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之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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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时,马上就有人自愿跋山涉水去山外邮局的。
“如果电影队进山来,那对山民们来说,可真是要算特大的喜讯了。每一次进山,都要放它好几部片子,彻夜通宵地放。一到那时候,家家户户全都出动,开锁门大会一般,一队队火把的长龙,从四面八方向大队部汇集。记得我曾去看过一次,一个晚上就看了《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小兵张嘎》、《奇袭》等好多部,村民们将我姐和我安排在一个最好的座位上。他们狂欢庆贺,吹着锁呐和骨笛,弹着热瓦甫和都它尔,敲着手鼓,通宵达旦的跳刀郎!燃放着大捆大捆的鞭炮!一些青年男女乘此机会,和心上人跑去人少的地方约会。
“我在山村中住了一个月,一些小伙伴巴郎子对我友好极了,经常领着我去大山深处玩。他们教我讲民族语言,教我怎样找蘑菇,怎样摸鱼,怎样的沙枣好吃、什么样的麻雀又笨又肥,怎样瞄弹弓才打得准;他们还教我走草坡时,一定要拿一根长长的木棍在前边探着路,山里杂草中的蛇多,所有的蛇都有毒。这儿没有无毒蛇。最厉害的是一种剧毒的小蛇,平时懒洋洋地爬在沙枣树上,一旦它听到什么响动或者发现了什么目标,它就会像闪电一般地飞扑过去!所以走路时用一根木棍探路,是典型的打草惊蛇,全都吓跑了!
“小伙伴们对我的友谊,当然没得说了。可是,这一切好景不长,后来,天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一个个先后都不理我了!那是当他们听到我要离开山村的消息后,小伙伴们一见我就躲。我叫他们,他们也不理我,就这样一个个远远地、呆呆地看着我,好像我患了什么麻疯病一般!那目光中明显充满了怨怼和憎恶,更多的可能还是一种不易觉察的忧伤!我不明白,就问姐姐,姐姐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我离开山寨的那天早晨,姐姐起得很早,她帮我收拾好一切,当我们一打开门时,天啊,走道上堆放着很多很多的东西,那都是一些山里的名贵特产,诸如什么葡萄干,杏干,干枸杞,黑木耳,干羚肉,腌山鸡,干驴鞭,还有成串的干蘑菇,大捆的甘草等等。另外,又有几本红红绿绿封皮的小笔记本,那是我送给那些小伙伴们的,可他们送这么多东西给我,却将我送给他们的一点小礼物全都给我退了回来。笔记本下压着一个小字条,上面用歪歪斜斜的汉文写着:‘阿兰,你就要带你姐姐回家了,我们都恨你!在你姐姐来之前,有好几个老师来了,又走了。我们伤心极了,但我们没有办法更没有权力不让你们全家团圆,因此我们能够理解的。你们走吧,我们不送你们!楼梯下拴着三匹村子里最好的马,两匹给你和姐姐骑,一匹驮你们的东西。到公社后,把牲口交给送信的叔叔带回就行了。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礼物我们不要,我们一定不会想你们的,也不希望再想起你们,免得我们难受。我们不会跟你到城里去玩!最后请让我们大家一齐祝你和姐姐——雅克西!’字写得虽然歪扭,却非常工整,看得出不是一个人的笔迹,有些字可能是不会写,夹杂着维文,没有任何落款,纸条上甚至还有淡淡的泪痕。姐姐当时就感动得流泪了,她对我说:‘好弟弟,姐不能走,姐也不想走。你都看见了,山寨需要姐姐!娃娃们需要姐姐!姐怎么能够这就样走了呢?’
“山村里的清晨,雾气和饮烟迷蒙,山野的轮廓清新淡雅,如同一幅水墨画。那空气总是那么清新的,爽朗而芳香。我此时却感到十分地压抑和憋闷,我觉得一切是那样地令人伤感,眼前的景物是那样地苍凉!我什么也没拿,只背了我的小挎包,和姐姐走下坡道。我们什么也没说,姐姐解开一匹马,抱我上了马背。她替我牵了缰绳,走进迷蒙而苍凉的晨雾。
“我们才翻过一个小山包,在朝阳升起来的那一刻,我和姐姐的眼前同时也升起了一群阳光般的笑脸,那是我的那一群小伙伴们!顿时,整个山野全都变得红彤彤的了!整个山野全都变得色彩斑斓,生机蓬勃了。‘阿兰!梅——老——师——阿兰——’当我们抬头一望时,在我们刚刚翻越过来的那个小山头上,在一丛摇曳的沙枣花中间,二十几个山里的娃娃,正在拼命地挥动着他们的小手臂!他们欢呼着,大声叫喊着!记得,我当时几乎是一跃跳下马背,飞一般地跑去他们的身边。我才了解到,原来他们早上去学校,发现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带走,发现姐姐也不准备走的样子,她的行李一件也没有动!于是,他们大伙儿一齐就来了,他们非要送送我不可!
