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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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死亡的,只有镜子不会对自己说谎。当一个人真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积攒了百年千年的魂会在那一刻承受不住,直接崩飞。
查文斌原本是有机会超度她的,可是她最终还是逃了。轮回,那只会给你一次机会,下一次就是先魂飞,再魄散。
袁枚的《子不语》说: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
既然是个恶的,那便没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第273章 斗僵
僵尸的厉害之处,在于他对普通的伤害没有疼痛感,所以对付这东西,最好的办法依旧是用符。
查文斌是何等的身手,岂会怕一个僵尸,从兜里掏出一根绳索来,名唤“捆尸索”。
“捆尸索”通体黝黑,想必跟那墨斗线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在加上朱砂、糯米混合而成的墨汁里头浸泡许久,自身材料选用上等亚麻,手工搓制而成。每隔七寸之间用一枚铜钱相连,共计有七枚铜钱相串,总长度不过一米多点。
看那成色,似乎是有点年头了,这玩意,是当年查文斌的师傅用来做腰带的。那时候穷,没条件买皮带,那疯道士就拿这玩意扎裤腰。在抄家的时候,红卫兵见老头穷的连裤腰带都没有,把这件东西也就给留下来了,后来就给了查文斌。
查文斌利索的把那“捆尸索”套住下方干瘪死尸的颈部,手捏绳索的两头猛的背过身去,人站在棺材前方,双手举过肩膀。身子再往前一探,背一拱,那尸体就这般活生生的被拉了起来。
因为僵尸有一个特点,无法原地转身,这般之后,这人和尸之间就不会面对面,而是背对着背了。
那僵尸的力气要比常人大的多,查文斌只觉得那手上的“捆尸索”都要嵌进掌心了,每往后拉一寸,手心都会传来钻心的疼。
查文斌打叫道:“你们仨快过来帮我!”
卓雄、超子和大山马上冲了过去,这大山的力气了得,替查文斌腾出一只手拉那绳索,卓雄和超子合二人之力拉另外一端,三人一齐出动,这才完全制得那僵尸不能动弹,足见其力道之凶猛。
查文斌空下来之后,大吸了几口气,方才他都觉得自己要被那畜生给拉进棺材里头了。也来不及再检查手术的伤,马上铺开符纸一张,这对付僵尸的符他兜里可是从来都没有备过,因为遇到这玩意的概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只有在生于红沙日,死于黑沙日葬于飞沙地者才会成为这种东西。
拿砚台,加墨汁,再倒入朱砂一把,快速研磨之后,起笔。
落笔之前,查文斌念道:“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煞去千里外。”念咒的同时,三连笔后,纸上跃然三个勾。此三勾整个符上代表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三位尊神,在敕令及神名之下者代表三界公,即城隍、土地和祖师爷。此一处也被称为是“符头。”
笔锋转而向下,起了一个“罡”字,此“罡”非汉字中的“罡”,而是采用道家独有的虫鸟文撰写,此处也被称为是“符胆”。一符之胆,何其重要,起胆之时,需要叨念祖师爷名号,请君入符,化胆成字,成为镇守此符的门神。此一处,也算是鉴别道家不同门派的方式,不同门派的道士,自家的祖师爷名号通常是报不同的。查文斌报的便是自家恩师,清风道人马肃风!
