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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推理]+大唐狄公桉 (又名狄仁杰探桉 )+作者:高罗佩-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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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夜膳,乔泰、马荣偷偷寻到了毛禄帐蓬,忽见帐蓬外有一个年轻女子在刷碗盆。细看那女子,新月笼眉,春桃拂睑。十分俏容。形象气度正合了刘月娥的谱。
  马荣大喜,掀动帐帘钻了进去。乔泰则退一步守在帐外,一面窥觑那女子行止。
  “谁?”毛禄惊问。
  “是我,雍马。毛禄哥体要惊慌。”
  “呵,原来是今日乍到的雍马兄弟。我也是新来这里的。听说你两个是汉源县逃来的,不知那边情景怎样?”毛禄问。
  马荣笑了:“汉源一向无事,我两个只是不堪寂寞,总思量绿林中许多好处,故索兴投来这里黑龙会旗下,图个快活。不意竟被那天罡将军猜疑,谴来这养马营勾当,好不委屈。——不知毛禄哥,何事也受此屈辱?”
  毛禄苦笑:“我还算侥幸哩。可怜独眼龙只是顶撞了一句嘴,竟被一刀抹了脖子,抛死湖中。”
  正说话间,那女子进来帐篷。与马荣道了万福,自个躲在半边,低垂了头再不动静。
  毛禄道:“这是浑家。这两日也受了点闲气,心中不快。雍马兄弟莫见怪。这贱人只是这嘴脸,不肯言笑。”
  马荣瞥过女子一眼,又笑:“毛禄哥,好福气,浑家随军侍侯,再不怕众弟兄们抢去?”
  毛禄不悦,半晌道:“雍马兄弟倘无事.请自稳便。我两个劳累一天也困乏了。”
  马荣恭敬告辞,退出帐篷,却不见乔泰踪影。正踌躇间,见乔泰远处走来,还吹口哨。
  “乔泰哥,这会儿哪里去来?如此悠闲。”
  “马荣弟,有话与你说。”
  两个悄悄踅回自己帐篷,钻入毡毯。
  “乔泰哥,有话且说。”
  “那女子必是刘月娥无疑,我问了她话,她总不答。不知你在帐篷里如何与毛禄这厮搭话?”
  “毛禄已生反悔,同来的独眼龙被那天罡将军杀了。——我见刘月娥形相,似是不敢与旁人搭讪,倘与之言明我们是汉源缉捕,想必开口。”
  “马荣弟,适才我去湖荡边看了,正遇上几个水手,探知湖边停泊着一条大货船。明日一早便要启锚,驰向汉源去,——此刻水手们都睡去,并无看守。我两个不如今夜便动手,将毛禄打昏,救了月娥一齐潜入那船舱内藏起。等明日船驰出湖荡,进入江心,设计乃夺了那船。只要这货船一入汉源境界,便是我们的天下。”
  马荣大喜:“如此甚好。此刻赶紧睡一觉,三更动手方妙。”
  马荣胡乱睡了一会,不能入寝。看看帐外月横星转,估摸已过半夜。遂叫醒乔泰,两个悄悄蹑到毛禄帐篷外。马荣轻声叫道:“毛禄兄弟,有要事密告。”
  毛禄一向警觉,这时听帐外有人叫唤,道有要事密告,遂轻轻爬出帐篷外。见是雍马,便问何事。
  马荣道:“天罡将军要杀毛禄哥哩。”
  毛禄大惊;“却是为何?”
  “要夺小娘子去。”
  “你如何探得这事?”毛禄不信。
  “我适才从草棚那边走过,听得此说。道是这小娘子名叫刘月娥,抢去要当压寨夫人哩。”
  “他怎知道浑家姓名?”毛禄果然心惊。
  马荣见是实了,乃道:“告辞了。”
  毛禄还要问详备,冷不防乔泰一棍顶门打来,正中后脑。只觉眼前金星乱闪,一片昏黑,蓦然倒地。
  乔泰将毛禄身子拖进帐篷,见刘月娥正在帐帝后偷听。
  马荣道:“刘月娥小姐,休要惊慌。我两个是汉源县里的公人,专来这里捉拿毛禄归案,搭救小姐回去与家人团聚。”
  刘月娥眼睛一亮:“你两人果是汉源来的缉捕。小女子受这毛禄荼毒,千恨堆积,言之难尽。只是这橡树滩都是反贼的营巢,你两个赤手空拳,如何抵挡黑龙会几百军马?”
