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盘谁做主-第2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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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喜悦游走全身,冻僵多时的经络被冲开,四肢不再有凝滞的沉重感,她惊喜地望着湛思露似笑非笑的瞳孔,那仿佛一张网子,将乱撞的自己笼罩住,跌落进去,快活地蹦跳——飘飘然,心花怒放。只因她赫然全明白:今后的一切都不同了。现在是湛思露有求于自己的时候,现在到自己的地盘了——不止是现在,以后都会是这样……
真好。
陆微暖止不住地笑了。自打懵懂的那个初三,她莫名与玄黄界人士扯上关系后,就再也没有真正安稳、开怀过,也再没感受过一丝半点属于人的尊严,只觉一切都任人摆弄,肆意宰割。外界以为她年纪轻轻,条件平平,却能麻雀飞枝头,嫁入豪门当贵妇,吃穿用度皆上等,歆羡不已。却又怎知,她若为普通人之妻,过平凡生活,虽无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还能获得平安、轻松、自己的孩子与完整的人格。
身为湛家媳妇的她,随时随刻都被家里人看不起。虽然人家表面很少流露,但骨子里散出的疏离与讥讽,是陆微暖清清楚楚品尝二十余年的。少女时代那些成长起的尊严与自信,就这样被一点点撕裂、磨碎再冷却。婚后的她,麻木其间,却也能探知到厚厚冰层下,那些沉寂却未死亡的不甘之心。
睽违数十年,她总算找回为人的骄傲。湛家人,你们敢进来捉我吗?包括你湛思露,今后也要仰仗我这西山老人了。
越笑,声音越大,感受不到湛思露手掌的冰冷,索性缩回手,叉着腰,挺直脊梁骨,放声大笑。山谷、风声、林涛、百草、飞鸟、走兽都在应和着她,笑声如涨潮波浪,嘈嘈乱乱,沸沸扬扬。眼前云朵翻转,金乌滚动,山峦颠倒,明暗混淆,时空错乱,她还在笑不停,脑子被陡然的欣喜冲溃,隐隐觉得不该如此放肆,却抑制不住,直到远山轻呼,遥遥传来——
“陆微暖——”
笑声戛然而止,陆微暖瞪大眼。
“陆微暖——”
湛思露不见了。
她孤零一人站在山坡上,天地昏沉。
“陆微暖啊——好久不见了——”
那虚浮的人影,犹如乘上升降梯,自山坡底部,一点点露了出来。短发,亮眸,傲慢的容色,这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年轻女孩,还穿着几十年前的老气学生装,却依然难掩天姿。
陆微暖软倒,“罗安雪……”
罗安雪,笑了。
罗安雪是陆微暖命运转变的开端。她是宗堰的表妹,也是宗堰为了湛明婵而进行那场“唯我独尊”大屠杀中的一个牺牲品。只不过,宗堰并未亲自动手,而是利用了怨恨罗安雪束缚的陆微暖,给了一串白骨链子,借刀杀人。
罗安雪被诅咒之火烧死。死前紧抱少年阿庚,让这可怜人随她一起化作灰烬。
阿庚是陆微暖的初恋情人,或者说,是陆微暖确定,至今唯一真心爱过的人。
如果阿庚没死,那么陆微暖或许会在突破家庭阻力后,成为这个普通工人的妻子。日出,她会骑车去上班挣钱;日落,她要提着食品袋子,回家做饭。除夕夜,去农村婆家伺候;大年初二,回娘家撒娇。等着孩子长大成人,自食其力,就可以退休,和相濡以沫的爱人,坐在摇椅上,微笑地看着彼此苍老而亲切的面容,任摇椅晃动,晃到生命的尽头。
一辈子就这样平凡而安稳地过去,虽无高亢豪迈,却有清淡余韵,自漂流。
“你还来做什么啊?!”陆微暖悲愤道,“罗安雪,你害我还不够吗?!你死就死了,为什么连累了我的阿庚!如果阿庚没死,如果阿庚还活着,如果我和他还在一起……”
掩面而泣,一股大力将她的手掌拉开,入目的,是一具烧焦而发臭的脸孔。
“啊——!!”陆微暖大呼。罗安雪贴着她,焦黑的嘴唇一张一合——“陆微暖……你自作自受……是你烧死我……我再烧你男人,你活该……是你害死我……还我命来……”
“不是我啊!”愤恨被恐惧压倒,“是你表姐宗堰!宗堰那婊 子为了和贱 人湛明婵天长地久,利用了我,你的护身链子是宗堰设计我去偷换的,我不知道换上去的链子会要你的命啊!”