“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送了一山又一山,分手的时候,一个名叫阿迪力的小巴郎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他非得给我一个干虎胆,说是我吃了它就能一生具备英雄气慨,就能永不忘记他们!一个叫阿依夏木的女孩说等她把我送给她的笔记本写完了,让我一定再回山里来,让我带她们去城里坐汽车……
“从那以后,从那一个时刻起,山,在我的心灵中便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后来,我无论在中学,在大学,我都要把这些有关山的故事讲给我的同学们听。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像我一样地理解山,理解那些像山一般质朴的人们,关心他们,热爱他们!哦,对不起,我一口气和你讲了这么多,你烦了吗?”
第八章(4)
“没有!没有!你讲得真好。真的,老师,你讲得真有感情,太真挚了,也太感人人啊!我都听得入迷了。以后,你也带我去你姐姐她们那儿好吗?”
“好啊,只要有机会,我一定领你去我姐姐那儿玩的,我领你去看比这更大的大山。好吗?”
“嗯,太好了!我就喜欢山。”
“我很久没有和别人讲过自己童年的这一段往事了,那确实是一段极美好的回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和你在一起,就想起了这些往事,也许是一个人的纯真使别人也纯真起来!这么多年的摔打,我可能也变了啊。社会是个大染缸,能使人变,使原本纯洁的人变得整个地混浊不堪了!”
“其实,我也在不断地变呢。”
“不!你没有,你不会变的。你决不会同这社会上的那些丑恶事物同流合污的,永远不会!那天你被人拉到台上时,我看见你含在眼中的泪花了,但你终于没有让它流出来,你多坚强,真的!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最坚强的一个女孩了。说来不怕你笑话,当时整个校会,约有两三个多钟头吧,我一直在看着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呢?”玉华说到这里,低了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懂。她露出一种极少见的含蓄的羞涩来,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脸也红红的,红得如熟透的水蜜桃。
这时候,谁也不再说话,就这样相对站着。梅兰的心中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新奇感来,是那样地亲切,是那么地充实。亲切得使他意识迷离,充实得使他精神亢奋。
星星在闪烁,公路一边的东江河在轻轻地流淌着,永远在重复着那首千万年不变的老调;闪烁的星星撒落在波光里,一旦跳跃开来,就全被搅得乱了规矩,竟被拉成了七弯八拐扭成一团的银丝。
这一段地势平缓,没有飞瀑和急滩,那河水流动的节拍,同悠悠晃荡在葡萄架下的摇篮差不多,年轻人的心也就被整个儿漂在了水面上,晃荡在波光里。
流水,都是从大山岩缝里的涓涓细流开始汇集,变成大江大河的;生命,都是从摇篮里哺育的,任何事物都是从摇篮中走向永恒!
无疑,这一对年轻的师生,也有一丝涓涓细流在各自的心底深处溢出了!
它像一颗种子,这一刻的萌动,再自然不过的纯真的萌动,能发芽生长,也走向永恒吗?
