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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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日后的打算，我随口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这本来只是一种礼仪性的姿态，其实我早有打算，不是成心瞒他，只是还没有到理想的时机。他却较了真，郑重其事地提出了尚华的事情。

　　想法还是换汤不换药，认定人家必定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丞待我们的援手，重新提出了私会对方的计划，并一再要求我，赶紧制定一个更为缜密的行动方案。本来他一个人，孤身只影，孑然无援，多少有一点底气不足，顾虑重重，现在有了我的襄助，他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不管我怎么排解，人家始终听不进去，我提出的种种可能，反倒叫他全盘收罗过去，成了辩驳我的证据。譬如我认为尚华本身很可能就是一个人为训练出来的职业尤物，至于出现在疯人院，不过是在训练过程之中的一个小插曲，她的结局，早已注定，目前的状况，已可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爰慧也觉得可以接受，却说正是基于这样的可能，训练的过程，也肯定是一个被迫的过程，才更应该去解救，哀其不幸也好，怒其不争也罢，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无所作为，见死不救吧？

　　本来还想嘲弄一下他的单相思，不过是一个护士偶尔接触一下的病人，而且还是早入另册的精神病人，也许人家根本就不会把你放在心上。而之所以一意孤行，说得难听一点，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说得好听一点，也不过是受那种所谓的贵族心理蛊惑。多么可笑的骑士精神，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想扮演救世主。真正的企图，只怕傻瓜都能一目了然。

　　可我不敢这么直截了当，但怕人家受不了。只说女子都属水性，最容易随遇而安，尚华也许早已俯首帖耳，心甘情愿了。我的替身却不乐意了，反说我是以偏盖全，一竹篙打死一船人，言下之意，竟然怀疑我是不是存有某种不良的心态，譬如吃不到葡萄，就故意说葡萄酸。我举出宴会上的例子，她对后羿那种小鸟依人，娇态可掬的样子，很能说明问题，然而，我的替身却有截然相反的解说。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强颜欢笑吗？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委曲求全吗？别说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弱女子，就我不一样得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之下，而且要算你也在场，当时为什么不制止我呢？早知道是这一种结局，当初就不该丢人呀。是不是那终究损不了你的面子，也就无所谓了？”

　　倒是事实，我现在还能想起我的替身前番令人作呕的举止。这一番口气，倒是在责备我待人于己施行双重标准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我只不过是希望你能安然脱身。要知道你这么看重你的名声，你的气节……”

　　“不错！正如你所说，难道尚华就不想活下去？她可不是我呀，也不如罘浼，没一个当官差的英雄叔叔能来救她啊……”

　　“可我始终只有一个原则，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永远不要出事，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怎么会不明白？刚才你已经不打自招，我还有什么不能明白？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替身而已，你帮我，是因为你还需要我！你真正的希望，实际根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而是你的替身！我若能活得不错，你自然也就不会有错，我出纰漏，你也不会好过。这就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的道理，你说，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你？！”

　　假如我真有一个色身的话，这会儿肯定早已被他气晕了。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好。我多少有一点后悔，不该那么早就透露自己的底细，可我渴望博取他的信任，唯有这样，才能完成我的计划，难道又错了？幸好我没把亡灵回归的要旨宣示于人，不然，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据说亡灵一旦附身，若要直接回收，必须把自己的宿主彻底毁灭，才能办到。而我早已有了主意，并不准备让他为我牺牲，希望能够相伴到他自然死亡的那一天。可真要见到我的战友，就怕由不得我作主了。

　　倘若把这一点也告诉他，不管我如何苦心孤诣，误会必定更深，常言道相打无好拳，相骂无好话，纵然是一片好心，只怕到时候也能被人完全坏详。

　　仔细一品，他的话，十分尖锐，已经开始冲击我的道德底线了。站在公理的角度上，可谓是一针见血。来到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或大或小，最基本，都离不开生存两字。在人生的不同阶段，甚至可以目的各不相同。有些虚幻的东西一旦占据了上风，甚至会迷失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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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自己的星球上，被选拔，被训练，被委派之时，一种生死不渝的使命感，早已经在我的灵魂之中，铸下了深深的烙印。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我们濒死的星球，开拓一个崭新的生存空间。这就象是解救白血病人所用的干细胞，一开始就已经注入了骨髓深处。我之所以要活下去，也是服从这样的目的。而且只有达到了这个目的，我才有机会获得新生。

　　然而，为我的替身设身处地想一想，显然无法同步合拍。生存之余，他自然得按照他自己的需求进行。尚华一事，难说不是一种初恋的狂热，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可也毕竟代表了他现在的主观意志，作为他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我实在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毫无疑问，在爰慧的身上，存在着两种绝然不同的人格，一种是我，一种自然是原生态的他。且不说他本身今后会不会有自相矛盾之处，我也同样不敢保证，我的自身能否一贯协调。这才是矛盾真正的焦点，迟早会见一个分晓，今天的争执，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前兆而已。

　　就我目前跟我替身的关系，不外乎一个顾问跟一个领袖的关系，要想把他作为一个言听计从的牵线木偶来随意操纵，根本没门。一来我是没有经验，如何处理跟宿主的关系，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二来我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这种打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欠人家的颇多，实在不想让我的替身再成为一个连思想也没有的傀儡。恶果由此种下，现在要想弥补，为时已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倘若我早一点狠下心来，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这种局面了。

　　到了这个份上，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一点我却非常清楚，不能继续这种无谓的争论，尤其不能让他刚才的那番怨言，形成根深蒂固的思想，但愿他只是一时意气，信口开河，事过境迁，不可能再老调重弹。否则的话，我真该马上考虑分道扬镳的事了。还是那一句话，我再也输不起又一个十六年了。最好的办法，自然只能是不了了之，妥协为先，待机而动，只要我的替身，能帮我找到我的家人或者战友，这些委屈，我都得忍受下来。