“是你换的,是你换的,是你……”罗安雪反反复复地说,烧焦的身子靠向陆微暖——她恶心而恐惧地叫喊,尝试用自己那一点点力量去扭转一切。
但是所有的力量窒息了。在这个空间里,她彻底地束手无策。
罗安雪狞笑着,腐烂的手掌盖在她的眼皮上,陆微暖厌恶地尖叫一声,滚落坡底,猛地撞到一具软绵绵的身体上,猩红而温热的液体,沾满她的面。
“阿暖耶……”
“陆微暖啊……”
“小暖暖……”
满身鲜血的杜嬛,脖颈青肿的顾剪秋,支离破碎的常菲,肩并肩,朝她走来。
“啊——!”陆微暖抱着脑袋,“不要靠近我!你们不是都死了吗?!你们死了几十年了啊!还来找我做什么?是姎妱杀了你们,不是我,不是我啊!”
“可是……你活了……我们都死在了这里……就你活了啊……为什么呢……”顾剪秋抚摸陆微暖的额头,翻出的眼白紧盯着她,“为什么……就你活了……”
“湛明婵也活着,她也活着!你们去找她啊!”
“她死了……被人逼死了……你也出了一份力……我们都知道的……你出卖她,欺骗她,害了她,让她绝望……你好恶毒啊……”
她们一起说——仿佛诵读诗篇,冷漠而齐整的说着。
“啊啊啊!不是我害死她啊!是她自己心眼小,弄得自己活不下去啊!冤枉啊——!”陆微暖崩溃地喊叫,她跳起来,发力奔跑,不敢睁开眼,只是一个劲地向没有阻拦的地方奔去,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她恣情痛哭着,却不敢停留,挣扎还要站起来,力不从心——谁的右手伸了过来。
“谢……”话音蓦然而止。
瞳孔收缩,脸上的肌肉颤抖,“不,不……阿未……我知道是你……求求你……不……”
眼前,只有一只悬空的右手。
手背上刻着血红的字:
阿未,西山,为陆微暖所杀。
“阿暖……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声沙哑,右手在夜幕下摇摆着,陆微暖哆嗦起来。
“阿未……真的是你吗?……”
右手一个停顿,手指张开,摸向陆微暖——她再次尖叫,别过脸,倒退再倒退。
当年,高一。
她,湛明婵,杜嬛,常菲,顾剪秋。
入山游玩,夜宿。
旅店住了一个背着画板,四处流浪的少年——阿未。
只是走廊的擦肩而过,只是院子里的几句交谈。有情根深种之感,瞬间淡去了阿庚的影子。然后他说“晚安”,声音的磁性,让她做了数个深呼吸。
他去睡觉,她让红脸蛋藏在黑夜中,和同学们夜谈。
白蜡烛,鬼故事,姎妱现。
杜嬛死,顾剪秋死,常菲死。
她逃出房间,茫然逃命。顾不得利剑般的树枝,顾不得诡异而危险的野兽嚎叫,顾不得夜茫茫,深山老林,隐藏的各种危险。
阿未出现,握紧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那种东西过不来。”
凄凄秋风里,深深夜色下,少年坚定地搂紧她。他们一起穿过冰冷的黑暗,去寻找求生的路。
“阿暖,我会保护你。”
“阿未,我……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一起努力活下去……”
可陡峭山壁,再无前进之路。
姎妱轻甩红袖,柔荑微扬,“右手是阿庚的魂魄,左手是阿未的小命。你来选。”
阿未看她,流露出对生命最真挚的向往。
“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努力活下去,别忘了诺言,阿暖。”
“杀了他……”陆微暖贴紧山壁,颤巍巍地指着阿未。
没能看到少年的目光,只听到死亡带给他的痛苦嚎叫。
陆微暖放下掩面的手,姎妱正在阿未尸体的右手背上刻了这行字,“记得,这人是你让杀的。”
颤抖着说不出话,姎妱望着她,轻笑,右手一合——
“不——!!”
阿庚?阿庚呢?这些纷扬的碎片,是什么?
违背了诺言,为什么还是没换来所期望的美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耍弄,卑贱残喘。
不服。
“阿未……”刹那,回到少女时代,陆微暖如孩子般柔声哭泣,“阿未,对不起,对不起……我爱的只是阿庚……”
“你发誓……要和我一起活下去……但是你杀了我……你要我死掉,而你活着……”
“我多么的也想死在这里啊!和你,和阿庚一起,和大家一样,都死在这里!全是湛明婵的错!她不早不晚地出现,救不了你们,只能刚刚好地救下我!都是她!都是她的罪过!她早来,可以让你和阿庚存留;她晚来,可以让我追随你们而去,不再缺席!都怪她,赶了一个最糟的时间!”
