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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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大家肃静了一下。
忽然间,遥远的死亡就这么真切地来临了。
黑色的雪花不住从走廊里飘进来,高年级的学生们拿着各种工具朝外扇风,防止雪花飞到人身上。大家望着天上飘洒的黑色,心里都充满了难言的悲戚。
从花坛里突然窜出一只老鼠,不到两秒钟,它就变成了金老鼠,金火熊熊燃烧,老鼠笔直地朝走廊上窜过来,学生们发出尖叫声,慌乱地躲避着,有个学生用自己厚实的鞋底猛地一踩,老鼠被踩倒在地上,金火犹未熄灭,将老鼠烧得扭曲颤动,最后自己慢慢地黑了。地面上什么也没留下,老鼠变成一小撮灰黑,风一吹就没有了。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医务室的人赶来了,他们一趟一趟地穿梭在医务室和教学楼之间,用白大褂把自己蒙得紧紧的,将所有的药物都运到了临时病房,但还是不够。学校里的几辆车运走了第一批受伤最严重的人。
“雪什么时候会停啊?”苏洋按着自己的额头问。
大家望着天空,黑色的雪花噩梦般落下来,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息。
“这是不是世界末日?”王雪问。
大家默默地看着她,沮丧和忧郁的情绪阴云般笼罩了教学楼。
“别怕,”王雪看到大家情绪不高,立即兴致勃勃地道,“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解决的——只要不露出身体的任何部分就没事了,所以也没那么可怕。”
这话并没有给人多大的信心,霍晨光说:“外面的人会来救我们的。”
“外面的人受伤的肯定更多,”一个高个子男生幽幽地道,“我们头顶上有屋顶,已经算够幸运的了。”
这话让大家打了个寒噤。
那些在外面行走的人们会怎么样?
那些行走的人中间,有没有自己的亲人?
失去了父亲的男孩持续哭泣着,但没人再安慰他了,既然这种悲伤有可能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每个人都被忧虑所渗透,谁都知道安慰起不到任何作用。
18
围墙外响起了巡逻车的喇叭声,一个高亢的女声在大声提醒着人们:“请尽量不要出门,出门时请用长袖衣裤和鞋袜保护好自己,这种黑雪沾到人体的任何裸露部位都会引起燃烧。”喇叭一遍又一遍地叫喊着,好几辆卡车缓缓开进校门,一些戴潜水眼镜的医生们在校园里到处搜索着受伤的人,一辆救火车停在池塘边,消防员们留在车上观望着,时刻留心着火灾的发生。
杜仲帮一群医生把一个眼睛被烧伤的女生抬出教室,在走廊的边缘,医生把他推了回来:“没把自己遮好就不要出去。”他默默地退了回来,望着金灿灿又黑沉沉的天空,感到自己的耳朵快要被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刺穿了。
黑雪已经下了两个多小时,除了刚开始有人因为猝不及防而被烧伤之外,后来基本就没有人再沾上黑雪了。大家仿佛缩在母鸡翅膀下的小鸡崽一般缩在建筑物内,不断有小车开进来将学生们接走。那些被接走的学生们都会同时带上自己玩得好的朋友,有人央求自己的父母多来几趟帮帮其他人,有的父母答应了,车子来回跑着,有的没答应,一去无踪。
大部分同学的家长没有车,大家裸露着胳膊和腿,默默地扇风躲避着雪花。虽然满天飘起了雪,但温度并没有降低,太阳的威力依然存在,天气似乎更热了,人群中散发着浓重的汗水味。有个老师提议说让人回寝室取些长袖衣服来,这样大家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主意是好主意,但让谁去呢?每个人都是夏天的装扮,一走出去肯定浑身冒火。指望外界的救援也是不现实的,到处都是受伤的人,所有的人都忙着救助伤员,处在安全地带的人们暂时没人理会。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于慧慈身上。
于慧慈从头到脚都被衣服包住了,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真正地武装到了牙齿。这副装扮虽然怪异,在现在这个时候,却很让人羡慕。杜仲看到她,心中猛然一动,他想起早晨看到于慧慈时,她并没有戴帽子和墨镜口罩,莫非她时刻都将那些装备放在书包里备用?
