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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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点起脚尖亲吻他的嘴,“子都,能嫁给你我一直觉得幸福,你是我一生难忘的骄傲。但是过去的一切已经再也追不回来了,就如同我们已经分开的道路,再也不在同一个方向。而且这里还有我放不下的人,我不能跟你离开。”
“是你那两个弟弟吗?”
我沉默不答,他已经找到了答案,凄楚一笑,“如果你不能放下一切带我走,就不该来见我的啊,悦容……这次我是真的想忘记过去所有,跟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为什么最后也只能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残忍,给了三分希望,又给了七分绝望!”
反复说着对不起,道歉的言语显得那么无力,我默默凝视着他的脸,曾经给过他浓浓的眷恋,也受过他锥心的伤害,如今再想起,没有恨,是淡淡的伤,以及一句祈求:“所有你欠我的,就换一个条件,活下去好么?”
他与我回视,漫长而沉寂,最终没有回答,越过我跳到船板上,我暗暗舒了口气。
小船慢慢离岸了,潺潺水声送来他最后的请求:“悦容,能不能再为我跳一支舞?”
漂流的江水,将小船带走,浩渺的天地,目送我所爱的人渐远。
爱么?或许我真的爱过他,爱他宽厚的胸膛,温暖的笑容,清澈的眼眸,永远不变的温柔。他曾给予我最安全的依靠,也曾烙下最深刻的爱的伤痕。如今他要离开了,或许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心痛着却不悲恸。
谁言相爱,便要长相厮守?人世匆匆,有过太多的心动,并非每次心动都有结果,就让美好长留心中。只要知道曾经爱过的那个人还活着,纵然天涯海角难相逢,我已满足。
跃上渡口长长的围栏,脚尖旋转,为他再跳支舞吧,回忆这似水年华悠扬如歌的爱情,哼首小曲吧,轻轻地,静静地,勿需太过悲伤: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风悠悠地吹,水缓缓地流,转动的世界里,我看到那株巨大的槐树下,一道人影扶树而立,纹龙红缨银枪对月映照光华。
这晚的月色太朦胧,藏着蛊惑的魔力。如蜜红唇微微勾起,我挥洒水袖,云雾飘渺里朝他投去魅惑的笑容。
他痴痴看着我,魔怔了一般,似看到了妖精。
河流的尽头,再也不见那叶扁舟,我宽心舒了口气。老旧的围栏吱吱作响,顷刻间崩断。我无甚忧心,那支银枪预期般横空飞来,冰冷的枪杆将我的脚尖重新垫起,就像曾经那高朋满座华灯璀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将我救下。
纷飞的长发缭乱了视线,他与我痴望,“别停,就这么跳下去。”
遂了他的意,我跳得精疲力尽,最后落进他的怀里。
攥紧他胸口的衣襟,我喘息着忍不住大笑,“他已经走远了,你再也抓不住他了!”
射雕之人,贪图眼前的美景,飞走一只逃笼的苍鹰,这真是个不错的笑资,我笑得浑身颤抖。
被我嬉戏,他不怒不恼,俯首将我凝望,像是宠溺做了坏事的孩子,声音低沉得出奇:“我的傻悦容,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凡是我司空长卿要拿下的人,从来没能逃脱的。”
偏过脸用眼角斜睨着他,我笑吟吟问:“你要拿下的,是那已经乘舟远去的男人,还是现在被你抱在怀里的女人?”
他的眼眸幽闪着琉璃华光,指着我的心口,“将他从你这里驱逐,让我住进你的心里,他将获得生的自由,否则就算逃到天的尽头,我都会抓住他,在他胸口补上一枪。”
“这算是威胁么?”
“不,只是个美丽的请求。”
无论是救人还是主上的任务,毋庸置疑都该欣然接受。
环臂勾起他的颈项,仰面眨着眼睛看他,笑道:“如你所愿,舅舅。”
“叫我长卿,悦容。”所有话语,被他以灼热的吻封缄。
最后再看一眼那茫茫无边的水天之间,我缓缓闭上眼睛。从哪里结束,就从哪里开始,又是一场分不清真情假意的爱情游戏。
人生岂非皆是这般,无休无止堕入轮回的演绎,不得超生。
※※※
翌日,有客来访,是个非同寻常的客人。曾经的皇后,未来的太后,我的五姐楚芮媛。
丫鬟们上好茶果,她优雅地品尝,与我寒暄着,如居自家。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急着询问,要开口自当开口。
远处传来鼓角声,我眉头微微一皱,转瞬舒展开,仍被她看个正着,抿了一口茶,“这是常昊王满门行刑的鼓角,真是可怜呢,三百多口人都要被砍头了。”我面无表情听着,心中悲凉。我不是神,只救得了子都一人,其他人我无能为力。
她深意睨了我一眼,笑道:“若是十妹不曾被休,想必也在这众多家眷当中吧,而今倒也算因祸得福。”
手中的茶盏哐啷落地,我惊愕抬眼,心底渐渐涌出一个念头。
楚芮媛依旧笑着,“十妹如此聪慧,料想已经明白姐姐要说的是什么了。”
“不可能!”我厉喝一声,吓得屋内丫鬟抖了一下,我烦躁挥退她们,冷冷鄙视眼前这笑意盎然的女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你澄清一个误会。”她放下茶盏,叹了一声:“那日在懿合宫,我和常昊王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知道你在在屋外,只是让我配合着演出戏给你看罢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抓着椅子扶手,手指发白。她悲悯地看着我,“因为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为了保护你,让你无性命之忧,必须要你离开他,否则在他战败后,你也该在刑场被砍头了,十妹。”
“不会的!”我怒喝:“满口胡言乱语!”像赵子都这样骄傲的男人,怎么可能未战就认为自己必输?她见我不信,摇头叹息。我逼问:“若真如此,为什么你要跟着他欺骗我,为什么你要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他当时笑着跟我说了两句话,那表情却像快要哭出来似的。如你所说,他这样骄傲的男人这般拜托我,我无法拒绝,只能选择帮他。至于为什么要现在才来跟你说……”拉长的尾音,却没说下去,她同情地睨着我,笑得有些残忍。
几个小厮在屋外经过,有人道:“真不敢相信,常昊王这等人物最后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一怔,忙撞开窗户大声问:“他怎么了!”小厮吓得愣在原地,我怒喝:“快说!”小厮瑟瑟道:“小的刚打刑场回来,常昊王已被断首,听说头颅还要挂上城头曝晒七七四十九日。”
脑中轰然炸响,我踉跄着脚步频频后退,“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昨晚明明已经离开!
