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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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都过得热热闹闹的。刚过年初三街上就会摆起花灯摊子,城里也有很多制作花灯的师匠世家,琉璃灯羊角灯这些不常见的玩意儿,至今都还有人懂得它的工艺,就算是最普通的莲花灯也是相当雅艳的。说起来,其实元宵节的白天也有划旱船、踩高跷的踩街游行表演,有意思的不光是晚上的灯呢!
过三桥,走百病:这是上元夜的风俗,不过仅限于女眷。自古以来,女子们在这一天,可是肩负着在月下走过三座桥,达成消再祛病祈愿的重要任务,至于家务,那当然是交给男人们去做啦。
桅灯:“桅灯”这个词的描述是很形象的。从正月十三上灯开始,各个的土地庙前就会燃起三四丈高挂满灯笼的桅柱。传说眺望到七桅灯,会得到火神的庇佑保护,如果能得到其中一盏,那就是得到添子添孙的吉兆了。总之是喜庆的不得了的东西。
问道河:只是普通的小河,所以取了非常普通的名字。可能因为是护城河的关系,水面在河堤下方很深的地方。青灰色的砖砌堤岸上开满了各种野花,紫苑,紫堇,蓼花什么的,墙缝里还有小小的桐树生出来,大一点的水码头旁有遍生水草湿地,还聚集着蝴蝶和蜻蜓。
魁星阁:其实原型是市中心的文昌阁。那真是又柔和又优雅的建筑,明明很醒目的立在十字路中央,却一点也不突兀扎眼,更奇妙的是,它以前还是修建在一座桥上的呢。
【夜光杯】
浩行、浩幸:对儿子前途寄予厚望的父母所取的名字。我们家乡最著名的安家要算安素轩家。安素轩整理历代书法作品的石刻,到现在还陈列在天宁寺博物馆专门展厅里,以前时常有书法爱好者来拓,不过现在安上了玻璃罩。
夜光杯:单瓣白茶花的名字,单瓣茶花无论是白色还是红色,都有说不出的华丽和高洁,不过现在却很难买到单瓣品种。我家的白茶花就是重瓣的,名叫大城冠,也相当美丽。
丢手绢:在小时候好像很流行,不过我非常不善于玩这个游戏,没有一次能抓住丢手绢的人。
梦与脸: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午睡,年轻的小姨一时顽皮,在我眉心点了朱砂记。年迈的太婆婆大发雷霆,说这样我就会醒不过来。那是因为小孩子睡着了,魂会跟着床神床婆婆出去游玩学习,回来的时候发现脸不一样就糟糕了。不过我还是睡到自然醒,看来我从小就是个迟钝的家伙,根本不会发现朱砂记这种细小的变化。
【春眠之庭】
松风:一般形容七弦琴的声音,也是我们这边一条巷子的名字。
若藻:像海藻一样,有些随波逐流,难以自主的名字。
醍醐:精制乳制品,一般用“醍醐灌顶”形容佛法对人的影响,对于在寺庙里长大的少年,这个名字也算是比较贴切的吧。
青柳会:因为香川以我所在的城市为原型,所以也是以浅黄轻绿的柳树为代表的,传承了古老手工艺的民间艺人组织也用了这个名称。
桃叶津:就是桃叶渡口的意思,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隐樵庐:有归隐之意的名字。
西王母和铁车:其实这两种的确是非常相似的薄红山茶呢,一样的楚楚可怜,却又一样的凛然高洁。薄红山茶的名字有不少都很动听,比如埋火、比如颊红、比如珠锚、比如羽衣、比如追忆……
《慕竹旨郎歌》:这首新罗乡歌,有人说是得乌谷追念死去的竹旨郎的,有人说是得乌谷感叹竹旨郎年华不再,美貌凋零的。因为不曾涉猎朝鲜文学,所以不敢妄下断语,但是窃以为这深沉哀切的悲伤,只有在天人永隔时,才会从心里绵长的渗透出来吧。
【石榴馆】
石榴:据说是张骞从安息国带回来的,所以用它做洋馆风格的旅店之名。石榴花朵既美艳又绮丽,那红色与山茶花凛然的红相比,又是一番风流韵味。更何况果实浓腻的甜香和近乎官能的姿态。
胭脂虫:一种常见的染料,可以染出非常层次分明的美丽红色。可是一想到那是小虫子染出来的,就有点……
堇:就是紫花地丁,《诗经》里面的“堇荼如饴”指的可能就是它吧。春日里时常看见它开在林间墙角,蓝紫也好、薄青也好、月白也好,颜色都非常端正,香气也非常有品格。
姑获鸟:姑获鸟,又叫做天帝女、隐飞鸟、夜行游女什么的,喜欢偷人家的小孩子当作自己的来养。夜里巡行时,她看见人家晒在外面的小孩衣服,就拿血点在上面做标记,所以有小孩的人家,可不能在晚上晒孩子的衣服。传说这种怪物最害怕狗了,所有与狗相关的东西她都忌惮,因此后来能寂方丈才会拿绘有犬牙纹饰的弓去对付她。
