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养成一只圣母-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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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上过战场,知道士兵们头一次杀了人后都会害怕,有些甚至会吓得连续做几个月噩梦,直到杀了更多的人,在战场间把自己打磨成一柄没有思想的刀锋为止。可他不愿意徐绍庭也变成那样把杀戮当作寻常的人,也不愿意让他背上杀人的罪恶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先劝慰住他。
他小心地抱着师弟挪出这片血海,打了个呼哨,招呼鉴狐跳回自己怀里,然后将令牌收起,飞快地撕碎了两张传送符。
第29章
短暂的黑暗之后,他们就从无尽的冰雪荒原回到了温暖明媚的夏日。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密林;扑面而来的微风中还夹杂着淡淡水汽;洗去了方才布满整个视野的血腥;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任卿深深吸了口气;向守在灵境入口处的曾叔祖和两位太学博士行礼;交出令牌,以徐绍庭的名字登了记。年轻些的太学博士卢涵负责录下名字,然后将玉牌和一张写满字的纸都递给了他:“太学的复试从明年三月开始;通过复试的人从今天起就可以到京里驿馆寄住,直到测试为止。你们自行安排时间;复试会比初试更困难;提前多准备些保命的手段。”
任卿抱着师弟唯唯应下;却看到任家老祖冲着他微微一笑;弹指送过了一瓶丹药:“此药有敛创宁神之效,你们做得不错,回去安心养伤吧。”
小灵境中的景况都在这三人的监控下,透过入口幻阵,可以将各个测试者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两人在雪原上陷入危机时,这位老祖本也打算相救,可没等他进入灵境,任卿就已经暴起制住了常鹤,而徐绍庭更是直接提剑杀人,转眼就把情势逆转过来。
他只当两人早已知道了常鹤的存在,故意示敌以弱,用事先准备好的、能制住灵气的东西困住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比他们高一个小境界的敌人杀死。误会之下,倒是觉着两个后辈有心机、有决断,对他们十分满意,故而特地赠药以表示自己的欣赏和喜爱。
任卿接了伤药,向这位长辈道了谢,又乘上外头等着接送的马车,直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们俩这副模样,若不换洗一下就去见人,怕是要把父母和弟弟们都吓坏了。
他自己满身是血,师弟的伤口更要立刻处理,还需要热热的水来温暖他的身体和心——可怜徐绍庭到现在还偎在他怀里,一手紧扣在他背后,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手指软弱无力,半张脸都埋在他颈窝中,到现在也不敢离开他半步。可见他身上的伤已重到了影响走路的地步,杀人带来的阴影更是牢牢盘踞在他心上。
任卿已经等不及丫鬟烧水,直接把徐绍庭带去了外院一处日夜有地火温着热水的池子里。因为怀里有师弟不配合,他干脆连外衣也没脱,只扒掉两件火猞猁大衣,就抱着人泡进池子里。
鉴狐是野物,不喜欢游水,刚被扔进池子里就烫得一跃而起,嚎叫着到屏风外找美人安慰去了。任卿也不多管它,只顾扶好了徐绍庭,先替他洗去了露在外头的血迹。
大量清水冲淡了鼻尖萦绕的血气,胸前的少年却似乎抓得更紧了些,呼吸越发急促,把头从他颈窝间抬了起来。那双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睫毛轻轻扇动着,目光却有些躲闪,不肯直视他,只是低垂了眼,紧盯着他的脖颈。
那里似乎也没受什么伤吧?只是被人掐了一下任卿自己摸了摸,倒是有些红肿,但不太疼痛,远比不上徐绍庭双臂上的伤重。他一手撑着师弟的肩膀,尽可能温和地问道:“你伤得厉害吗?把衣衫解开,师兄看看你身上的伤。”
徐绍庭连连摇头,终于开了口,声音压抑而低沉:“师兄,我的伤不要紧,你项子上伤得重,我先给你擦些药吧。”
他的动作既坚定又迅速,不等任卿有反应,就从玉佩里取出了伤药,小心翼翼地抹在了那片隆起红肿的指印上。他留在任卿身边这么久,从来只看到过他威风凛凛,似天神一般教训各色讨厌的家伙,可是刚刚在雪原中却被伤得不能动弹,还被常鹤掐伤了脖颈,露出那样脆弱的神色
真是不可饶恕!一刀杀了,都太便宜那贼子了!
