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道士-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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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座经过战火洗礼的老宅子,就成了人民的共同财产。刚开始的时候,村里也分配了几户人家进去住,所有的门都是打开的,唯独西边那厢房上挂着一把大铜锁。
有好事的人,砸了那锁,却见里头放了一口白皮大棺材,里面传来难闻的尸臭。棺材板板却已经被钉得死死的。
大伙儿也不知道这里头躺的到底是谁,便寻思着要不找个时间给埋了。
这人要铁了心不想走,就是死了,你也动不得。
棺材被抬起来的第一次,绳子就崩断了,压下来的棺材把村里一人的脚背给砸成了重伤。
棺材第二次要被抬起来的时候,那房间里突然冲进了一大群蝴蝶,翅膀上扇起的粉末一时间让所有人都迷住了眼睛,有几个差点因此永远失明。
再加上,住在里头的那几户人家夜夜都能听见西边那厢房里传来女子的啼哭声和孩子的哇哇声,于是也就没人敢在这儿继续住下去了。
搬离了这老宅子之后,村里倒也动过这块风水宝地的主意,想把它改造成办公地点,一来这宅子当年确实修得阔气,二来这地段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啊。
但那一辈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这宅子闹鬼的事,特别是那口白皮大棺材,于是村里的人也请了会做法事的人来了这儿。
那位做法事的人,陈放老人说出他的名字倒也让查文斌着实吓了一跳,叫马肃风,也就是查文斌的师父。
这位清风道人当年可不是整日醉醺醺的,据说跟现在的查文斌有几分相似,那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那道士来了之后,点香查看,然后便告诉村里的人,这宅子最好这几年不住人,里面还有没走的客,若硬要撵人走不是不行,只是怕住进去以后也不会太平。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重新锁上那西厢房,等到哪一天门锁自动脱落之时,就是这宅子彻底干净之时。
查文斌听到这儿,倒是明白了七八分,师父这么做并非是收拾不干净,而是做道士有时候也得讲点情面。人有情,鬼又何尝不是,如此痴情之人,他又哪里下得去手?
后来这宅子便一再荒废,最多也就是堆些稻草之类的无用物。时间久了,知道这宅子故事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陈放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他也从村里的传闻里听到过那个以前东家的宅子里闹鬼的事儿,只是他何曾想过那个鬼就是一直在苦等自己的小蝶?
并不是他忘记了当初的约定,只是等他回来的时候,那座宅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得到的消息也是东家早已带着家眷远走他方,他知道老爷最疼的便是小蝶,心想着肯定也一起带走了,为此他还专门出去寻过,只是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于是,回到村里的陈放,一心一意守着那座破房子,他想小蝶是不是会再寻回来,所以为了不让她寻错,他一辈子都没有再敢离开这个村子半步。
小蝶呢?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并不是存心阻挠,而是她怕别人占了这屋子,陈放便再也找不回来了。于是她就守着这厢房,一守便是几十年,连同那当初那还未出世的女儿一起等着那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她的鬼魂又何曾迈出过这间大宅半步,若不是为了雨儿,她只怕是连那厢房都不会走出。
可惜啊,两个相互等待了一辈子的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最近的距离,有的时候却也是最远的距离,天意就是如此,陈放曾经无数次路过那个村口的祠堂,但是他都收住了踏进去的脚步,小蝶又有多少个夜晚倚在门框上独自哭泣。
一条忘川河,阴阳两相隔,一等便是大半辈子。
等到查文斌说出那口白皮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小蝶之时,陈放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出来,他的哭声是那样让人心碎。
她给他们的女儿取名叫雨儿,那是因为陈放逃出去的那一晚,下起了瓢泼大雨,这是小蝶对陈放的思念。
陈放一直到死都抓着查文斌的手,他恳求这位后生能够带自己再次踏进那座大门。
当阿爸找了村里的人们用门板抬着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到达那祠堂的大门口之时,他的手终于松开了,他终究是在临死前也没能活着再回去找小蝶。
按照农村的习俗,无论是死在哪儿的,出殡必须是在自家的堂屋里,可这一次,陈放的丧礼被放在了这座荒废了几十年的老宅子里。
老宅里已经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工人们正忙着给一口白皮棺材刷上朱红色的漆,而跟白皮棺材并排的是一口村里人凑钱给买的新棺材。
因为陈放是一个“五保”户,家徒四壁,但是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也都隐约听说过他和这里那位小姐的故事。
虽然陈放无儿无女,但是他的葬礼却格外隆重,一来查文斌当时在我们那儿的名气是极为响亮的,二来这段人鬼情未了让农村里那帮子妇女都掉尽了眼泪。
所有的事情,村里出人出力出钱财一把包办,大家都希望这对阴阳相隔了几十年的人能够体面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里程,这或许也是我们村里办事最为团结的一次。
查文斌答应过小蝶,今晚会让他们再见面,不仅是相见,他还要为这对苦命鸳鸯补上一次冥婚!