山坡小路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她走路风风火火的样子,极快极利索。
“啊!是老师吧?梅老师,梅老师来了?哎呀,那个啥,真不好意思,让你找到这里来。老六这鬼丫头,她不会那个啥让你就坐在家里等一等,还说什么你一定要来,让你受累了!小娃娃真的不懂事,你不要介意。”
她的肩上正挑着一大担碎石,起码有六七十公斤重的,可她走起路来仍是那样步履轻盈,行动快捷,两筐石子在两头同时一上一下地不停起伏,“积呃积呃”极有节奏。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劳动妇女。
“是我妈妈。”玉华对梅兰介绍说。
玉华转身又要上山去,她是要去挑她自己的石子挑担。梅兰上前要去帮玉华妈妈一把,可她立即大声爽朗地说道:“不要!不要!你不要上来,这上边不好走的,小心那个啥弄脏了你的衣裳和鞋!”又回头对三妹玉华说:“三妹你再去挑最后一担,顺便那个啥,把她们几个鬼丫头也叫下来算了,反正天也不早了,我们一齐领梅老师回家里坐。”
十五瓦的灯泡很昏暗。房间约有二十几平方米,从中一分为二,用批了泥的芦苇篱笆墙隔开,那空间就更显得狭窄!隔壁墙有门,却没有门板,连门帘也没有。门在墙正中,灯泡就吊在门框上,一盏灯可照亮两间房。里间大约也是卧室,灯光实在太暗,看不清里面到底铺有几张联在一起的床,大约是北方人常有那种坑吧。外面的这一间是卧室兼作会客室的,靠后窗摆着一张又大又宽的木床,床面足有普通双人床一点五倍宽,那只是在两条做工粗糙的长条木凳上摆一溜木板,上面铺了被褥,叠着三床棉被,没有挂蚊帐。这儿的秋天一般没有蚊子。床头有一张两屉条桌,两条板凳横在条桌前,桌上堆有一些课本、旧期刊、历书一类的书籍。另有四张圆木弯成的小木椅一溜儿排着。
“梅老师你请坐!”
晋玉华挪过一把小木椅让梅兰坐了。她妈妈这时也在梅兰对面坐下来,吩咐道:“三妹你去把猪潲挖在潲坝盆里凉着,待会儿好喂。再去那个啥烧点儿开水,好给老师沏茶。”
“不必麻烦了,晋妈妈!”梅兰一边客套着,一边非常认真地瞥了女主人一眼。
她长得健壮而匀称,浑身有一股热情的张力;五官端正,脸庞呈瓜子形,鼻梁挺直,目光明净而闪亮,她的唇线非常有轮廓,显得极是爽朗,精神抖擞,处事刚毅果决的样子。一个六个娃娃的妈妈,早应在四十出头了,可看上去她脸上竟没有一丝皱纹。一开口说话,她的那依然极为丰满的前胸衣裳之下紧绷绷地包裹着的一双大乳房,就会随着语音的抑扬顿挫而不停地频频颤动,如同一对正在拱动着的小兔儿,似乎立即就要弹了出来一样!劳动过后,由于出汗,她那薄薄的衣裳全然被沾在了肉体上,山里的劳动妇女一般都不戴乳罩,那坚挺的双乳轮廓以及那两颗圆圆布扣一般的乳头就明晃晃地显露着,呼之欲出!
难怪能生出一大堆如玉华玉蕾般美丽的女儿来!
这是一个精力极为充沛的女人,她可能从不知道什么叫疲倦,什么叫妥协,什么叫委婉。她所决定的事儿,也许任何人也改变不了!
“我今天来,主要是……”
梅兰嗫嚅着,在尽量寻找着合适的词儿。可那女人似乎早已明白他要说什么,接道:
“难啊,梅老师!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鸡一叫就得起床,天光忙到天黑都忙不过来!我和她爸爸在自来水厂上班,一个月工资加起来那个啥,还不到那个啥一百块钱,她大姐、二姐都已成家了,各人只能顾各人。再说我也从来没有那个啥,指望过她们,她们自己更难啊!每次她们回来,都要给她们许多东西提回去。四个丫头,老六都早该上学读书了,可如今……不忙怎么行?她爸爸上夜班,下午六点到半夜两点,我上日班,每天我都要那个啥带领她们去敲石子,能挣一块算一块呀。那可是个累人的活啊,连敲带挑到公路边,一个立方才十五块钱,一天干两三个小时,每个月才勉强可干四五方石子。娃娃还算听话,不偷懒,偷懒怎么行呀,吃什么?我的命不好,没有那个啥养儿子的福,不过,也不怕,人家说,我们家都是娘子军,我管她娘子军姑子军的,能干活就行,娘子军怎么啦,我有本事生一个就有本事养活一个嫁得出去一个!”
第八章(5)
看得出女人摆起家常来颇为自豪的样子,儿女们漂亮能干,是父母们骄傲的资本。梅兰正要认真专注地听,不料女人突然改换了话题:
“那个啥,梅老师是刚来的吧,我怎么以前从没有见过你?”
“来东江二中两个月了。”
“怪不得,我就说了。我大丫头二丫头那个啥,都读到初中毕业,三妹如今读高中了,四妹读五年级,五妹读三年级,从没有老师到我们家来过的。那个啥,你跟别人可不一样啊!”
“他们可能都很忙,事情多。”
“哪里,是嫌我们家里穷吧?穷怎么样,我不偷不抢,凭劳动挣钱,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