一声要出事,呼啦一下散了,争着往房顶上爬。男人们爬上房顶首先向炮楼方向张望,见炮楼顶上的那盏马灯还亮着,放哨的鬼子在来回走动,刺刀在月光下闪着、闪着。再看村口,一队黑影正在进村,有人也有马。
  突然,叽昂、叽昂——-那队伍里一声驴叫。正进村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房顶上的人互相望望,说。肯定是贾文锦的黑马团白马团回来了,那驴叫肯定是喜槐家的。驴没有马稳重,驴回家了当然要大惊小怪。这时,房顶上的村里人看到炮楼上的马灯忽悠一下灭了,炮楼上上了一群鬼子,鬼子在炮楼上四处张望,活动的身影在月光下像鬼魅在舞蹈。
  叭勾——
  一声枪响划过,鬼子向村里开了一枪。鬼子开的这一枪是试探性的,没有目标。可是鬼子的这一枪却引来了像炒豆子似的枪声。村里人看到在路基边有一排火花,在河边也有一排火花像星星一闪一闪。村后的松树岗上有一挺机枪,那声音是哒哒哒的,喷出一串焰光弹向炮楼上飞。
  鬼子的炮楼被突然的枪声打蒙了,半天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从炮楼的每一个枪口开始喷出火花。
  就这样双方对射了有一个时辰,这时,趴在路边和趴在河边的人喊着开始向炮楼边冲。路边的人冲过了公路,却被炮楼的壕沟挡住。趴在河边的游过了河,却上不了岸,被机枪压迫在河岸边,双方僵持不下。
  就这样双方打了一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鬼子的增援从镇上顺着公路来了。增援的鬼子被埋伏在老窑上的人暂时挡住了,黑马团白马团见鬼子援兵已到,按计划开始撤退。在公路边的向南撤退,在河边的穿过张寨向西跑了。在黑马团白马团撤退时,鬼子从炮楼里冲了出来。埋伏在松树岗和老窑上的人只有穿过贾寨过河向东南方向跑了。在这部分人中大多是贾寨的人,咱大爷贾文锦也在其中。咱大爷的高头大马轻而易举地就渡过了河,可是喜槐的驴却死活也不渡河。咱大爷的马队已消逝在远方了,喜槐和他的驴却还在河边徘徊。
  这时,鬼子已经冲到了河边,喜槐见状跳下驴投进河里。喜槐在河里扎了个猛子一露头便被如雨点一样多的子弹击中。水面上一片血,血水顺河水而下。喜槐却再也没露头。喜槐家的驴却十分狡猾,一溜烟就消逝在村里。
  后来,喜槐爹贾兴安在河下游好几里的地方找到了喜槐。喜槐身上有好多窟窿,全身像鱼一样白。喜槐像一条真正的鱼搁浅在河滩之上。贾兴安把喜槐弄回了村,喜槐媳妇哇的一声扑了上去,喜槐八岁的儿子牛娃也随着娘大哭起来。
  “呜你让俺孤儿寡母咋过呀!”
  闻讯赶到贾兴安小院的婶子大娘连忙劝,可是牛娃娘的哭声还是像拉响的弦子悠扬地展开了。这样,来劝牛娃娘的女人们也就加入到了哭丧的乐队。要不是咱三大爷贾文清及时赶来,埋葬喜槐的丧事会像传统的丧事一样按部就班。贾兴安还预备去请响器班子,准备大操大办。村里人号称要将喜槐的丧事办成贾寨最风光最热闹的丧事。
  喜槐是打鬼子的英雄,英雄当然应该厚葬。
  可是,咱三大爷的一句话就把一个昂扬的丧事压抑住了。咱三大爷像一个乐队的指挥,把手一挥就让一切停了下来。咱三大爷低声吼道:
  “哭啥哭,憋住!都想死呀。”
  哭丧的女人们哭丧着脸望着咱三大爷。咱三大爷压低声音说:“鬼子炮楼里也死了人,他们正找不到地方出气呢!你们哭吧,把鬼子引来算了。要是鬼子知道打炮楼的有你家的人,那你们全家一个也活不成。有多少送死的人也挡不住鬼子来杀你们全家。”
  贾兴朝也说:“贾文清说得对,这事咱不能声张。”
  这时,咱四大爷贾文灿过来了。咱四大爷说:“俺的人给俺送信了,炮楼里死了三个鬼子。龟田说照旧让贾寨送三个人去抵命。”
  贾兴安问:“铁蛋,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咱四大爷说:“不是俺吹,炮楼里的鬼子谁打一个喷嚏俺都知道。俺在皇协军里安插的有弟兄。”

二十六 咱大爷端炮楼(2)
  咱四大爷此话一出,村里人无不对他另眼相看。贾兴良说,你恁能,你咋不去把炮楼端了。咱四大爷说,不是不端,是时候没到。俺没有俺大哥的人多,俺也没有俺大哥恁笨,硬打。
  咱四大爷贾文灿说咱大爷贾文锦的坏话,咱三大爷贾文清就不爱听了。咱三大爷说,好了,就显你能,你少说两句死不了人。
  咱四大爷说,俺就少说了两句,现在就死人了。要是打炮楼之前来问问俺情况,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村里人见弟兄两个在那里抬杠,都躲到一边去了。这时牛娃娘起身跑进了堂屋,关起了门,用三床被子将自己的头蒙着,然后在被窝内号啕大哭。牛娃娘的哭声压抑成了遥远的闷雷,惊天动地而又无声无息。村里人聚集在院里,被那哭声震得脚底板一麻一麻的。咱三大爷说让她哭哭吧。
  村里人听着牛娃娘遥远的哭声开始商量埋葬喜槐的事。
  总之,埋葬喜槐要隆重而又悄无声息;要铺张,全村人都来,满待客。为了不让鬼子知道,在村口还放了岗哨,灵棚搭在贾兴安家院里,关着院门办。棺材当然要上好的柏树棺,要五、六、七的厚,就是盖板五寸,边板六寸,底板七寸。所有花的钱由贾寨人平摊。
  村里人为喜槐的丧事忙着,也没忘了总结黑马团白马团攻打鬼子炮楼失败的原因。炮楼里只有十几个鬼子,十来个皇协军,咱大爷有一百多号人,鬼子有机关枪,黑马团白马团也有机关枪,咱大爷还有马队呢!那为啥打不过鬼子?
