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远,那么近-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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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耀手指微微一紧却又倏忽松开,眉头似乎不自觉的轻轻皱了一下,看着她沉声说:“不用这么客气。”他的声音很低,只是因为心下微微苦涩,原来那个成天追在他后头笑得一脸甜蜜的小丫头,或许早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便已经消失不见了。可他竟然还是抱着期待和幻想,明知道很幼稚,却仍旧不愿相信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她。
一直到刚才。
刚才隔得那么近,她几乎就半靠在他的怀里,明明没有风,脸边却仿佛拂过她的碎发,那样绒绒的质感,又有一点痒,甚至一下子渗进心里,伴着分外柔软的香甜气息,让他突然不忍放手。
然而等怀中的人抬起头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疏离和客套。
那是他所熟悉的脸,但神情陌生,那一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锤,将胸腔撞得隐隐生疼。
他渐渐松开她的手,其实心里万分的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松开了。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主动放开她,早在三年前的初秋,他就已经将她丢在了身后,直到有一天想要回头去找,才发现或许根本再也找不回她了。
恐怕自己真是错得离谱,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傻傻等候。
只是短短的几秒,却仿佛过了半生,陈耀敛着眸心思千回百转,胸口仍是痛,只觉得下一秒她便会从他身边逃开。
结果冷不防肩头被人轻轻一拍,他忙回过神,盯睛了看,强自笑了一下:“肖慧姐,好久不见。”
肖慧显然也有些吃惊,随即笑道:“还以为认错了人呢。刚才在那边看了半天,就是隐约觉得背影很熟悉,没想到真的是你。”伸手将女儿接过来自己抱在怀里,扫了一眼沉默在旁的妹妹,又转头问他:“不是出国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不久。”陈耀微微一笑:“肖慧姐,你看上去气色很不错。”
“是吗?我还担心生完孩子变成黄脸婆呢。”
“不会,几乎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他语气真诚,又见对面的小娃娃正好奇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俯下身子,声音温和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其实冬冬天性活泼,也不怎么怕生,可肖颖还是发觉她对陈耀似乎特别有好感,因为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了陈耀半天,这位平时一向大方的小公主却突然转过头去将脸埋进妈妈的颈边,仿佛害羞般扭了扭,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微微侧过来,从一条小缝中瞄着陈耀,咧开粉嫩的小嘴答道:“施琴。”明显的后鼻音,拖得很长,所以更加显得稚气,又马上接着说:“小名冬冬,因为我是冬天生的。”
“嗯,冬冬真乖!”陈耀夸了句,嘴角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又问肖慧,“今年几岁了?”
“差一个月满三岁。”
“难怪,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是最可爱的。”
“平时都被外婆宠坏了,脾气大得不得了”
两个大人在说话的时候,冬冬却仍不忘藏着大半个脸偷看陈耀。
一旁的肖颖终于没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伸手就去捏她的脸,“看什么呢?”
小冬冬却只是咯咯笑,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抿着小嘴儿不回答。
肖颖突然玩心大发,冲小外甥女挤眉弄眼然后又吐了吐舌头,谁知刚刚抬起脸,便恰好对上陈耀温和深邃的眼神。
他大概是看见她做鬼脸,仿佛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唇角抿着轻轻上扬,连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灯光如水,温柔地笼罩在他的身上。
他今天仍是穿着件白色的衬衣,最中规中矩的样式,看上去倒更像是上班时候的装束,却又并不显得古板平庸。
原来还是这种颜色最衬他,身材修长气质宁静,就连眼神都似乎格外干净而温暖,总能让人想起暮春的暖风。
肖颖想,其实他是真的讨人喜欢的吧。读书的时候便有女性爱慕者无数,走在校园里如同真正的白马王子,意气风发,举手投足尽是受人瞩目的焦点。结果到了现在,就连三岁大的小孩子也照样喜欢他。
她曾笑称他是万人迷,当然,那时的语气是那样的骄傲,因为这个万人迷偏偏喜欢她,那是多么令人得意自豪的一件事!