  乔泰道:“刘小姐不必惊惶,我们自有妙策。你赶紧用布单将毛禄裹了,我们此刻即抬入湖荡边停泊的那条货船内躲藏。天一亮那船便启航,行到江心,便可设计制服船上水手,想必无误。”
  乔泰在前,刘月娥居中,马荣背了毛禄断后。三人悄悄离了帐篷,取道苇丛深密处潜到河滩岸。爬上货船,钻入底舱货箱间隙藏匿。
  晨星寥落,东方泛白。隔着舱板果然听得船上一片忙碌,须臾货船启锚,缓缓驰离湖荡向江心而去。
  晌午时分,货船移泊汉源境内的香溪。边卡的军了上船来查验货物。——马荣、乔泰早用绳索将毛禄捆实了,叫刘月娥看守,两人把住了底舱顶板。
  军丁下底舱查货,马荣一把将军丁拖翻。军丁正要发作,认得是马荣,吃一大惊。马荣耳语道:“你上去军营叫来全数兵丁,将这货船扣了。这箱内半数是兵器、盔甲,资助城里谋反的。”
  军丁上来甲板,与另一军丁耳语了,便飞马去军镇营盘,察报马校尉。须臾马校尉率全营军了赶到香溪。
  监船的头目乃知不妙,正要调转船头逃向泾北境内。乔泰、马荣早跳上甲板,喝令不得擅动,等候官府查缉。
  马校尉率军了涌上船来,舵工水手一个个就范。监船的头目也被马荣擒到。军了打开货箱,果然不少军器甲杖兵需之物。全数抬上岸来,并船上人员一起押解军营。
  马荣对马校尉道:“船上还有一名杀人正犯毛禄,也被我们从橡树滩捉拿归案。另有一女子,此两人暂请马校尉代为看管,不得疏忽。——再借两匹好马来,我们此即去县衙禀报狄老爷。”
  第十七章
  狄公已将衙门的牢头禁子细细查审了,如梳篦过一般,竟没发见哪个有送毒饵的嫌疑,心中十分烦闷。又不敢大动干戈,全班换人,恐伤全局。——临了只得宣布万一帆狱中畏罪自尽,厝尸衙牢,择日埋葬。
  午衙退堂后狄公与洪亮、陶甘又议论起汉源街市上近来人心不安的种种迹象。许多大店铺都关了门,店主掌柜的暗中携眷属并金银细软去了长安。市面上谣诼纷起.人人自危,都疑心有大祸临头。陶甘又道,他每出衙门背后总有人指点;都认得是衙里的细作,躲闪唯恐不及。往昔那等干隔涝汉子熟识的,也装作没见,不敢招呼。
  (诼:读作‘浊’,造谣。——华生工作室注)
  这时乔泰、马荣进来内衙禀报:“杀人正犯毛禄已拿到,现已押下大牢监管。”
  乔泰、马荣身后跟进一个俊美女子,见了狄公慌忙叩头致谢。
  “禀老爷。”马荣笑道,“这女子便是江幼璧的新媳妇刘月娥。”
  狄公道:“见你两个喜孜孜回来便知已收大功。刘月娥果然无恙,这官司庶几已解。”
  乔泰、马荣将鸡口镇如何佯殴巡丁,混入橡树滩,又如何养马营认出毛禄,将他骗过,夜半救出刘月娥偷上贼船,返回汉源经过,有叶有枝讲述一遍。狄公听了一迭声赞赏,又怨泾北县衙站干岸儿,姑息渎职。
  “老爷,潜匿于橡树滩的一支人马果是黑龙会匪党,旗幡帐幕都有黑龙标帜,为首的叫做天罡将军。这几日磨剑擦枪,正拟沿江攻打我汉源来哩。——幸好那一船的兵器、铠甲全数叫我们缴获。”马荣又补充道。
  狄公点头:“汉源县里已有内应,这几日紧锣密鼓正凑泊哩。你两个回来正好。贼人疑嫌万一帆竟被人毒死在衙门的大牢里,我们岂可轻觑。”
  乔泰、马荣乃知黑龙会势力已蔓入汉源,里应外合,或有一场厮杀。
  狄公转眼对刘月娥道:“刘小姐,你且将被装入棺木后的一段离奇经历讲述一遍。——毛禄这贼如何胁逼你去橡树滩的事,我们大节都清楚了。”
  刘月娥又造了万福,乃开言道:“小女子醒过来时,正闷在一副薄棺里,乃信真是死了,恐已埋入黄土。不料那棺盖有隙缝,隐约见是殿堂模样。还有丝丝凉风钻进,愈觉清明。四面动辄不得,只感肢腿酸麻不堪。便大声叫喊,又踢棺盖。半晌不见有人应,又疑心是到了阴曹地府,只等牛头马面来拘系过堂了。
  “忽而我听得有人声啼咕,象是两人说话走近。我又用力踢棺盖,扯嗓叫喊救命。只听得有人说话。‘不好,棺中有鬼,快逃。’我情急,愈发声呼救,擂动棺壁。——果然来人听清了我言语,便听得他用工具撬开了棺钉,将棺盖搬移。
  “我睁眼一看,见是两人,都是雇匠穿扮。一个手中拿着斧凿,另一个背着木工箱,口中还喷着酒气。两人一时也吓醒了酒,忙扶我爬出棺材,步入殿外的花畦边坐定。年长的那个还端了井水,我净了脸又吸了几口凉水,乃觉舒畅。遂将自己身分遭遇情节与他两个细述了。又知那两人是兄弟,年长的叫毛福,日里还在江家打制家具哩。