  咱三大爷恨恨地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一切都报。
  咱四大爷说,不是时间没到,是鬼子有了准备。
  咱四大爷此话一说,大家不由抬起了头。咱四大爷说,鬼子是听到狗咬声才警觉起来的。狗一咬,鬼子就注意贾寨和张寨的动静了,后来发现有队伍悄悄进村。鬼子立即人上岗楼,子弹上膛,还悄悄派人去搬援兵。
  当时,黑马团白马团的人分两处向炮楼摸,一队到路边,一队到河边,鬼子就开枪了。鬼子开枪时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向炮楼摸过来了,鬼子开枪是为了侦察,为打草惊蛇。鬼子那试探性的一枪让黑马团白马团的人措手不及,以为被鬼子发现了,结果大家就劈劈啪啪地打了起来。战斗在咱大爷他们早有准备却又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打响了。咱大爷当时在松树岗上,他抱着机枪向炮楼里扫射,有一阵打得鬼子都抬不起头来。派出的两队人马冲进了壕沟,可是冲进壕沟的人却爬不上去,那壕沟又陡又滑,壕沟里只有半沟水,跳进去容易爬上去难。喜槐撤退时落在了最后,因为喜槐当时困在那壕沟里了,眼见鬼子援兵到了却爬不上去。后来,还是大黑用裤腰带把喜槐拉上来的。
  这次攻打炮楼失败不是兵没人家多,也不是枪没人家好,是首先暴露了目标。谁暴露了目标?
  是狗,是狗娘养的狗。
  这些狗日的狗,你拿馍喂它想让它看门呢,它们却吃里扒外,听到动静就咬,也不管好歹乱咬一气,喔吼连天,给鬼子报信,当了汉奸。这些“狗汉奸”还养它们干啥,打!打狗吃肉,用狗头祭奠喜槐在天之灵。
  村里人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要打鬼子先打狗!”

二十七 村里人之七(1)
  村里人的行动是迅速的,女人们为喜槐做寿衣,男人们立即回家打狗。家里没狗的就帮着贾兴安在院子里搭灶,支锅,准备煮狗肉吃,为喜槐守灵。贾兴安转身就看见自己家的黑狗正卧在院门的过道里。贾兴安顺手操起一个钉耙向狗走去。黑狗根本没有重视主人的行动,眯着眼在那里打瞌睡。昨夜人类一直闹腾到天亮,根本没让俺这些辛苦的看门狗休息好,全村的狗们正抓紧时间补睡呢,谁也没想到灾难已悄悄降临在狗的头上了。
  贾兴安高高地举起了钉耙,这一钉耙夹带着喜槐女人嚎出来的电闪雷鸣,夹带着贾兴安的满腔仇恨向狗头砸去。贾兴安家的狗喔的一声惨叫,睁开眼来却不知道跑了,伸出双手求饶,尾巴在地上摇得尘灰弥漫。贾兴安的第二钉耙紧跟着又来了,黑狗未死先软了,把眼皮一耷将狗嘴扎进地上的灰尘里。贾兴安的这一钉耙正砸在黑狗的天灵盖上,黑狗连叫都没叫出来,只在那里不断蹬腿。
  牛娃“哇”的一声又哭了。人们见牛娃扑在了喜槐的身上,就像牛娃娘开始那样。牛娃身子扑在爹身上眼睛却望着黑狗。有人把牛娃拉了起来。说:“这孩子真知道和他爹亲。”
  贾兴安吼:“你不想死就给我憋住,你是哭狗还是哭你爹!”
  牛娃望望已经断气的狗,推门进了屋。不久,便听到牛娃和他娘的哭声一细一粗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过多久,贾寨四处传来狗叫声。这种叫声和夜里理直气壮的狂吠不同,叫声带着绝望的呐喊和凄惨的号叫,还有呜咽之调和哭泣之声;那叫声开始还有求饶和争辩,到最后只有一个声音了,那就是沉寂。贾寨人打狗的过程短暂而又迅速,由于在这之前狗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大多都和贾兴安家的黑狗一样卧在过道里或者院子里打盹。当主人杀气腾腾地回来后,狗却正享受着正午的阳光。结果,主人却玩了一次人类惯用的伎俩——关门打狗。狗在最后的时刻当然会大呼上人类之当,可是已经晚了,贾寨的狗和它们的祖先一样又一次尝到人类突然翻脸的苦果。
  村里人开始陆续向贾兴安家走,每个人都没有空手,左手提着狗头,右手提着已经剥过皮的狗肉。一条狗腿或者一块斜肋。人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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