【青指甲】
薰和常夏:薰是火翼的妈妈,常夏是冰鳍的妈妈。薰的名字是春日和畅芬芳的暖风,常夏的名字则是炽烈明亮的炎天。这是一对非常要好也非常有趣的妯娌呢。
隔罩:是冷天会装置在敞开的堂屋口的,由一组被称为隔扇的雕花木排门组成的防寒隔断。每张隔扇上的料件和雕花都非常精美,全都是各种各样的吉祥纹样,收集起来都可以出一本画册了。
麒麟送子灯:这个还是和元宵节有关。谁家姑娘出了阁,娘家到第二年元宵就会来“送灯”,龙凤灯、珠珠灯等等其他种种精美的灯盏都是陪衬,最重要的就是麒麟送子灯,因为那是在祈祷女儿早生贵子呢。
【曼珠沙华的黄昏】
曼珠沙华:石蒜花的别名,有很多文学作品中都提到过它。在家乡小苎萝村附近,有一片河滩开满了这种花,每到九月中下旬,就可以看到一点一点的绯红火焰燃烧在碧草之间。
火巷:可能是位于平原的具有徽派风格民居的特色,在大宅院中,平行的几进建筑间的窄巷,可以通行,还可以防火。
放河灯:七月半中元节时祭奠先人的仪式,河灯一般做成荷花的形状,可能是希望往生者能转生在九品莲台之上吧。水网发达的地区或是海边至今仍保存着这样的风俗,飘满河灯的水面如同星之缎带般美不胜收。
中元:就是七月十五,名字也很多,什么鬼节啊、盂兰盆节啊。七月半和正月十五上元一样有很多传说和来历,相比而言,十月十五下元似乎留意的人就不那么多了。
【虚舟】
能寂师父:青苔满阶砌,白鸟故迟留。砂想寺方丈的名字来自于小杜这首诗的意境。
神座船:这样的水上盛况如今是看不见了,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真州竹枝词引》,有时候真是羡慕那些已经消失在时光洪流中的人们啊。
貔貅:真奇怪为什么忽然之间满街都卖起了貔貅,似乎这种幻兽和招财进宝干系不大,更多是象征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师吧。或者对于血与火的贪婪,和对于财与物的贪婪是一脉相承的?
【春之獠牙】
牡丹:在我理解中,牡丹就是阳刚的红色的意思,总觉得是兼具美丽与力量,又有些邪气的男子的名字。
十八家:我们家乡实际存在的小巷子,就在城南。这个故事就是由这条巷子名称的来历引发的。
回煞:古时候传说往生者六七时回家确认自己死去的事实,与人世做最后的告别。不过这个时候其实全家都要躲出去的,有的强盗就乘这个时候闯空门……
罗刹:佛经中疾行的食人恶鬼。
《燃犀奇谈·网络版》
世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一层层的花瓣叠压着,彼此隔绝又紧密相连。
在昼与夜、山与海、繁华的都市与宁静的乡野构成的那片花瓣上,人类生存着;看不见也听不到近在咫尺的另一片花瓣上的光影与飘荡的声息,于是,人类便心安理得地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且从不怀疑。
直到某天,一个名叫温峤的人在牛渚矶滨点燃通天犀牛角,那不可思议的光芒竟然照出潜伏在水底的精灵鬼怪!在这点光片羽里,世界之花的本相一闪而逝,温峤如愿以偿了,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他的生命。
这个化为传说的男人也许并不知道,有种人能像点燃的通天犀角那样映照出彼岸世界,这些人和他一样生活在这片花瓣上,因为能让彼岸世界无所遁形,因此借了他的典故称为——“燃犀”。
槿花夜宴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怪人之称的祖父就去世了。因为生前研究民俗学的关系,在别人看来祖父总有许多奇怪的规矩:比如让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在七岁以前做一样的打扮,留长发,穿几乎不会有人穿的唐装;比如只允许我和堂弟以他取的乳名彼此称呼——我的是“火翼”,堂弟的叫作“冰鳍”。
说起来是有点怪……
