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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燃犀奇谈-第70章

小说: 燃犀奇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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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就像不断被抽掉的蓝灰色屏风。

到底走了多久了呢?我家住观花巷,离旧城七巷并不是很远啊……

“爷爷,我们迷路了吗?”我拉住祖父的衣袖。祖父从上方看着我,笑而不答。

“会赶不上酒宴吗?”我有些不安的询问着。

无可奈何的苦笑浮现在脸上,祖父的眼神则藏在老花镜片后面:“我还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呢,如果火翼想去的话,那就只好去了……”

“原来您在这里啊!”温柔的声音从黑暗的彼方响起,“我们等了好久呢,迷路了吗……”

织着绯紫色花枝的白色长衣像一个水泡,从浓稠的黑暗里慢慢浮现出来,是白天那位优雅的妇人。

“可不是,完全摸不着路!”祖父不好意思的大笑着,“你的家可真难找啊!”

妇人掩口笑了起来:“哪儿的话!不就在眼前吗?我带你们去。”她伸手来拉我的手,我有些害怕,抬头看了祖父一眼,祖父并没有让我拒绝的意思,我也只好把手伸了出去。

那位妇人搀着我,还好她的手并不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只是随着她跨过了两滩积水,转过了一个拐角,一株巨大的槿树就呈现在我们面前。对于一向生得很纤细的槿花而言,这棵树实在太大了,两人合抱的枝干上点缀着苍绿的苔痕,而优雅的伸向夜空的枝头上则盛开着绯紫色的繁花,那位妇人衣角织着的花朵与它们一模一样。绉纱般的花瓣不时飘落下来——后来我知道了槿花有另一个名字:一瞬之花。

这么明显的标志,为什么我们刚刚就没有看见呢……

红色的灯笼从槿树下的黑暗中浮现出来,幼小的我不认识灯笼上写的字,只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灯笼下虚掩的黑漆大门上。温暖的金色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伴随着微弱的笑语。

“快点进来吧,大家都等急啦!”那位妇人走在前面,一下子推开了门。

沉沦般的欢乐气氛瞬间奔涌了出来,就像盛夏正午的热风。那种众人发自内心的的欢喜呈现一种灿烂的金黄色调,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和外公被众人簇拥着,走进了黑漆大门内的庭院。

庭院里挤了好多人,多到人的面孔看起来都不太清晰的地步。

“讷言先生,等了你们好久啦,差一点就错过吉时了!”人群中有人高喊。

“三年前讷言先生帮我们赶走了百足一家,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啊!”又一个声音传来。

“我都说不要谢了。”外公有些为难得笑着,“我也不是特意为了府上才对百足一家……”

“那儿的话嘛,每年讷言先生都这么推辞,今年说什么也要报答你!”白色长衣的妇人客气的打断了祖父的话,微笑着将视线转向我,“再说,孩子们都六岁了,也长大啦……”

“没错没错!那个就是火翼少爷吧,你看那双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讷言先生家的!”

“真是威风凛凛呢!”

“果然和小姑娘很般配!”

又一轮热烈的议论开始了,这次话题的中心是我。不过他们的话让我非常不解,从来没有人用“少爷”这么古老的称呼叫我,也从来没有人夸赞我“威风凛凛”——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啊!

“讷言先生,你把谁带来啦!”欢声笑语里,那位衣角描绘着绯紫色花朵的妇人忽然发出了锐利的惊叫,与她平日优雅的举止有些不太相称。

骚动瞬间在挤满了人的庭院内扩散开来,发酵成混乱的前奏。

“精神全放在先生和小少爷身上啦,完全没注意到她!”妇人指着妈妈质问着,“这是谁!”离她最近得我突然之间感到无法言喻的寒冷。

“她不就是火翼的妈妈吗!”祖父陪着笑脸,“孩子大喜的日子,妈妈不来不太好吧……”

“这样啊……”妇人的语气缓和了,放心的议论声也在庭院里扩散开来。似乎这里的人们都认为妈妈出现在这里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却又不自觉的避开她身边的位置。

“这可有些麻烦啦,讷言先生。”这次轮到妇人陪笑脸了,“令媳的衣服,实在太扎眼了……”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花纹的新旗袍很好看啊,我不觉得有什么扎眼的。祖父客随主人便:“那就让她在大门口等着吧。”

