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下-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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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在生锈克敲老詹家的大门前,先把手机关了起来。此刻,老詹正坐在他的书桌后方,生锈克则坐在前头——正好是申办者与受理人的位置。
书房里(伦尼可能会在报税表上,填报为家庭办公室)充满一种让人神清气爽的松木气味,仿佛最近才好好刷洗了一番。但生锈克还是不喜欢这里。这与那张侵略性十足的白人耶稣在山上讲道的图片、自我表扬的那些奖牌,或是那片需要地毯加以保护的硬木地板等物品无关,而是前面提及的所有事物,以及其余东西相加后的感觉。
生锈克·艾佛瑞特很少会聊到超自然的事情,甚至也不太相信,但就算如此,这间书房还是给了他一种接近闹鬼的感觉。
这是因为你有些害怕,就是这样而已。
他想着,在生锈克告诉伦尼那些医院被偷走的丙烷槽时,由衷希望这种感觉并未表露在声音或表情上。
他说,自己发现其中一座丙烷槽在镇公所后方的储藏室里,正为镇公所发电机提供燃料,同时也提到了那座丙烷槽是储藏室里唯一一座的事。
“所以我有两个问题,”生锈克说,“为什么供应医院电力的丙烷槽会在那里?剩下的又到哪里去了?”
老詹在椅子里左右晃动,双手放在脖子后头,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生锈克发现,自己正盯着伦尼办公桌上的一个棒球奖座看。底座前方的文字,是过去曾一度为波士顿红袜队选手的比尔·李写的。他能看得见那些文字,是因为那侧是朝外的。当然啦。这是摆给客人看的,好让他们惊叹不已,就像墙壁上的那些照片一样。在棒球场的颁奖典礼中,老詹与那些名人并肩站在一块儿:看看我的那些亲笔签名,对你们来说多么有说服力,也使你们多么绝望。对生锈克来说,那颗棒球以及面向外侧的文字说明,似乎正足以总结他对这间书房的不好印象。这一切只不过是做做门面,全都是为了他在镇里的名望与权力而构成的一张空心表扬状。
“我不知道你获得谁的许可,跑去刺探我们的储藏室。”老詹对着天花板说,肥胖的手指依旧在后脑勺处交错。“说不定你是个镇上的官员,而我却一直没注意到?要是这样的话,那是我的错——就像小詹说的一样,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基本上只是个帮忙拿药的护士而已。”
生锈克认为这些话的目的,主要是种手段——伦尼想贬低他,然后借此控制住他。
“我不是镇上的官员,”他说,“但我是医院的雇员,也是纳税人。”
“所以?”
生锈克可以感到血涌上了脸。
“所以那多少算是我的储藏室。”他等着看老詹是否会有所回应,但这个坐在办公桌后方的人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再说,那里也没上锁。这也是个重点,不是吗?我看见了我所看见的事,而且身为一名医院雇员,我希望能得到一个解释。”
“你也是个纳税人,别忘了这点。”
生锈克静静看着他,甚至连头都没点一下。
“我无法解释。”伦尼说。
生锈克扬起眉毛:“真的?我还以为你掌握了这个小镇的一举一动。这不就是你上次在竞选公共行政事务委员时说的吗?结果现在你告诉我,你无法向我解释镇上的丙烷槽到哪儿去了?我还真不相信。”
伦尼首度表现出不高兴的模样:“我不在乎你相不相信。我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这么说时,双眼往旁边瞥了一下,像是想确定那张老虎伍兹的签名照是否仍挂在墙上;一个典型骗子说话时的模样。
生锈克说:“医院的发电用燃料几乎快用完了。要是没有燃料,我们几个人的工作就会变得跟内战时期的战地手术帐篷里没两样。如果没电的话,我们目前的患者——包括一个冠心病患者,与一个可能非得截肢不可的严重糖尿病患者——就会身陷相当严重的状况之中。那个可能需要截肢的人是吉米·希罗斯。他的车就停在停车场里,保险杆上还贴着一张写有老詹当选的贴纸。”
“我会调查这件事,”老詹说,语气中有着恩赐的意味。“镇公所的丙烷槽可能放在其余的城镇设施那里。至于你们的,我可就不敢说了。”
“其余的城镇设施?这里还有消防局、神河路上的沙盐堆'1'——但那里甚至连个棚子都没有——这些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城镇设施了。”
“艾佛瑞特先生,我很忙。很抱歉,我现在还有别的事得处理。”
生锈克站了起来,双手紧握着拳,但他不会让拳头就这么挥出去。“我再问你一次,”他说,“让我们直接一点。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些不见的丙烷槽到哪儿去了?”