第237章 冥婚序曲
冥婚是一个古老的习俗,以前多半是给有婚约但是其中一方又在结婚前突然过世,为了让这过世的一方能够安心地离去,通常会请懂的人为他们办一场冥婚,即活人和死人成亲。
这种习俗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非常鄙陋的,是落后的思想在作祟,人们认为那个人会因为没有结婚而转成怨念,也就是恶鬼,会让那盏孤独的坟茔破坏他们几辈子经营下来的风水。当然也有伟大的爱情信仰者为了遵守婚前的承诺,嫁或者娶已经天各一方的另一半,然后就这样伴随在青灯古佛边终老一生。
爱情是伟大的,也是自私的。就算已经人去楼空,也把你的钥匙留给我;就算已经人走茶凉,也把那个座位留给我;就算你的世界被他全部占据,也把界碑的位置告诉我;就算你们约定了永远,也把永远之后留给我……但是很少会有人为死人配冥婚,一者,这不是一个好差事,弄不好真的会引出凶煞来。二者,人死之后已经足够悲伤,谁又愿意用这样一种赤裸裸的方式去回忆,去徒添上那几分凉。
这已经不能算是冥婚了,而是阴婚,是完全死人配给死人,但是查文斌却要实实在在地把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和一具早已腐烂的尸骨重新走上一遍大婚的流程。
白色是这场特殊的“婚礼”的主色调,透过那吊着的随处可见的白色纸碎花和剪成了柳絮一般飘荡的幡,孩子们的嬉闹声丝毫不能赶走那些妇女眼中的泪水。男人们放弃了手中最为钟爱的麻将和扑克,抽着闷烟,眼睛空洞而无光。
或许他们和陈放根本不熟,甚至有的人没有和他讲过话,像我们这般的孩子就更加觉得那是一个和疯子差不多的老人。他和她的故事,已经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就该画上句号了,造化弄人,他终究是没能娶到她,她也终究是没能等到他。
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和小媳妇说着他们从上一辈口中听到的故事,经过多少的改变之后,小蝶成了祝英台,陈放就是那梁山伯。
或许,在我们那个农村里,一个连汽车导航都找不到的地方,人们对于爱情的理解就是油盐酱醋,平淡而真实。这种轰轰烈烈、颇有小说传奇味道的爱情,让他们忘却了这场阴婚本身并不是那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虽然,那一年的查文斌已经颇具火候,《如意册》说到底不过是一本书,寥寥七十二个字,记载了洞悉天与地的一切,又岂是他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能参透的。
一个人懂道,并不代表他对于另外一个世界是无敌的。这就好比满腹经纶的王语嫣并没有实际的武功套路是一样的。
道,是对于自然的理解,是精神层次的追求,并不是一张符、一句咒,那一柄剑不会因此更加锋利。
得道者之所以能够得道,不是因为他会抓鬼,能够下地府上天庭,而是因为他的内心世界看得远,看得清,看得淡。
饶是你有十本《如意册》,又如何?它记载的并不是教你画符,教你摆阵,它想说的不过是让大部分人觉得空泛而无趣的世界观。至于这些符符咒咒,不过是这些求道者在这些求道的路途中,领悟出来的一些东西。
【‘文】道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符咒;道士的存在,更加不是为了抓鬼!