真是不公平,这么冷的天居然让妈妈一个人在门口等!我立刻讨厌起这户人家来。

“时候不早了,让我家小姑娘和火翼少爷见见面吧!”妇人提醒着,人们立刻欢笑着让出了一条小路,我看见一位少女从小路的尽头,灯光昏暗的堂屋内走了出来。

这家的小姑娘真的和我一样是六岁吗?看起来完全象个大人啊!她穿着织了繁复的绯紫色花朵的白色锦缎旗袍,也许是很美的吧,可是年幼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那时我发现不只是她,不只是那位优雅的妇人,这个庭院里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穿着各色的锦缎衣服,每件衣服的图案千姿百态,但素材无一例外的都是这种绯紫色花朵——槿花。这里的人是如此的偏爱槿花!

“小姑娘很喜欢火翼少爷呢!”穿槿花衣服的人们起着哄。那位说起来和我很般配的美少女似乎很满意我的眼睛,把它们当成了整装的镜子,在她靠近的时候,我看见她眉间一片如槿花花瓣一般精致而艳丽的绯红胎记。

“她是你的新娘子!”那位妇人指着槿花胎记得少女对我说。

“新娘子?是可以吃的东西吗?”走了半天,还被一群人围着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实在是又饿又累,此刻食物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这可怎么说啊……反正娶新娘子的时候是要吃一顿的……”祖父被我问得有些为难似的,躲在镜片后皱着眉头笑着,好像在想什么。

而那位妇人似乎有些遗憾似的:“看着火翼少爷和我们小姑娘站在一起就想到冰鳍姑娘,我家没有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真是可惜啊……”

我立刻想起了年糕被抢走的事:“才不要理冰鳍呢!总是跟我抢东西!”

“是吗!”祖父忽然笑的有些古怪,“你的新娘子可别让他给抢走了啊!”

“那可不行!我一定会把新娘子藏得好好的!”我的话让庭院里的人们快活的哄笑着,开起了善意的玩笑。祖父则透过镜片注视着我,用一种奇妙的表情:“藏在那里最后还不是都被冰鳍找到!”

一点也不错,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寻找失物的高手,可是冰鳍的准确率更高,因为除了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冰鳍还有一双可以倾听来自黑暗中无形之物声音的耳朵啊!

“你准备怎么办呢?平时你都是怎么对付冰鳍的?”祖父的话里有一种劝诱……

“我当然有办法!吃到肚子里最保险啦!”我得意洋洋的大声说。

不安的低语瞬间滑过整个庭院,又渐渐被沉默所吞噬。我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们挪动着,让到了远处。槿花衣纹的妇人呆呆的看着我,战战兢兢:“到底是讷言先生家的……不是开玩笑吧?你真的要吃吗?”

“不是你说的吗?”因为疲劳和饥饿,以及小孩子的任性。我的脾气也坏了起来,“你说来你家什么也可以吃,让我到饱的!”

如同弓弦紧绷一般的短暂沉默之后,忽然谁的大喊爆发出来:“不得了!他说什么都要吃啊!”

“快逃啊……”张惶呼喊的语尾像被吞吃了一样蓦然的消失在夜色里。我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无数昆虫翅翼在扑闪一样的声音。

如同离弦之箭般,不可收拾的光流缭乱的掠过我的眼前,像除夕夜的烟火。

祖父拉着我的手,镇定的向门口移动。似乎有许多不成形的东西在晃动逃逸,像轻柔但却纷乱的羽毛一样不断扑打到我脸上。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对不起啊,讷言先生,可能不能把小姑娘嫁到你家去啦!”我听见那位妇人乞求的声音。

“真失礼,我家可是很期待呢!”一向宽容的祖父忽然不依不饶起来,“我们可再也不来啦!”

忽然之间,混乱的声音和羽翼的触感消失了——我知道我们已经跨出了大门。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漆黑的夜路。我学着大人那样叹了口气:“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吃到……”

祖父微笑了起来,托了托眼镜:“想不到火翼也很厉害嘛!”

“什么啊?”我不解的抬头看祖父。

“这家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可就是纠缠不休的。”祖父叹了口气,“我让你和冰鳍不要透露真实的身份也是为了防这样的人家,万一让冰鳍和这种人定了亲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这是怎么回事啊,爷爷?”