我家世居古城香川,从未离开过旧城区的老宅。从小包围着我的就是那片冰冻在时间之中的白墙青瓦,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守护着一样,城市的喧嚣进不了曲曲折折的深巷。神秘的风俗和家常琐事早已融为一体,成为人们的生存方式,对于那些不可思议的事物,我不知道大家是习以为常还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就在这一片不起眼的奇迹国土里,我和冰鳍度过了整个童年。
有些事,至今我们也弄不明白究竟真的发生过,还是根本就是个幻觉……
我记得一个岁末的午后,临近年关家里似乎很忙的样子,没有人发现跟冰鳍抢年糕失败的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哭得伤心。
“这是大的一位吧?叫火翼是不是?哭的怪可怜的!”我听见有人温柔的低语着。泪水使眼中的世界微微有些曲扭——我看见墙角盛开着的红色单瓣山茶花树下,站立着一位中年妇人。
她是客人吗?不然绝对进不了大门,也不会知道我名字的。可她是何时进来的呢?是谁的客人呢?哪一类客人呢?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能分辨清楚吧。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因为这位妇人看起来是那么文雅亲切,她白色长衣的衣角织着一枝优美的绯紫色花朵。
“去我家吃酒吗?什么也好,让你吃到饱哦!”她并不走近,只是轻柔的询问着,“去吗?如果你去的话,我家的小姑娘也会很高兴的。”
祖父曾告诉我,对于有些陌生者要装作视而不见。万一他们能发出声音,就一定要回答:“不要问我,你去问我家大人。”我也就这样说了。
“这样啊……”白色长衣的妇人笑了起来,“讷言先生你看,就等您一句话啦!”
讷言是祖父的名字。
原来祖父在家啊……我抬起头,看见祖父站在我背后檐廊的阴影下,戴着那付古旧的老花镜。冬日午后慵懒的阳光像金色的纱幕一样挂在他面前。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好像等了祖父很久似的,忍不住又大声哭了起来。
“这样哭个不停的小家伙你也不介意吗?那就没办法了,就带火翼去你家吧。”祖父客气的接受了妇人的邀请,“我们准备一下,晚上开席之前一定到!”
“真是件大喜事啊,我得快点回去告诉大家!讷言先生,夜路会有些难走,我家在旧城七巷,门前有棵很大的槿树的就是,请别走错了啊!”那位气质高雅的妇人行了个礼,转身慢慢的走出了庭院。
织着绯紫花朵的白色长衣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我听见祖父无可奈何的声音:“看来还是不行,你依然不太会和他们相处啊……”他摸了摸我的头,“叫我怎么能放心呢,火翼……”
记得刚刚还是中午,可是天很快就黑了,冬天的白昼真的很短。按照祖父的吩咐,我穿上了那身六岁生日时准备的石榴红对襟棉袄。在东北角的院门口等他。
不一会儿祖父就和妈妈一起来了,因为是去参加宴会的关系,妈妈穿上了那件孔雀翎花纹的新旗袍,那个时候穿旗袍的人非常少,这可是很时髦的。
“人家说就请我和爷爷‘两位’啊,妈妈可以去吗?”我问祖父。
“没问题没问题,多个人就多份热闹嘛!”祖父大笑着,妈妈在一边微笑,并没与答话。
“那冰鳍呢?”我说着,忽然想起他抢走我那份汤年糕的事,“还是不要带他了,那个坏家伙!”
“是啊……这桌酒宴还是火翼去比较好……”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祖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夜路真是很难走,旧城错综复杂如蛛网一般的小巷走多了就会有在原地打转的错觉,虽然平时对于我来说它们就像自家的庭院那么熟悉,可是今天,就好像不同的光线使人的容颜产生微妙的变化一样,小巷,变成了某种陌生的东西。
应该不算太晚的,可是路上只有祖父、妈妈和我三个人,初升的月亮把淡青的光芒洒在印着车辙的石板路上,太窄的道路使太高的白墙显得有些变形,像被无形的手朝着夜空的方向拉伸似的。被祖父领着不断朝前走,我的脚有些麻木,此刻视野里的砖墙和雕花门扉看起来就像不断被抽掉的蓝灰色屏风。
到底走了多久了呢?我家住观花巷,离旧城七巷并不是很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