敷药时看到自己平常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的细腻肌肤鼓起一片鲜红的指痕,徐绍庭心里就像有火烧起来一样,烧得他神色晦暗不清,既恨那个敢对他师兄无礼的人,更恨自己的武道修为太低,警惕性太差。
那天夜里他来投宿时,要是直接杀了那人不就好了?那时他们身上又有大把的灵符,又可占刚吃过饭、体力充足的便宜,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有底气轻易杀了那个穷酸的恶贼。他却偏偏没看出那人心怀不轨,结果养虎成患,让那人反过来害了他们。
下回再遇到这样的人,宁可错杀也不能轻易放过,即便师兄心软,不喜欢看他杀人,那也就在师兄看不见的地方杀了吧。
徐绍庭的目光渐渐清明坚定,终于不再一层层地拼命往任卿脖子上糊药,低下头来解开了自己腰间的丝绦。
他两臂都受了重伤,胸口还中了几枚细小的暗器,任卿之前虽然给他紧急处理过,也只是止了血,皮肉伤然没有完全收口,看起来狰狞得紧。但除了这伤口之外,他的身体已经抽出了稍逊于自己的高度,胸膛和手臂因为练武而有了少许紧趁的腱子肉,穿着衣裳时大袖当风飘然若仙,脱了衣服却已经看不出太多少年人特有的单薄细弱。
师弟长得真是太快了。
任卿上药的时候都有些感慨。平常两人虽然行影不离,却没有过这般裸裎相对的时候。他对徐绍庭的印象还留在那个软糯地依在自己怀里学书法的孩子,而现在亲眼看到了这副体魄,他才赫然发现,师弟已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小了。
“阿继长得真快,马上就要赶上师兄了。”任卿既高兴于师弟的成长,又有点说不出的伤感,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从自己身边离开,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的模样。
徐绍庭的双手在水下紧抓着他的衣摆,深深看着他的双眼:“我也盼着长得再快一点,早点能换我保护师兄。”
“好”任卿从池边拿过手巾,替徐绍庭拭抹干净伤口,仔细敷好了每一处或狰狞或细小难以发现的伤口,轻轻点着头:“我等你长大。”
任家老祖送的药比他手里的还要有灵效,才刚抹上,就见到伤口处的血肉向当中合拢,短短半柱香的工夫,徐绍庭左臂上半个巴掌大的伤口就完全愈合,只留下一片粉红色的幼嫩皮肉证明这伤曾经存在过。
待两人的伤口都处理好,人也打起了几分精神,任卿便先一步起身,在屏风后换下了湿衣。他并没太在意身后的池子里还有一个人在,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将湿透的衣衫踢到一旁,从屏风上拿了浴巾擦干身体,一件件换上了轻薄的夏衣。
荥阳的夏天比关山上难熬得多,衣料自然也要单薄得多,三层罗衣披在身上,还能透过阳光清清楚楚地看到流畅优美的腰线、修长笔直的双腿,还有背后被撞伤之处一大片令人心疼的青紫。等到他换好衣服离去,徐绍庭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眼睛也有些干涩酸痛。
他方才几乎连气都没换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副完美的身躯,从师兄挎着湿衣走出浴池到换上新夏衫,分毫也没错过。那幅画面好看到他的心都空了,除了这个人之外什么也容不下,什么也想不起,只想也跟上去,把他拥入自己怀里,然后
然后他就也爬出了浴池,换上了另一套干燥凉爽的新衣,走到屏风外,静静地看着那些侍女给任卿挽发。
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冒任何可能让师兄不喜欢的风险。徐绍庭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念头,走过去跪坐到那张席上,露出和平常一样纯洁柔软的笑容,叫道:“师兄。”
任卿待他比平常更精心,擦干头发之后便带他回到房里,坐在床头哄他入睡。这一天又是受伤脱力又是受惊,徐绍庭很快就沉入睡梦中,呼吸细长匀静,脸色安详,看起来睡得十分香甜。
他能睡得着,也就说明心里并没担着太多压力。任卿稍稍安心,唤人在外间服侍师弟,自己出门去向父母报平安。
他们回来的消息早已传遍内院和外院,一出门便有褚夫人派来的丫鬟引着他到正堂拜见父母。任凝早已在夫人房里等了他半天,见面后便连声夸奖:“你这次测试做得很好,叔祖传讯给我,说你们用了骄敌之计,装作受伤杀了一个想杀人夺宝的魔道武人,做得不错!”