  “我连声称谢,又央求他们送我回家,再致酬偿。毛福一口答应,扶我要走。他那兄弟便是个恶棍,叫毛禄,半日不吱声,心中已动歹念。他乘毛福不备,突然用斧子猛砍毛福头颅,毛福当场面破血流,死于非命。
  “小女子一时也吓得没了主张,待要叫喊,这荒寺半夜,谁人救应?毛禄与我道:‘众人都道你月娥死了,岂可再活着回家,吓坏活人。被捉住了,还当鬼魅哩,用火烧死。不如就此随我,也图快活。’——小女子羞愤,待要呼救,毛虏这贼又威胁道:‘再叫出一声来时,也同毛福一样。’我见他手中父子满是血迹,不敢再喊。他将小女子绑在一根柱子上,嘴里塞了破布,出寺去了。半日才回转,己设了斧子与木工箱。遂将毛福抱入我那棺材,重新钉合了”。
  毛禄引我到一家妓馆,当即便要成婚。一个老虔婆接待。我执意不从,拼死抗拒。他两个将我绑在床脚边夹嘴连腮只管乱打。打得我全身瘀伤,四肢再不能动弹。——第三日便与我换了衫裙,与一个独眼龙一同坐船去了橡树滩。那独眼龙当日就被那里的头领杀了,毛禄也吓破胆子,便讨了个养马的干活,忍气吞声住下。
  “后来便来了这两位恩公,道是汉源县里的缉捕,专来捉拿毛禄的。小女子乃获救得见老爷。——老爷恩德胜于生身父母,死而复生,白骨再肉,小女子感佩终身,永能不忘。”
  狄公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刘月娥,俗道是否极泰来,苦尽甘至。你历经磨难,死而再生,终致善果,也是大喜大吉,可庆可贺。你丈夫和翁姑俱在家中巴巴等候你哩。”
  刘月娥又连连叩头,喜不自胜。转又向乔泰、马荣两位称谢。
  狄公忽道:“刘月娥,本县尚有一事须告诉你。令尊刘飞波先生不知何故,离了汉源,未详去向,你可知晓其中缘由?”
  刘月娥面生忧色:“回老爷问,家严是个心性古怪的人。一头奔在生意上,向来对家中事不问不闻。独独视我为掌上珠,十分溺爱。小女子实不知他何故离家远去。莫非为小女子不幸事哀毁过度,失了常态。”说罢低低吁了一口气,眼中噙了泪珠。
  狄公未动声色,挥手示意洪参军将她带下去,备办小轿护送回江宅。又瞩乔泰、马荣道:“你们想也乏了,快回去衙舍歇歇吧。此刻我想独个在此静静养心一阵。”
  黑龙会谋逆事果然不是虚妄之谈,虽不致兵燹战祸般严重,但刀兵之动,血火之灾却迫在眉睫。泾北那边的事固可移文州府军事长官,头痛的是这里汉源的逆党,究竟会怎样里应外合,酝酿祸胎?——阴谋早露端倪,杏花的猝死,已是警钟。韩咏南、刘飞波等一干嫌疑至今未查明眉目。对了,杏花手中那局残棋,究竟暗示什么秘密。
  (燹:读作‘险’,专指兵火,战火。——华生工作室注)
  想到这里,狄公只觉头痛欲裂,口唇焦干。——刘飞波业已潜逃,是否应收捕韩咏南?那棋局既藏有机关,铸造人即是韩咏南的曾祖。韩琦父设计那棋局固然不会是让儿孙辈用以谋反朝廷,但目下这棋局已与黑龙会的阴谋有干连。韩咏南陷在正中,其咎难辞。——狄公这时忽的又想起韩宅的佛堂来。
  那佛堂会不会是个藏垢纳污之处?韩咏南行迹如此可疑,佛堂果是斋心静敬之地?为何又昼夜不闭,灯火彻明?佛堂与棋局一样也是韩琦父亲造,莫非七十年前已埋下阴谋的祸根?那佛堂有甚可疑之处?莫非有机关密室?那方金牒玉版也看不出蹊跷,岂会有所暗示?玉版系由一片片碧绿翡翠嵌镶拼成,与棋局唯一相象之点即是整个版面都是由一片一片的正方块拼合。——莫非这两个图形有相通之处?
  狄公迅即从抽屉里拿出垂柳赠的那幅印有经文的黄绢,与棋局两下对勘,一时也看不出名堂来。——棋是棋路,两军对阵,陷人残局。铭是经文,释迦典籍,语义精深。
  他将经文从头至尾念了十来遍,无法找到什么暗示。又将棋局纵横颠倒走了十数步。也没走出什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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