“我本来是想让火翼你和她家的姑娘定亲的。你和女孩子的婚约当然是无效的,日后就用这个来搪塞这家人,”祖父松了口气似的大笑起来,“这招可有点险呢,万一那个女人发起狂来……”

“会吃掉我吗?”我有点害怕,大喊起来,“爷爷就是比较偏心冰鳍嘛!”

“火翼这样看爷爷啊?爷爷好伤心……”祖父装出要哭的样子,随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嘛!而且火翼把他们吓跑啦!相当能干呢!他们可以为你要把他们都吃掉呢!”

“啊?我吃他们……”

“看来我是多虑了……你也许比我想的更善于和它们相处呢。”祖父抬头看向幽深的黑夜,“而且我也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们……”

“那可不行,爷爷不在的话,那家人再找来怎么办?”

祖父笑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不会了不会了,就是防这个,我在门口留下她们害怕的东西啦!”

当时我没有去思索祖父的话,因为我忽然发现妈妈并没有跟上来。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祖父推着滑到鼻梁上眼镜:“别担心,一回去准能见到妈妈!她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啊……”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祖父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东北角的家门口,我看见冰鳍坐在台阶上,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一看见我他就站了起来,拍了拍牡丹纹紫棉袍上的灰尘:“爷爷!”他叫我身后的祖父,声音有些委屈:“爷爷果然比较喜欢火翼呢,都只带她出去……”

祖父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摸着冰鳍的头:“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火翼啊,冰鳍……”

冰鳍拉着我的衣角,我知道这是他道歉的表示:“火翼一定很害怕吧,下次换我保护你。”

我们并没有抬头去看,但都知道得很清楚——祖父笑了,笑得很安心。

妈妈呼唤我们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内传来,我们回头望时,妈妈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正穿过天井向我们走来。她果然先到家了!

转过屋檐的阴影,西斜的阳光正穿过院墙上的花窗,照在妈妈脸上……

怎么会有阳光呢?现在不是深夜吗,刚刚举行了槿花宴的黑夜啊——我回过头想向祖父询问。冬风卷着枯叶,掠过门前的青石板街面,疾驶向未知得远处——那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掌心中似乎有什么,硬硬的。我低下头,发现祖父的老花镜正静静的躺在我手里……

多年之后我向家人问起槿花之家的事,可所有人都说我们并没有住在旧城七巷的熟人。虽然那里是有棵槿树,但树下绝对不会有挂红灯笼黑漆大门的,因为那一带都是高大的院墙。

连妈妈也不记得那一场夜宴了。我提醒她那夜她穿着孔雀翎毛花纹的新旗袍,可妈妈立刻生气了,说那件旗袍冬天做好,夏天准备拿出来穿时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婶婶和祖母也笑我说那段回忆漏洞百出——冬天哪来的槿花呢?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穿着六岁生日的小棉袄跟祖父去参加宴会,可是祖父在我四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准是做了个梦,妈妈下了结论,小孩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

听到大人这么自信的话,我和冰鳍看了对方一眼,偷笑了起来——我们知道的,旧城七巷的槿树那里是住了不少的人家,他们就靠这槿树为生。这株巨树是它们的居所、食物、甚至陵寝。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毛旗袍是找不回来了。因为正是它以妈妈的形象跟着我们去赴那场槿花夜宴,它还在那家人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今天。

不信可以看槿树根部的苔痕,苍绿的苔钱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孔雀翎眼的形状。就像在树上围了一匹华丽的锦缎。

因为有它在的关系,那个温柔文雅得妇人和她眉间有槿花胎记的女儿再也没来找过我们。她们是不敢出门的了,不奇怪,孔雀本来就是她们最怕的东西嘛。

偶尔我和冰鳍路过这棵槿树的时候,会看见两条美丽的白蛇攀在高高的枝头乘凉,其中那条额上有绯紫色槿花斑纹的那条每次看见我都躲进树洞里去,然后探出头来偷偷看我,好像很害羞,又好像有点怕我的样子。

迷失在菊花深处……

小我一个月,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是个超级大路痴。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只要我不跟着他就一定会迷路;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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