最后一笔,道家谓之“符脚”。画符同道家教育做人的道理一致,要求有始有终,行得正,站得稳,符脚便是这符咒的根基。
换作以前,查文斌填符脚通常会使用茅山一派,可根据自身需求画上神雷、真火或者是天水,狂风等。符脚的属性便是确定这符咒的类型,用得多的一般便是神雷,茅山一派最为厉害的就是调动神雷之力,能劈天下各路恶鬼邪魔。
可今天,查文斌的心头突然一转,眼睛也开始有了一丝恍惚。到了此处,他既没有选择雷,也没有选择火,而是随着自己那颗心,添了一个“鬼篆”上去。这鬼篆就是便是那古羌族文字,好像心中有另外一个自己要求这般写。
待查文斌再次聚齐精神的时候,发现符脚已经写成,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符上会多出这么一个字来,这个字他懂得,相当于汉字里头的“诛”,也就是杀的意思。这是一张完全没有依附任何天地之力的符咒,一个单独的“诛”,并不属于任何一种属性,但是它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
再看那头,三人合力之下,那僵尸竟然开始逐渐占了上风,他们仨开始慢慢靠向棺材了。这是因为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总有衰竭的时候,可那僵尸,完全则是拥有无限体能的机器。
查文斌想再起符,怕是来不及了。看着手中这么一张略显奇怪的符纸,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今天还就用这道不知名的符了。
符咒符咒,有符必有咒,查文斌用那七星剑挑起地上的纸,脚踏天罡步,鞋踩七星路,待人杀之僵尸跟前,举剑一挥,符纸恰好贴在那张着大嘴喷着臭气的僵尸脸上。
只见那符一贴,僵尸立马像是安静了下来,那边哥仨都觉得手头一松,心想道:这下可算是把你给制服了。
不料,那头的僵尸突然身子猛得往前一钻,那绳索立刻用力划过哥仨的手掌心,大山的手掌当时就被铜钱给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这是查文斌所犯的一个低级失误,他竟然忘了念咒!
配合每一种符,都有一种对应的咒语,用以开启符文之中所蕴含的道法之力。符咒是两个分开的词汇,却又是紧紧相连的。
看着贴在那僵尸脸上的符,查文斌一时语塞,这种符脚该怎么念?
哥仨见查文斌在发呆,只好搏起命来,死死拉扯住那“捆尸索”,超子大喊道:“文斌哥,还愣着干啥呢,兄弟们快要被这货给折腾死啦!”
查文斌被这么一句话,再次拉回现实,茅山道法里虽有数种符咒相配合,但也有一种咒,是适用于任何符的,这是最基础的咒,也是每个道士习符之时,必学的入门道法。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十六个字,一字一顿从查文斌的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刚劲有力。
有时候,最低级的,反而会有最高级的用处。咒都是一样的咒,那也得看是在谁嘴中念出来的!道法高低之分,本就不在符咒类别,而在于心中对“道”的领悟。有得道之人,风水五行,随意调动,草木皆可成为手中除魔利器,道自在心中。
咒语完毕,查文斌再行祭出掌门大印,往那僵尸的脑门上狠狠一拍,“天师道宝”四个大字叠加在那符咒之上,那僵尸立马停止了挣扎,渐而原本僵硬的身体也开始逐渐绵软起来,慢慢的倒进了那棺材之中。
查文斌可没打算就这般,喊道:“继续拉起来。”
一声令下,在阿发那副几欲哭泣的眼神中,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被哥仨站在棺材头上彻底的提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祖山几代,原来是糟了这么一个凶神,要不是查文斌出手,自己不被那珠子克死,也该遭了这玩意的毒手。
被拉起来的尸体,看似普通,其实不然,只要撤了符咒,不消一会儿,它照旧能伤人。
举起七星剑,带着鬼篆纹路的剑身,犹如一柄夺命杀器,寒光闪过,从那僵尸的心脏部位穿堂而过,从尸体身上流出的绿色液体遇到剑身发出了“嗞嗞”的焦味,一缕又一缕的烟往上飘去。
僵尸之所以能伤人,乃是魄未散,反倒成了精。心为魄之精华,一旦撤去那身铜皮铁骨之后,心脏被洞穿,纵使千年的道行,也已经彻底消亡。
这一战,连续做法两次,查文斌也累的够呛。示意超子他们可以完全放下之后,他瘫坐在地上说道:“盖上棺材,然后一把火点了这里,不能再让这里的东西流出去了,僵尸碰过的,上面都沾着尸毒。你们几个回家后得用艾草混合糯米泡澡,泡上一整个晚上,早上起来,各自准备一只成年公鸡,得自己亲手剁了公鸡头,然后把鸡头朝着自己背后甩,能甩多远算多远,然后需要每人再喝一碗公鸡血,得乘着热喝。”
第274章 变故
一把火丢进山洞,烧了个干干净净,超子虽然眼馋里头那些木头,但是要人命的买卖他不做。