'1'沙与盐通常会用来洒在结冰的路面上,使路面解冻,故为美国冬季维护道路的必备储存。
“不知道。”这一回,伦尼的视线飘到了戴尔·恩哈特的照片上。“我不会把你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放在心上,孩子,因为要是我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十分愤慨。现在,你干吗不先离开这里,好去检查吉米·希罗斯的状况?跟他说,老詹向他致意,希望他的病况能马上好转。”
生锈克还在努力与自己的怒火搏斗,但这场抗争是他输了。“离开?我想你忘了,你是个公仆,而不是什么私人机构的独裁者。就目前来说,我是这个小镇的最高医疗管理人员,我需要一个答——”
老詹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手机接听,嘴唇线条开始向下抿紧。
“甜煞的!每次我才一转头——”
他又听了一会儿,然后说,“要是你都把人抓进办公室了,彼得,你就应该赶紧收网,抓得牢牢的。
打给安迪。我会到你那边去,我们三个一起把这事给处理掉。”
他挂掉电话,站起身来。
“我得去警察局一趟,那边有个或许更加紧急的状况得处理,除非我先到那里一趟,否则什么都无法告诉你。我想,你最好还是快回医院或健康中心去,利比牧师似乎出了点事。”
“为什么?她发生了什么事?”
老詹眯起了眼,以冰冷的双眼盯着他瞧:“我确定你一定会听到她的故事。我不知道那有几分可信度,但我确定你一定会听到。所以,去忙你的吧,年轻人,让我也去忙我的。”
生锈克沿着前厅走至屋外,太阳穴一阵抽动。
西方的落日像是一片火红的血雾。空气几乎凝止不动,但烧焦的臭味依旧传了过来。踏上阶梯时,生锈克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个等他比自己先离开屋内的公仆,也就是站在他左边的伦尼。伦尼绷着脸看着那支手指,但生锈克并未把它放下。
“没有任何人,有这个必要命令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所以,我会继续找那些丙烷槽。要是我发现那些丙烷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的事到时就会换别人来做了,伦尼公共事务行政委员。我向你保证。”
老詹朝他轻蔑地挥了挥手:“离开这里,孩子。快上工去。”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1
在穹顶出现的前五十五个小时内,有超过二十四个孩子出现了癫痫症状。有些人,例如艾佛瑞特家的女孩们,是有记录在案的情况。还有更多人没被记录下来。在之后的日子里,癫痫发作的频率迅速朝完全消失的方向前进。生锈克后来曾询问少数触碰过穹顶的人,比较他们触电的经验。第一次,你会觉得后颈的头发像是被电击一样竖起,在那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变得没有感觉,就像是接种了疫苗一样。
“你是说穹顶就像水痘那样?”琳达后来这么问他,“得了一次,之后就终身免疫?”