　　
013
“我不是不同意你帮助尚华，只是夜闯王宫，太过冒险，我觉得实在没有那种必要。一来我们人生地不熟，容易发生误会，二来对方的敌意是否真的消除，还是一个问题，误打误撞，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依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我如此诚恳，他的口气也跟着软和下来。

　　“大白天里，众目睽睽之下，我们直接找她，岂不更要增加误会？那个后羿不喜欢喝醋还好，否则的话，不拧下我的脑袋，那才算咄咄怪事……”

　　“办法不会没有，容我再想想，只是我们在没有掌握多少情况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意思吗？光说不练，全是废话。只怕到了明天，我叔叔一来接我，再好的办法想出来，也是白搭。一旦离开这个小岛，你再要想进来，恐怕就难喽，我敢拍胸脯说，一点希望也没有。白天的情形，你又不是没有亲眼看到，就我叔叔那本事，还不照样被人拒之门外？”

　　“你叔叔，是你叔叔，人家走的只能是正道，两邦交涉，自然得跟人家先礼后兵，再说他也压根儿就没打算兴师动众，大闹一番。要不然，到偌大一个旧人部落来，你叔叔才带区区那么几个官兵……”

　　“莫非就我们还能大闹天宫不成？只怕我们下一次再来，船还没有靠岸，人家早就把我们拿下了，结局比今天都不如……”

　　“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就是能够救下尚华，不也一样白搭？你又有什么本事把她弄出岛去？这么一个地方，可是地处湖心，四面环水，岛礁密布，芦苇丛生，说不定里面尽是秘密哨卡，真可谓插翅难飞。就算没人拦阻，恐怕也不一定逃得出去……”

　　“可我们只是纸上谈兵，更不会有机会了吧？我们别再做无谓的争论好不好？你听我说，我是这么想，你先看看行不行？首先我们得找到尚华本人，看她到底需要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如果正如你所说的情形，人家早已经死心塌地，那我们就再也不用自作多情，自寻烦恼了。否则的话，我们得先稳住了她，再去找一条小船什么的，争取能够一鼓作气，逃出去……”

　　“可你考虑过你叔叔了没有？临走前，他是怎么吩咐你的？好象提到了新旧开战的危险吧？就算你侥幸成功，就算后羿宽宏大量，可他的臣民也不会放过你啊，毕竟是人家一国之君的爱妃，岂能容人染指？这样一来，人家可是找到了最好的开战理由。你说到时候，艮山州府是把你直接交还给有穷国呢？还是为你一个毛头小子跟人家大动干戈？好象你们新人的传统观念，本身就不能容忍吧？到头来，不仅争风吃醋的名声不好听，恐怕连你的族人，都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吧？”

　　“真要是这样的后果，我就干脆不回历山，我就偏偏不信，莫非整个中洲大陆，洋洋数万里，都是它有穷国的天下？”

　　“嘿！逃之夭夭，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一说，忽然触动了我的灵机，态度如此急转直下，自然不乏我的良苦用心。只要我的替身愿意离开历山城，就肯定有法子鼓动他去周游天下，我的计划，便有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开端。无疑是一件大好事，求之不得，约略思忖一下，当即决定推波助澜。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能够顺利逃出艮山地面，有穷国就是要想抓我们，恐怕也得大费一番周章。只怕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头来，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了那么一大坨子蜡……”

　　“谁说我没有决心了，只要能够救出尚华，就是跑到天涯，躲进海角，我也一样在所不辞……”

　　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不免一阵窃喜。终于有一点入彀了，我得想法子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不管尚华姑娘到底需要不需要拯救，激惹一下有穷国，别让我的替身就此全身而退，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他这般年纪，一旦祸事在身，离家出走，常常是避祸的最多选择。现在看来，若要迫使人家远走高飞，不制造一点麻烦，还真缺乏必要的动力，只是我得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惹来杀身之祸，否则的话，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才算是真正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呢。

　　“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我们就不妨试一试吧。不过，稍安毋躁，夜半接近王宫，我们总得预备一个比较可信的理由吧？”

　　“这……散步如何？”

　　“散步？！”

　　“对！就说我换了床睡不着，趁着如此灿烂的星光，只是想在湖边晃悠一下散散心，开始，当然只能是信步漫游，多一个心眼，如果没人来干涉，就有机会啦……”

　　“那……好吧！老天爷保佑，让我们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地见到你的心上人……”

　　“谁是谁的心上人了？你说你来自更高的文明世界，自然不失为一个道德君子，难道竟连一点起码的侠义心肠也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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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个份上，这个家伙还要打肿脸蛋充胖子。

　　“好了，算我多嘴行不？若再这样磨蹭下去，只怕到天亮，也见不到人家的尚华姑娘了……”

　　其实这一会儿，我的心里，比他还要着急几分，最好一出门就能惹上麻烦，那我们就不得不逃之夭夭啦。只是究竟如何出岛。我是一点把握也找不到。

　　秋寒露重，湖面掠来的一阵阵清风，又湿又冷，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已交丑时，星辰正盛，只见西南方向的天穹上，尤其热闹，那里正是银河的中心，仿佛正在举行一个盛大的宴庆，也许是为牛郎织女的如期相会，余兴未尽，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一出大门，爰慧就瞥了一眼满天星斗。北斗阑干南斗斜，藉此我也就约略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方位。

　　三面丘陵，一面坡地，这个小岛的主要建筑，都在坡地之上。自南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