【‘人】白天的杀猪宰羊,不过是为夜晚这场不属于人间的婚礼进行的铺垫。
【‘书】清场,这是查文斌做的第一件事,像我们这样的孩子,早就被大人揪着衣服回了家。天未黑,家家户户大门都已紧闭。婆娘们搂着自己怀里不停往外探头的孩子们,就像那个好玩的打地鼠游戏,脖子伸出来,又被叹着气、流着泪的老妈子们给重新塞回了被窝。
【‘屋】这是一种国人在解读逃避恐惧之时最常用的办法,被窝里永远都是最安全的,只要我看不见,那么就什么都没发生。
一番核算,哪些人可以留,哪些人必须得走,早就清清楚楚写了告示贴在那大门之外。也有好事的、想看热闹的人们爬上了后山,那个阿爸打了无数枪都没响的地方。
但凡婚嫁,中国的习俗里,最为讲究的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便是媒人。
中国历来的婚姻讲究明媒正娶,因此,若结婚不经媒人从中牵线,就会于礼不合,虽然有两情相悦的,也会假以媒人之口登门说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才会行结婚大礼。媒人自提亲起,到订婚、促成结婚都会起着中间人的作用。
因小蝶逝去确实有些久远了,那个年代散落下来的亲人们如今也都不知道在哪里,陈放就更加不必多说了,终老一身,膝下无子。若硬要找个媒人,恐怕村里那些平时最爱磨嘴皮子的婆娘们是不敢上的,谁敢给死人做媒啊?万一要是这小两口以后处不好,要来找媒人调解下矛盾,那还不得三魂吓掉两魂半?
这个媒人,最后还是查文斌想法子给解决了,他让村里的篾匠给扎了个真人大小的壳,外面糊上纸头,贴上些纸衣服、花褂子,还托人给弄了个假发髻,戳在灵堂中间,又特意画上了红彤彤的腮红和咧着大笑的嘴脸。
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个老太太站在那儿呢。
这里没有通常丧礼上常见的那个“奠”字,倒是随处可见用白纸剪的“囍”字儿。
因为家里也没个长辈了,这传统的“龙凤贴”就由查文斌自己写了,以陈放的名义写完,就搁在祠堂里原先小蝶家供奉祖先的地方,这就算是来替陈放下求婚帖了。
当然,查文斌可不管小蝶家的那些祖宗答应不答应,他只权当是答应了。然后又差人抬进来两个纸糊的箱子,箱子里头是男方给女方送去的定礼,也就是聘礼。
这些个聘礼里头,第一个箱子里装的一半是真的绸缎和一些常见的五谷种子,另外一半却是纸糊的皮、棉、夹、单衣服各一件。
第二个箱子里装着锦匣两对,里头有耳环、镯子、戒指及簪子之类的首饰。虽然也都是些便宜货,但是村里的人也都不想他们两人的大婚太寒碜,已经委屈了一辈子的小蝶,说什么他们也会凑出这么一套行头来。
还有一些,则是用烫金的锡纸做的金银元宝,下面垫着厚厚一层的冥币,这些就是陈放给小蝶家下的聘礼。
同样,查文斌也为小蝶准备了陪嫁的东西,内容跟这个也相差不大,都是些纸糊的玩意儿,让一群火焰高又不反冲的年轻人把这些个家什抬着绕着他俩的棺材转了几圈,算是告慰了双方。
除了那套首饰,其他的则都被马上抬到了祠堂中间的空旷处,一把火点燃,两口棺材倒映出不停颤抖的火苗,灰烬撒落在了这个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这时,查文斌亲手把两个白色的大花球,也是纸的,分别贴在了两口棺材下,下面缀着一张小符纸,纸上分别写着“新郎”和“新娘”,另外还有二人的生辰八字。
这两口棺材前面又放着一张供桌,桌子上除了两碗倒头饭和生鸡蛋之外,还多了一些龙凤喜饼之类的果盘。
院子里的四个角落里都放着供品,有猪头,也有水果,香烛不可断,查文斌专门差人管好这些东西。每个角落里又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桌子上放着两只有清茶的碗,这桌子凳子可不是给忙累的活人们坐的,这是给来参加婚礼的小鬼们准备的。
普通的婚礼,请吃请喝的对象是亲戚朋友,而冥婚,这邀请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个世界的人,“酒席”办得也得符合那个世界的口味才行。
每张凳子前头,又会撒些石灰,桌子上也一样,有胆子小的人早就不敢动了,为啥?凳子前面凌乱的脚步和桌子上泼洒流淌着的茶水,真不是他们干的,而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