“她救了你,你却不领情,还参加到害死她的阴谋中去。你真是个贪得无厌的罪人。”
少年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陆微暖抬头。这声音,依稀仿佛……
“你……你是……”
两个少年站在她身前,其中一个气愤而鄙视道:“陆微暖,你为了掩盖自己的丑陋,推我下悬崖,杀死了小鹏。明婵姐姐那么心善,舍弃自己来救我们,可你是如何报答她的呢?继续伪装、欺骗,助纣为虐!”
“……你是……印小谦……你是……宿鹏……” 陆微暖终于分辨出这死去多年的两人。
大二,山猱事件。
湛明婵让他们都走,自己留下去面对杀气腾腾的山猱群。
下山路上,阿未的尸体被印小谦发现,他要报警。
争执中,推他下悬崖,当场摔死。
宿鹏冲过来和她拼命,别无选择,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啊……我想活,我想活,我不想进监狱啊……”陆微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放过我吧,你们都不要再出现了……”
“无耻!”两个少年鄙视地吼道,陆微暖虚弱地哭泣,“我是无奈的,我是被迫的,我是被逼的啊……”
“你杀我,又是被谁逼的呢?”
淡淡的女声取代了少年的声音,陆微暖麻木地辨认,“湛明惠……是你……”
无涯的压力下,姎妱将她推给湛修慈处置,湛修慈骗她说可以复原阿庚破碎的魂魄。只是从今往后,陆微暖,你要老老实实给我的手下,否则——阿庚就永久不能还原。
言听计从,作为间谍,被湛修慈派入到对手湛修则的阵营。为湛修慈立下功劳。可湛修则阵营内讧,湛明惠要告发他们所有人。
杀。
那是陆微暖唯一一次和宗堰联合到一起,用变异的念想,做掉了湛明惠。
“你……你自取灭亡……”陆微暖哀嚎,“不要来找我了……求求……”
“看不出,你这小东西,生了一张伪善面孔,内心却如此毒辣……”湛明惠冷冷道,“却还拼命指责明婵表姐……陆微暖,你才是贱 人……”
“是,我是,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好不好?”陆微暖感到自己要失常了。湛明惠只是咯咯地冷笑着,不止她在笑,印小谦、宿鹏、阿未、杜嬛、顾剪秋、常菲、罗安雪,他们都在笑,笑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虚虚实实,犹如一只金钟,将她牢牢地扣下,满眼擦黑。
“陆微暖,你杀过人……罗安雪,阿未还有湛明嫣的丈夫,都是为你所害,印小谦、宿鹏和湛明惠是被你所杀……你一条命都不够抵偿……”
“陆微暖,你恩将仇报……湛明婵屡次救你,真心诚意。你却听从姎妱去勾搭无涯来气她,又帮着湛修慈暗害于她……”
“陆微暖,你这个三姓家奴……姎妱,湛修慈,湛修则,而今又和湛思露跑到一起……”
“陆微暖,你贪得无厌……不好好过日子,却要觊觎掌门之位,妄图母凭女贵……”
“陆微暖,你愚蠢而卑鄙……害得杨安身败名裂,母子分离;又在人家儿子耳畔,挑拨离间……你幸灾乐祸,锱铢必较,鬼鬼祟祟,气量狭小……你真是个俗不可耐的烂人。”
一声接一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压过一声。
陆微暖捂住胸口,血液因恐惧而沸腾着。
“陆微暖!”他们大吼着,“你这无耻的女人,去、死、吧!!!”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裂开。
陆微暖窜起来,绝望、长长地嚎叫。一头扎入沉沉夜色中,开始哭,开始喊,跑到肺腑灼热,哭喊到呼吸艰难,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前方枫树旁,一抹淡淡白光,在林木森森下,从容流转。
空虚而无际的黯淡被驱逐开,四肢活泛起一丝暖意。
陆微暖的心,茫然地安定下来。
她一步步走去,向着那白光。
这温柔的光芒,灵活地游走在树旁,慢慢塑成一个人身。没有影子,虚幻地飘荡,却又实在的停留在她眼前。
“阿暖。”
他向陆微暖伸出手,微笑着,亲切地打招呼。
“阿庚。”
泪水流满陆微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