“于慧慈,”王老师挤开人群走到她面前,“你回寝室一趟,把你们寝室其他人的衣服拿来。”
“拿多,少衣,服?”于慧慈开口问。
大家都吃了一惊。
在此之前,谁都没听于慧慈开口讲过话,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谁知道今天忽然开口,倒是出乎意料。于慧慈的声音很古怪,说不上是男声还是女声,前一个字尖利细弱,后一个字忽然又雄浑粗重,前一个字是高音,后一个字又降到了谷底,断句常在出人意料之处,音调忽悲忽喜,整个腔调怪异到了极点,完全违背人们日常说话的习惯,以至于她说完之后,其他人并没有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回味了半天才知道她的意思。
“每个人都拿一套,”王老师说,“就像你这样,从头包到脚。”
于慧慈二话没说,转身就走进了黑雪之中。
她的身影刚刚进入雪中,无数的雪花便飞舞到她的身上,旁边的人看得揪起了心,生怕猛然蹿出一朵火花来。于慧慈自己倒是很镇定,轻盈地穿过教学楼前的空地,转到池塘边,慢慢从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听到于慧慈开口的那一霎那,303寝室的人都轻微颤抖了一下。
萧雪晴慢慢靠近杜仲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你不是觉得于慧慈古怪吗?”
“嗯,对,”杜仲说,“她昨晚住到你们寝室去了,有什么不对头的?”
萧雪晴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她小声道:“她好像没有身体。”
没有身体吗?
杜仲凝视着眼前飘舞的雪花,想起于慧慈入校以来的种种,想到她总是穿得密不透风,再看看满目黑色的雪花——只有把自己包装得如此严实,才不会受到伤害。
于慧慈的严密包装,和从天而降的黑雪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她真的没有身体吗?黑雪从何而来?躲避黑雪需要穿得严实,而她恰好就穿得那么严实——仅仅只是巧合吗?
假如她没有身体,她还算是人吗?
王建还算是人吗?
周旭文呢?
他的思维混乱起来,旁边一个人猛地伸过一张硬纸,把一朵快要落到他鼻子上的黑雪拍飞了:“注意点啊。”他回过神来,连忙道谢。
随着下雪时间的延长,大家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从寝室里拿来的衣服被人们穿到了身上,口罩、眼睛、帽子和手套都是稀缺之物,但是这很快就解决了,大家用衣服代替头巾包着头,眼睛用透明的塑胶缠上,手套则干脆用袜子直接代替。起初是几个大胆的男生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发现的确没危险之后,更多的人进入了雪地之中。大家用戴着手套或者袜子的手好奇地拈着黑色的雪花仔细观察,那雪花和普通的雪花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不同,放在手上,没多久就化了。有个大胆的男生看着融化的雪水,迟疑了一下,尝试着脱下手套,怯生生地用手指尖碰了碰雪水,大家摒住呼吸望着他,连老师也忘了阻止他。
他的手指慢慢靠近了融化的雪水。
融化了的雪水变得无色透明,和普通的水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上面飘着淡淡的白雾。
男生的指尖轻轻碰到了水面。
“啊!”他惊恐地叫了一声,骤然缩回了手,连连甩着自己的手,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它并没有燃烧起来,见大家都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低下了头。
同学们哄笑起来——搞了半天是自己吓唬自己啊。
杜仲小心地把手指探向一汪雪水之中,指尖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他大惊之下几乎缩回手,但很快发现,虽然温度很高,但这雪水并没有燃出金色的火焰。
它们只不过是温度很高的水而已。
他透过口罩喘了几口粗气。
严实的衣服和口罩拘束得他透不过气来,由于没有眼镜,他只能用一块透明的塑胶包装纸裹在眼睛上,天气的温度高得骇人,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被热乎乎的汗水湿透了。起初他以为这是因为热天包装得太严实所致,现在他慢慢明白过来,这并不完全是太阳的缘故。这些黑色的雪花,本身就带着极高的温度,堆积在人的身体上,就像一副滚烫的凯甲,让人的体温迅速升高。
其他人也发现这点了,大家都感到热得难受,纷纷跑回教学楼,抖动全身,将黑雪从身上抖落下来,将雪花踩成水之后,连忙脱下衣服和帽子,几个男生索性脱成了光膀子。
“这不是要活活烤死我们?”林国柱拧着脱下来的长袖衣服上的汗水道。
“天地一洪炉啊。”王老师摘下口罩和眼睛,用手掌扇着风,忧虑地道。
天地一洪炉,中间炼的是什么?