贾奈尔发作了两次,还有另一个叫诺曼·索亚的孩子也是,但在他们两人的情况中,第二次发作均比第一次轻微,也没了胡言乱语的情况。
生锈克诊疗过的大多数孩子,都只发作过一次,之后似乎也没出现什么后遗症。
在最初的五十五个小时里,只有两个成年人发作过,发作的时间都在星期一的日落时分,而发作的原因都十分明确。
就以被称为“主厨”的菲尔·布歇来说,发作的原因是因为他吸了太多自己制作的东西。约莫就在生锈克与老詹扯破脸的同时,主厨布歇坐在 WCIK 电台后方的储物室外,迷迷糊糊地看着夕阳(这里十分接近导弹的射击点,被熏黑的穹顶上方,是一大片绯红色的天空),手上还松垮垮地握着他那根吸毒用的烟斗。他一脸苦恼地看着或许有一百英里高度的电离层'1'。在血红色光芒照耀的几片较低云朵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祖父的脸孔,也看见了珊米与小华特。
每张云朵构成的脸孔,全都流着血。
'1'电离层(ionosphere),地球大气层被太阳射线电离的部分,为地球磁层的内界,对高频电波的传播有所影响,其范围约离地表五十至两千公里的高度。
当他右脚开始痉挛、左脚也接着抖动时,他并未太过在意。抽搐是恐慌的正常反应之一,每个人都知道这点。然而,他的双手紧接着开始颤抖,烟斗掉落在草地上(由于这间工厂的运作,草地一片枯黄)。没多久后,就连他的头也开始左右抽搐起来。
来了,他感觉有些松了口气,平静地想着,我总算太过了,这下得说拜拜了。或许这样也好。
但他并没有说拜拜,甚至也没昏倒。他缓缓地倒在路上不断抽搐,看着一颗黑色弹珠浮现在红色天空之中。那颗弹珠涨到保龄球般的大小,接着又变成一颗充气过度的海滩球。那颗圆球不断扩张,直到吞食了红色天际为止。
世界末日,他想,或许这样最好。
片刻后,他觉得自己错了,因为星星开始出现了。只不过星星的颜色不对,全都是粉红色的。
接着,喔,天啊,粉红色的星星开始掉了下来,在后头留下长长的粉红色尾巴。
接着出现的是火焰。一座火势熊熊的火炉,仿佛有人打开了切斯特磨坊镇那道通往地狱的隐藏暗门。
“这就是我们的糖果。”他喃喃自语。他的烟斗紧贴在手臂旁边,只是他得之后才会发现并感受到被烫伤的痛楚。他躺在黄色草地上不断抽搐,双眼往上望着映射在红色落日中的无毛白色人影。“我们的万圣节糖果。先捣蛋……然后才有糖果吃。”
火势变成一张橙色脸孔,正如他倒下来以前,在云朵上看见的流血面孔一样。那是耶稣的脸,正皱眉看着他。
那张脸孔说话了,而且还是对着他说话,并告诉他说,带来火焰是他的责任。他的。火焰,还有……还有……
“纯净,他躺在草地上喃喃自语,”“不对……是净化。”
耶稣现在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而且逐渐消失无踪。为什么呢?因为主厨知道了。先是粉红色的星星会出现,再来是洗净之火,接着,这场审判就结束了。
主厨就在他这几周、可能还是几个月以来,首度真正入睡的情况下,经历了癫痫发作的过程。
当他醒来时,天空已变成一片漆黑,每一道红色光曳均已消失无踪。他觉得寒气刺骨,但却一点也不潮湿。
穹顶之下,已不再有露珠滑落。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2
当主厨在诡异的日落时分看着耶稣的脸孔时,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就坐在沙发上,试着想要看书。她的发电机已经停了下来——还是其实仍在发动?她不记得了。但她有个免插电的小台灯,是她妹妹萝丝去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机会用到这个台灯,但台灯的功能依旧正常。你只需要把灯夹在书上,打开开关就行,就是那么简单。所以,光线不是问题。不幸的是,文字才是问题所在。
那些文字不停地在书页上蠕动着,有时甚至还会相互调动位置,就算诺拉·罗伯茨的文笔清晰易懂,也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还是令她难以理解。不过,安德莉娅依旧一直试着想读进去,一切只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就算打开窗户,房子里还是臭气冲天。她拉肚子,厕所却不能冲水;她肚子饿,却无法吃下东西。她在下午五点时,试着想吃三明治——只是个无害的奶酪三明治——更别说那个三明治还是她几分钟前才丢进厨房垃圾桶的。她觉得十分羞愧,因为,要吞下那个三明治实在非常困难。
她大量流汗——先前已因此换了一次衣服,要是她办得到,可能还得再换一次——双脚还不断抖动及抽搐。
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她想着,要是老詹召开紧急会议,我也不可能参与得了。
就她上次与老詹及安迪·桑德斯见面的结果来说,或许这是件好事;要是她出现,他们也只会用更多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