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奇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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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摇曳的波心,我看见了熟悉的面影——蓬松有致的翠绿碎发,临风飘举的洁白衣袂,径直到不可思议的容颜,还有与发色同样青葱的双眼,那眼神有些任性,有些懒散,有些骄傲,但更多的是真挚。
“漾滟……”我不由自主地嗫嚅着。这就是曾经被诅咒、被放逐的龙神,曾经那么寂寞的他,竟也能拥有如此洒脱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们,带我回家……”龙神的声音回荡在脑际,“谢谢你们,冰鳍,还有火翼。”
已经可以如此从容地说出我的名字了吗,这一度因为力量衰弱而畏惧火焰幻兽之名的龙神啊……因为已经回家了对不对?这片一望无际的海,就是漾滟的故乡!
龙神轻盈地转过身体,眺望向眼前铺展开的万顷波涛,这一刹那,围绕着他的幻水欢畅的旋转舞动起来,曳着星光一下子拢住他纤细而矫捷的姿影,片片轻绡薄罗似的水幕翻卷凝结,融成一朵透明的蓓蕾,龙神就置身在那蕊芯里,如同婴儿般纯真而柔弱,同样也像婴儿般拥有未来无限的可能。
仿佛某种预兆般,一道细细的青焰从花心中央笔直的沁出,像扇面般缓缓打开;随着这缕苍翠的光流慢慢晕开,渐渐扩展,水之花一瓣瓣娇柔而绚烂的轻启——含苞,初绽,盛开,怒放,一直开到极致。光芒的余韵一波波涌出,眨眼间划过整片海域,不断奔赴悠远无际的彼方。
“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们。”伴着生气勃勃的浏亮话音,花蕊中龙神少年的外形蓦然变化,匀称的身影流畅的拉伸为清波涌动的光柱。不待我细看,夺目的盎然绿光再度闪过花蕊中央,这光柱随即曳起银星奔向夜幕沉沉的长空,一路上在苍穹里画出极光般的轨迹,撒落纷乱的星屑,宛若天地间架起的一道霓虹的浮桥——那就是漾滟的神体吧。不同于山林之主天狮子的雄浑辉煌,那是清绮流畅的幽艳之姿,婉转屈伸的水之蛟龙腾空而起,在天际轻灵地划出一道旖旎的碧绿流线,瞬间投向宽广无尽的海洋。
就像激射而出的嚆矢,随着漾滟的神体没入大海,地底隐隐传来轰鸣声,仿佛巨兽苏醒前的低吼一般。我惊讶的抬起注视海面的眼睛,衰朽的庙宇像被看不见的手摇撼着,渐渐崩坍,石块和朽木不断落进黯黑的大海里。仅存的指引御座的神木——三芳野的正体上,无数洁白的橘花突然像小灯一样燃起,呼应着神木的变化,海面上霎时亮起无数萤火,辉映在天地之间——迎魂火,那是中元的迎魂火!
漾滟开启了青之宫回归仪式的序幕——这就是他送给我们的,送给人类礼物!
一瞬间,代表禁忌的神阙消失了,像被展开的画卷一样,狭窄的白石路平铺开来,转眼间化为光滑石板修成的广场。成串的灯笼亮起,缤纷的彩幡飘扬,这曾是囚笼的地方,再一次变成了祭典欢乐的舞台!
我看见阿宝、夷则、萦廻甚至天狮子混在狂欢的人群中,人潮涌动里我无法靠近他们,环顾四周,身边的“人们”一看就不是人类,但却完全没有骇人或怪异的感觉,反而是有着奇妙的异色美貌,说不出的明艳照人。“人类!是人类!”看见我以后,每一位都这样说着,“这本来是大家一起参加的聚会,你们总是缺席呢!”
这世界从来没有排斥我们,本是整个自然界的欢会,只是人类,总是缺席……
我被脸上满是焦急期待的人们推挤着,沉浸于毫无隔阂的温暖之中,可是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寻找着一个身影——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呢?又瘦小又肮脏,还不停咳嗽的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弄不清自己的心情,如此想见他,难道仅仅因为是他让我此刻能站在这里?