望着雪花不断落下,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人群肃静,除了围墙外警告的大喇叭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雪花落地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们不能变成灿烂的金火,就融成了沸腾的水。
望着地面上不断升腾起来的水蒸气,大家都想到了池塘里的水。
池塘里的水,和这从天而降的雪,都异乎寻常地变得滚烫,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19
池塘里的水已经完全排光了,霍奇光和几个地质研究所的年轻人穿着连体衣裤,戴上帽子和眼睛,小心地下到池塘底部。底部的淤泥温度很低,完全不像是能产生高温的泥土。但是,当霍奇光将随身携带的一小桶水倒入池塘内时,积聚起来的水慢慢地升温,渐渐渗入淤泥内部。渗透了热水的淤泥,无论是摸上去,还是用温度计测量,都是正常温度。
“见鬼了。”霍奇光吐了口口水,“除了水,其他东西都不会升温。”他仰头望着迎面而来的黑色雪花,“这又是什么东西?”
坐在池塘边的邱恩等人,对收集到的雪花进行了各种化验,结论是水,分子式H2O,和普通的水没任何区别。
“天降开水啊。”霍奇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跳了上来。
“是啊。”邱恩紧皱着眉头,不明白天上地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雪不像雪,水不像水。
另一边池塘边传来了喧哗声。
几名地质研究所的年轻人跑了过来,大声道:“那边的池塘水忽然变热了。”
“啊?”邱恩蓦地站了起来,“多少度?”
“50度,”一个年轻人道,“这边刚刚把水排光,那边就升温了。”
邱恩想了想道:“这边再放水。”
第一个池塘里渐渐地又放入了水,水温50度,随着这边池塘的水渐渐加满,另一边池塘里的水温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落在水面上的黑色雪花让水温比平常温度稍微高一点,大约40度左右。
“神了,”霍奇光道,“这两个池塘里的水必须有且只有一塘水会变热。”这句话说得相当拗口,说完之后,他自己回味了半天,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说错了。
邱恩烦躁地抓着所剩不多的头发,簌簌掉了些白发下来。一朵黑色雪花朝他面部飘过去,带着一星灼热的气息,他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怒气,将雪花吹开了。
“查!”他声音不高但坚决地道,“这是对我们的挑战!”
“王建怎么样了?”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耳边传来,霍奇光凭声音认出了霍晨光。霍晨光全身都被一套运动服包得紧紧的,头上套了个透明的塑胶袋,遮住了脑袋的上半截,下半截用医务室发的口罩遮住了。这种古怪的模样让霍奇光大笑起来,但没笑两下他就停了下来,把霍晨光扯到树荫下:“你没被烧伤吧?”
“没有。”霍晨光摇了摇头,“王建呢?”
“王建现在还在石头里,还有呼吸和心跳,好几个专家正在解救他,他父母也在旁边守着。”霍奇光说。听他这么说,霍晨光放下了心,转而问起池塘里的水和黑雪来。霍奇光把他知道的都说了,霍晨光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干什么去?”霍奇光问。
“回寝室。”霍晨光说,“老师让我们到寝室里等消息。”
学生们正陆续走出教学楼,办公楼里也走出了些老师,每个人都从头到脚包住了,一个又一个看不见面目的人在黑雪的缝隙里行走着,尽管阳光依旧利剑般地射下来,人世间却充满了阴暗的色彩。突然而来的灾难让大家都很沉默,响彻天空的警报声刺得人神经一跳一跳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行走着,时刻提防自己的衣物皱缩起来露出皮肤。
杜仲在人群中缓慢行走着,不知道身边走的是谁,一拨又一拨的人沉默地走向寝室。经过刚才的一番惊吓和与黑雪的搏斗,大家都精疲力尽了,谁也不想多说什么。他眯起眼睛望了望前方——右手边的池塘干了一半,显出几分萧索意味,前方的寝室浑身被黑雪覆盖,看上去有些阴森,涌向寝室的人流,在此时看来,竟仿佛走向黄泉的亡魂。
他忽然感觉到刻骨的孤独。
他从来没发觉,能够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