回到山下那个破学校,只见门口到处都是披麻戴孝之人,自己也傻了眼。
亲人宾客见是男主人回来,姐姐妹妹一拥而上,哭的哭,喊的喊,嗓子直嗷嗷地诉说着他离家之后的种种不幸,完全忽视了他这个消失数天的原因。
年长的见查文斌也回来了,脸上露出难色,小声说着是昨晚去的,看看这位查道士能不能给做个道场。
查文斌见到这个场景,心里也有些愧疚,虽然那婆娘不是真死了,但这么一折腾,也算是劳民伤财了。
赶忙的领着阿发进了屋,堂屋之内,那块木板上,一个女人的面部正被一张黄纸压着,四周跪着的都是自己的一些晚辈。
哭灵的人见阿发回来了,那哭的是更加带劲了,阿发被这么一弄,以为自己婆娘真归西了,眼泪一下就狂飙,直抓着查文斌的手臂求他救救。
堂屋里头,漆匠正在忙活给一口新的杉木棺材刷油漆,屋子里混合着香纸、油漆和木头的香味。查文斌对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管事低头了几句,那人扶起地上跪着的人们,然后招呼了那些看热闹的大妈把他们都领出去休息。
人死之后,农村里头一般都是停放三天,得放在大门正中的位置。这是一个老学校,村里人给找了一间靠中间的教室,大门敞开着。在出殡之前,这大门是不准关上的,查文斌这会儿却把大门给关上了。除了阿发,所有人都被隔绝了出去。
查文斌对阿发说道:“村子里的人嘴巴多,待她醒来之后,我自然会为你圆个谎,就说你家婆娘是被天上的仙姑接去做了几天侍女,现在功德圆满了,该回来了。”
阿发拼命地点着头,虽然他这婆娘又凶又泼辣,还很愣,但那也是炕头上的知心人,怎能舍得就这般走了。
取出辟邪铃,查文斌在那婆娘的头上摇了几下,轻轻说道:“铃响梦中人魂醒,七魄归位续阳命。”
再起天师符一张,两手捏着,再绕那婆娘的面部一周,待完全烧完之前,丢进了装着清水的碗里。
查文斌把那碗递给了阿发:“你捏着她的嘴巴,灌进去就行。”转身离开,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外面叽叽喳喳议论的人们马上停止了,都对这位道士爷瞅着。
没一会儿,屋子里头开始传来了女人的哭声,“你个死鬼,到底去哪里啦?”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哭声,然后就是夫妻合抱大哭了。
从那以后,阿发的婆娘,常常以仙姑自居,也假模假样的替别人干点什么事,但都基本是没有效果……在我的印象中,在持续后的三年里,我没有见过查文斌,也没有听到大人们说起他的消息。也有人在家里需要请道士的时候,想起过这个人,无论是自己去请的,还是托人去找的,都没有他的消息。
后来,等我再见他的时候,我已经念小学了,那时候的文斌叔比现在要苍老一些,眉宇之间满是饱经风霜。也是那一年,查文斌收了他的第一个徒弟,也是他这一生收的唯一一个徒弟。本来我是有机会拜在他门下的,可是那个时候的我,对于道士这种神鬼职业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跟死人打交道,已经开始接受现代化教育的我,深深的唯物主义告诉我那不过是一种封建迷信。
很多年后,当我再次为了一本书去追寻他当年走过的足迹,去访问了很多认识他的人,被他救过的人,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那么一回事的。
年少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模糊。我想要不是去年在老家与小姨和舅舅还有三姨的那一次聚头,他们聊起了那个人,聊起了属于那个年代的道士,或许手捧电脑的我,只是对游戏里能够丢符召狗的道士才有认识。
我开始试着去翻阅那段记忆,去寻找他那段丢失的三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采访过的人,有书中的原型超子和卓雄,还有那位叫大山的人,现在他们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我一直在试图寻找查文斌那丢失的三年到底去了哪里,这三年间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通过很多人,我终于转辗找到了当年他收的那个徒弟,隐约通过拼凑和后来的推断去还原了一些东西。
从阿发家这一次结束之后,查文斌先是去了省城看望儿子。那时候的冷姑娘还没有嫁人,一直到若干年后,她依旧没有嫁人。
他的儿子那时候已经开始融入了城市的生活,岁数尚小的他还不明白自己和其它男同学将来会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查文斌的许久才出现一次,让这个孩子逐渐开始觉得父亲变得陌生。
也许只有孩子的直觉才是最准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