褚夫人一把拉开他,泪水涟涟地把儿子抱进怀里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实在没看出任何伤痕,这才止了泪问道:“我听婢女说你们回来时满身是伤,血染得衣服都红了,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受了伤可要给阿母说,阿母这就找医士给你给你和阿继治伤。”
任卿无奈地笑了笑:“我身上没什么大碍,只是溅了些血罢了,倒是徐师弟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已经帮他敷过药,哄他睡着了。这趟我能得回性命,还在雪原上挖了一簇寒玉髓,都是徐师弟的功劳,所以我想请父亲把寒玉髓炼成延年丹送给他,算作一点报答。”
任凝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里头寒气逼人的宝石,点头叹道:“你们运气不错,竟能寻到这么大一簇寒玉髓。我明日就叫人开炉炼丹,你可得叮嘱他不要太早服用,不然一直是孩子身形面貌,容易叫人看轻了。”
徐绍庭还不至于傻到这地步吧?任卿答应下来,又请任凝帮他们安排上京事宜,然后就留在厅里陪侍父母说话,把这七天在小灵境荒原中发生的事,捡着轻松有趣的说了几件。
直到晚上他才回到院子里。进门便看到灯烛几乎都熄了,只留一只红烛点在桌上,照得房中晦暗不清,而榻上那具纤瘦的身体裹在被褥里,似乎是已经睡熟了。
他走到床边,借着那点微弱的烛光看着徐绍庭,却见他眼睫微微颤动,双眉紧皱着,脸上满满都是痛苦挣扎的神色,两颊烧得通红。他担心地伸手探了一探,却并不是太热,而且出了汗,不是发热的样子。
微凉的手指或许是刺激到了徐绍庭,他忽然拉住了覆在脸前的衣袖,发出痛苦而压抵的声音,低低叫道:“师兄,师兄,我”
他在任卿身边长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这种病弱的模样。任卿既担心他出事,又觉着他白天装作无事的样子都是怕自己这个师兄担忧,又心疼他懂事,顺势便握住他的手,倚坐在床头上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将他从噩梦的缠绕中拉回来。
蜡烛不知不觉便烧到了尽头,夜色深重地笼罩着房间,也将任卿拖入同样深沉的睡梦中。他的气息渐渐悠长均净之后,徐绍庭忽然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地盯着他,伸出手指顺着他脸庞上由月光照映出的轮廓线轻轻抚摸着。
“师兄”徐绍庭的声音还像睡着时那样压抑、沙哑,缓缓翻身坐起,扶着任卿躺到自己身边,就像两人还在荒原上相互取暖时一样亲密的挨了上去,低下头,用嘴唇游走过颈间那片曾被勒得红肿的肌肤。
柔软、细腻、清凉,是在他梦里也没能想象到的美妙感受。
转天任卿清醒过来时,也没怎么觉着和他脸贴脸地别扭——实在是在雪洞里相依偎着睡惯了,回来之后也没热到睡不着的地步,于是就默认了这种睡法,只要徐绍庭不做噩梦,别的就都随他去了。
任卿强拖着让师弟休养了五六天,待他脸色恢复了光彩,才收拾好各色灵符、丹药、弓弩之类,登上了城主府的狁狻车驰往京师。
这一路上是由任卿的小堂叔,他们家最富世外高人气质的任冼护送。这位长辈不惜身份地亲自驾车,硬是让狁狻的飞行速度比任卿上京朝见那次足足快了三倍,风驰电掣到连下方景色都看不清,两只狁狻更是累得不轻,每天早上看见他就腿软。
其实他们师兄弟两人看见任冼也觉得腿软。无奈这位高人虽然比前世平易近人多了,可本质上还是那个恣意而为的隐士,不管别人怎么抗议,他也只坐在车前意气风发地扬鞭驱使狁狻,高声吟诵:“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下了车之后才高冷地对着两个会晕车的无知小辈说道:“既然是驱狁狻车,当然要达到神人乘云驾雾的速度,不然乘普通的飞马车,甚至马车、牛车不就行了?下回乘车时把自己想象成云间飞行的神仙,就不会觉着晕了。”
两人下次乘车时果然试想了一下,然后看着窗外不停倒飞的景色,只觉着晕和更厉害,只好拉上窗帘生生忍着。不过有这样的速度,他们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少得多了——上回且行且游,半个月才到玉京,这回却只用了不到六天,夕阳擦到地平线时,狁狻车就已经驶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