可是现在,他在她的面前卓然而立,眉目清朗依旧,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明亮的灯下幽幽映着光,仿佛最温和的千年古玉,那样润泽,并没有任何凌厉张扬的侵略性,却因为隔得近,肖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对方的目光笼罩住,如同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密密乍乍地铺下来。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
于是她下意识地垂下视线,轻轻退后了一步,喉头有些发涩。
然后便听见姐姐问:“你在国外洋快餐还没吃腻?怎么会到这里来?”
“今天加班,随便过来吃一点。”
“哦,在哪儿高就呢?”
陈耀笑起来:“什么高不高就的,还在实习期。”转过身伸手指了指马路对面那栋气势恢弘的金融大厦,“反正离得也近,就正好出来活动一下。”
冬冬见大人们站在一旁聊个没完没了,终于渐渐不耐烦起来,在妈妈怀里扭动哼哼。
肖颖这才插进来说:“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给她买个冰淇淋咱们就回去吧,早点休息,不是明天还要去游乐场么。”
肖慧点了点头,却再度看了陈耀一眼,后者的笑容在灯光下一览无余,还是记忆中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不过已由英俊少年成长为了年轻的男人,他的眼神从她身旁偏着头的女人身上略过,状似不经意,却又分明温和得像水一般。
她心中莫名一凛,便拉了拉肖颖的手臂说:“走吧。”
陈耀将她们送到门口,临走前冬冬趴在妈妈肩上突然挥手说:“哥哥再见!”
他却纠正:“应该叫叔叔。”
小朋友不是很懂,这有什么分别呢?长得这样好看的大哥哥,她还是第一次见诶。
他微微弯下腰,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你小姨的朋友,所以要叫叔叔。”
冬冬眨眨眼,又回头望望小姨,黑水晶般的眼睛里有一点迷茫。
“冬冬乖,跟叔叔说再见。”他继续哄她。
肖颖却很无语,仿佛第一次发现陈耀执着得要命,以前倒也没见他这样幼稚,为了小小的称谓问题跟个儿童计较。
最后冬冬还是很听话地乖乖说了声:“叔叔再见。”
“嗯,乖,拜拜。”那个温文英俊的男人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直起身,正好对上肖颖的目光,却见她在下一刻若无其事地扭头避开,他的声音便也在这夜色下微微低下去:“你们路上小心。”
第二十三章
计程车渐行渐远,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那两道红色的尾灯终于淡出了视线。
陈耀回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将手机翻盖开开合合,单调的啪嗒声迅速淹没在周围的嘈杂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似乎终于想起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于是转回视线,神情温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常丽娜双手捧着纸杯,慢悠悠地啜着可乐,仿佛丝毫不在意他刚才的忽视,只是用一双沉静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刚才那位就是肖颖?”
陈耀不觉一怔:“你怎么知道?”
“察颜观色揣摩心理是我立命之本。怪只怪,你当时看着她的眼神太无遮掩,好似巨浪翻涌,显然是因为对旧情刻骨铭心无法忘怀。”
陈耀失笑:“用不用这么夸张?”
常丽娜微一耸肩,放下可乐杯:“夸张也是我的职业本能之一。谁让我是学戏剧的呢?”
陈耀就顺着笑了一下,其实有点敷衍,然后便在麦当劳餐厅欢快的音乐声里渐渐沉默下去。
常丽娜说得并不完全对,她有时候说话和表情确实张扬甚至到夸张,但更多的时候却是沉稳而睿智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得像海,语速也平缓,在出国前的语言培训班里她的话并不多,一群人讨论问题,她往往是最沉默的一个,却又总能语出惊人,存在感极强。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突然动了心思。
同寝室的哥们儿知道后骂他鬼迷心窍,确实是鬼迷了心窍,否则怎么会对一个仅相处不过两个月的女生有了好感?