海面突然沸腾起来,迎魂火像不断爆开的水泡,朝空气里抛洒着光之微粒,三芳野的橘树正体燃烧起来似的笼罩上一层青翠的光晕,看到这景象,人群欢声雷动:“时辰到了,青之宫要回本体里去!恭送啊……”
我曾经看过雷渊天狮子壮丽的神体,也看过龙神漾滟清灵的神体,此刻领有整片大海的青之宫的神体又会有怎样的辉光?就在我揣测之间,从庙宇的废墟里,一道强光以压倒性的力量喷薄而出。这光芒给人带来的不仅是视觉上的冲击,还没反应过来,我身边的人群中有一半已经在刹那间化作了五颜六色的光流!
数不清的精魅光流穿越了我的身体,奔向那闪射着神光之处。像被抽掉了力量一样,我膝盖一软坐倒在地,甚至连合上眼睑的余力也没有了。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黑,有人从背后遮住了我的双目,一个不那么动听的沙哑声音响在耳边:“太不当心了!青之宫的神光不是你的眼睛所能承受的啊!”
总是在这样的时刻才突然出现,这奇妙的孩子。对于他的声音,我的记忆是那么新鲜,而那指尖熟悉的温暖,却分明来自更遥远的时空……
神体……经过了!我只觉得一阵温柔而暴烈的风吹过我的身体,带着呼啸渐渐消失在远处。遮在我眼睛上的手松开了,但遗失的温暖却从心底被唤醒——我怎么会忘掉呢,那曾经让我这么安心的温暖!这回,我再也不会弄丢了!
我急忙站直身体四下寻找——那肮脏矮小的男孩背影很快就要隐没在朝向大海欢呼的人群中了!
“等一等!”我追着他跑了起来,每一次都是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然后任性的一个人承担着一切默默消失,无论如何,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他逃掉!
在小岛尽头那桥形岩石上,无路可走的小男孩终于停了下来。即使因为奔跑而不停的咳嗽,弄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可他还是固执的不愿回头看我。
“很辛苦吧……”可能也是因为奔跑吧,心跳那么激烈,我深深的呼吸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没有了正体,所以无法再长大,也无法在维持过去的样子,很辛苦吧……”
那瘦小的肩头轻轻震动了一下,这细小的动作随即淹没在一阵更剧烈的咳嗽里。
“为什么不牵着我的手呢?你不是说过的吗:如果一直牵着手的话,就不会走散了……”我慢慢的走近那倔强背影,虽然没有了那清爽的香气,那明朗的美貌,但是我记得他手指的温暖,那让人永远无法忘怀的温暖,“你是……十五夜吧!”
“不要过来!”他那沙哑的喊声几乎是粗暴的,从咳嗽的间隙传出他断断续续的语声,“你为什么要想起来?我不想见你!不想让你……看见我这种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法控制自己艰难的声音,我弯下腰从背后轻轻握住他沾满泥垢的小手,“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的正体是橘树,即使被砍断也会再次发芽的啊……”
突然间,十五夜激烈的甩开我的手转过身来,迎魂火照得他的眼睛清亮无比:“不行!我不能重新发芽!如果重新发芽生长的话,我就不是原来的我了!我就会……忘了你的……”
我想去拥抱那颤抖的小小肩头,却被十五夜用粗野的动作猛地推开,但下一秒,他又依恋似的抱住了我无所适从的手臂:“三芳野说得没错……我果然是个傻瓜……等你有什么用,你明明,已经忘了我啊……”
是的,的确忘记了!来到这片海滩之前,我完全没有任何有关十五夜的记忆;来到这片海滩之后,我把一切都当成了一个梦境。为我遭受了这么大痛苦的人,我居然彻底的忘掉了!背负着难以言喻的负罪感,我只能抱紧那瘦骨嶙峋的身躯——至少还来得及,这一段丢失的回忆,终于找回来了!