而那时候的肖颖则一如既往的单纯天真,几乎事事依赖他。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那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是她的习惯,也是他的。
所以他仍旧照顾她宠着她,认为那只不过是理所当然,是他应该做的事。可是出国的压力那样大,第一次雅思的成绩并不理想,与他预期的目标差了一大段距离。
他心情沮丧,肖颖便安慰他:“没关系,继续努力吧。”
彼时他们正漫步在校园皎洁盈白的月色下,四周无人,只有一点树影在青灰的地上轻轻晃动。
她亲昵地拖着他的手,半个身子几乎都挂在他身上,一边摇晃一边轻声快语地说:“万一真的不能出去,那就留下来陪我也不错啊。”
明明知道这是为了安慰他,可是在那一刻,陈耀还是忍不住沉了脸色:“不会有什么万一。根本没有这种假设的必要,我为出国准备了这么久,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无论如何,总是要出去的。”因为心情欠佳,于是就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僵硬沉冷。
话音落下,依偎在一旁的那人似乎呆了呆。
那是他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对肖颖说话,其实说完便后悔了,于是连忙低头去看她的脸色。那张脸皎皎如当时的月光,却又仿佛透出一丝虚无飘渺的苍白。
“对不起,”他重重吁了口气,胡乱扒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突然觉得不堪重负:“最近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是真的累,家中长辈在不断施压,对他这次的成绩更是摇头叹气。然而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那所从小向往的名校,仿佛只差了几步之遥,却又偏偏无法一气呵成地迈进它的大门。
他是从小到大的尖子生,就连上大学都是凭最优成绩保送进全国一流学府的最好专业。
而这次考试,可算是人生之中第一个滑铁卢。
他就像一个战败了的将军,身后是一派显赫功名,可是那些在此时都显得十分无力,因为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零开始,甚至还要克服之前失败的阴影,顶着巨大的压力去寻找前方的光明。
在这条路上,没有人陪他,肖颖陪不了他,甚至还在将他当作自己的依靠。
结果常丽娜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思维清晰灵敏,口才又好,性格可是落落大方独立强干,她以一个沉稳可靠的战友的身份出现在他重压之下的生活里,颇有那么一点为了理想而并肩作战的味道,竟令他觉得由衷的轻松和亲切。
见到陈耀似乎再度走了神,常丽娜轻敲了敲桌子,说:“我该走了,你呢?”
“好。”他随之站起来。
到了门口,常丽娜才笑道:“同是你的旧情人,你就这样当着我的面屡次想到肖颖,似乎太残忍了吧。”
陈耀愣了一下,不禁苦笑:“别开玩笑了。”又伸手替她拦了车,“走吧,路上小心。”
“好吧,那我说句正经话。”常丽娜扶着车门回过头:“既然早就发现自己的决定做错了,难道就没想着要去弥补?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陈耀微微皱眉:“如果条件已经不允许了呢?”
常丽娜却摇头,盯着他半晌,突然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不相信你会就此放弃。”
回家的路上肖慧终于忍不住问:“你和陈耀一直都有联系?”
车里正放着音乐,肖颖仿佛听得出了神,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手肘支在窗边食指抵住太阳穴,可似乎还是觉得头晕。她在想,是不是中暑了?
广播里的旋律悠扬地飘出来,正缠缠绵绵地唱着: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那把久违了的男声十年如一日的清澈婉转,如同浸在凉水里许久的线,如今提出来静悄悄地缠上心侧,这一瞬间便连胸腔里都仿佛灌满了凉意。
她听见肖慧在后座问:“叶昊宁知道吗?”
她似乎有点不解,回过头去,见冬冬已经静静地睡着了,便说:“司机师傅,麻烦把声音关小一点。”
谁知司机索性将广播关掉了,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咝咝地向外吹着冷风。
她反倒觉得很习惯,因为叶昊宁的车上也从来没有这些多余的声音。
重新将头倚在靠背上,她说:“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