这一刻,十五夜因为哭泣而含混的鼻音响在我耳边:“你终于回来了,讷言……”
讷言吗?我的名字,是火翼啊……和堂弟冰鳍一样,我们的名字象征着强大的幻兽;而为我们取名的人,他却拥有最谦逊的名字,面对着彼岸世界,他总是讷于言辞,静静倾听……
原来我错怪妖怪们了,他们的时间观念比谁都好。没错的,是几十年了,我也根本不必为遗忘这段记忆而自责——原来在前一次祭典上和十五夜他们在一起的,不是我;十五夜苦苦等待的人,不是我……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在这世界的任何角落,他是我的祖父——讷言。
“是的……我回来了。”在体认到真相的那一刻,我微笑着抱紧十五夜,因为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祖父也在怀念着十五夜吧,这深刻的思念一定强过我百倍;也许因为不愿再次打扰这岛上的平静,也许因为更多我无从知晓的牵绊,祖父封存了这份思念。但这斑斓的一夜一定频频在梦回时叩访他的灵魂,以至于那份思念在传承了祖父能力的我心灵深处复苏。
尖锐的呼啸声划过了天空,伴着短促的爆裂声,一朵硕大的烟花绽开在十五夜身后的星空里,绚烂的花瓣瞬间熄灭成金色的光流,慢慢坠入大海,像璀璨的眼泪。无数华丽的光柱争先恐后的飞旋着,焰火接二连三的升上漆黑的天空,沸腾的声音里,瑰奇的光与色倒映在沉寂的海面……
我感到十五夜的手,松开了。他按住我的肩膀退开,身后是不断飘落的金色疾雨,我的视线微微模糊了一下,骄傲的三芳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已经……是最后了。”十五夜和三芳野的身体上,闪烁起星星点点的荧光,从指尖开始,他们渐渐变得透明,“以后也不会再见了,讷言……”
以后也不会再见了,我明白的,我明白坚定微笑着的十五夜话里的意思——这斑斓的长夜已经走到了尽头,喧闹的祭典即将结束,所有的一切将重新开始。用力点头的动作能让我暂时忘掉思考:“我会想你的。”虽然十五夜永远不会知道,但我会怀抱着传承自祖父那里的最深刻的思念,两人份的思念。
水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久违的光明——不同于黎明那切开黑暗的锐利的光芒,那是夕照温暖的橘色光晕。只是经过一个下午吗,还是已经到了另一个时空呢?这个岛上,连时间的法则也不再绝对了……
“火翼!”我站在石桥神道上,听见有人呼喊我的名字,镶嵌在天边的日轮里渐渐出现一团模糊的阴影,越来越近了——那是海边民居旅馆的老板娘摇着小船,船上还坐着我的堂弟冰鳍。
“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在青之宫的禁域帮我,漾滟也不会……”一看见冰鳍我就忙不迭得道谢,他却冲着我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摆出了和火焰中央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噤声手势。
老板娘一边把我接上船一边感叹道:“我就少关照了一句!今天是七月半中元,一年里只有这个中午海水会退下去露出连接离岛的沙路,你就偏偏走上去了!”我还真会挑日子,中元时才出现的道路,本来就应该是给彼岸世界的家伙们走的!
见我露出后悔的神色,老板娘抱怨得更起劲了:“你也太胆大了,这个岛可是用来迎神的呢,所以才叫神迎岛呀!”
“神迎岛?不是沈营岛吗?”我终于受不了老板娘带着方言腔调的普通话了,如果知道有迎神之名的话,我是怎样也不敢贸然往那里跑的!
冰鳍连忙摆摆手,一语双关地打圆场:“算啦,一切问题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火翼也是,大家不要计较啦!”
“客人你说的倒是轻巧。”老板娘瞄了冰鳍一眼,故意拖长声音抱怨着,“听说以前在中元这天上岛的人不是死掉就是瞎眼呢!如果不是这位客人坚持,我可不敢把船摇到这边来!”
“你看我姐姐不是没事吗?据说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呢。”冰鳍转过头,随之作出得意的表情,他从座位上拿起一本古旧的册子,“这个人也曾在中元这天从岛上毫发无伤的回来呢。旅馆里保留了他的照片呢,火翼你猜是谁?猜对了的话,今天逛夜市我请客!”
我有些寂寞的笑了起来,照片上的人是谁,不用猜我也知道啊……
泛黄的照片里,还是孩童的祖父一定正用沉静而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前方无尽的虚空与黑暗;那从彼岸世界里回望着他的眼神,想必也一样沉静而温柔吧……
淡淡的笑意不自觉地浮现在我唇角:“你可能不记得了,冰鳍。曾经有人说过‘燃犀’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彼岸的人,跨过那个界限只要小小的一步。祖父他别无所求,只愿我们永远不要跨出‘那一步’。”
像祖父希望的那样,守候在这个界限上的我们,将感受着彼岸世界不断传来的讯息,如默默燃烧的犀角般,持续辉映出温暖的微明。
“也许不行了……”这不知所谓的回答让我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凝望着冰鳍沉在夕照里的侧脸。他并不看我,只是将目光缓缓飘向苍茫暮色中的岬角。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我惊异的发现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