楚芮媛自身后把我扶住,静静地在我耳旁道:“知道他最后对我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吗?”
微启的朱唇,吐露的话语,字字如遗言。
赵子都说,如果不能与她长相厮守,那就让她恨我吧,越恨越好,那么我死了,她就不会太伤心。
赵子都说,深爱的那个人能活着,活在这个世上,获得幸福的可能,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我已经很满足了,就算一个人死也没关系,虽然觉得很痛苦,很难受,那也只是心痛不能陪她老去了。
——神说,爱是我们死去时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它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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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歌词《恰似你的温柔》。
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八十三章 仁义之争开序幕,天下何处是归途
午门刑场,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几个衙役在冲刷地上的血迹,腥味刺鼻,令人恶心反胃。
茫然站着,鲜血混着水质漂浮着白沫从脚边流过,那高挂城头的头颅,沾着污秽的血渍泥巴,头发凌乱干枯如草,断颈处犹在嗒嗒滴血。我遥遥看着他,捂住耳朵厉声尖叫起来,像个疯子。
“悦容……”萧晚风出现在身后,我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歇斯底里:“他明明已经走了的,为什么还会死!是不是你,还是司空长卿,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为什么!”
萧晚风沉默许久,静静道:“不放他生路的是他自己,他是自己回来赴死的。”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萧晚风将那绣着风信子的香囊交到我手里,“是他最后拖我给你的。”
颤抖着手将香囊打开,里面放着一支麒麟白玉簪,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一首诗: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落款处只有八字:与子之约,至死已休。
原来他早就没想着要活着离开,他要做他的英雄,那么我呢,我成了什么?因为没有跟他走,我成了抹杀他最后生念的刽子手?这白玉簪又算什么?他要我去找萧晚月,多么可笑!
头颅背着灰蒙的天空,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我指着他嘶声怒骂:“赵子都,你想要我对你愧疚吗?告诉你,我不会的,永远也不会!我会慢慢忘了你,我会成亲生子过得幸福美满,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愧疚,你听见了没有——”
所以,你活回来,好不好?我捂面失声痛哭。
“悦容,你别这样……”萧晚风将我揽进怀里。
我疯狂打骂,将他视为仇人。他不吭声,也不放手,默默地看着我,那表情麻木不仁。
侍卫们上来将我们拉开,才发现他本就孱弱的身子被我失控的掌力打出内伤,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募地呕了一口鲜血。众人心惊,纷纷惊呼主公,甚怒者拔剑朝我挥来,他喊了声:“住手!”慌忙之下赤手为我握住剑锋,一滴滴血从他手中流出,顺着剑柄溅落在我的裙摆,妖艳的赤红,触目心惊。
我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感激你么,萧晚风!”
他的面容依旧冷峻,声音如斯沙哑,似怒,似悲,全都化为一句平淡的自白:“我从来不曾奢望任何人的理解和原谅。”
我转身离开,将他的悲哀抛诸身后,以及那远远赶来的,一脸慌张的萧晚月。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心中无尽的空虚,如冬日扑面的寒风,无感,也无痛。
我再也无法明白母亲为我取的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悦容悦容,而今这斑斑泪痕,为谁悦容?
一片冰凉贴在鼻尖,转瞬融化,我抬眼望去,阴翳的天空飘下白雪,满目纷飞,冰冷地落进的瞳孔,流出滚烫的眼泪。
想起他曾在耳畔温柔的低语:“悦容,等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了,我带你去城东吧,那里有一座桥,叫长相思,据皇城里的老人说,初雪降临的这一日,凡是在那里迎面走过的两个人,这辈子就能长相厮守了。”当时我取笑他怎也如女子这般矫情,他笑笑没说话,将我紧紧抱住,似要勒紧身体里。
来到这座桥前,没有了他,也要一个人走过。
茫茫白雪的那一头,有一个人影迎面走来,我欢喜喊了声:“子都!”出现的却是萧晚月的脸。
一身白衣,似要融化在风雪之中,漂亮的眼眸凝视着我,颤抖的睫毛点点雪花,轻声唤着:“悦容……”
我将手中的白玉簪扔在他的脚下,“走开!”越身而过,不再多看他一眼。萧家的人,现在谁也不想见到,一刻也不想!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滴眼泪,生命有如雪地上,一朵凄艳的梅花,饮雪而绽放,盛开而凋谢。
茫然看着天空吐息烟雾,闭上眼睛还能看到他微笑的样子,仰面坐靠在梅树下,拥着大雪入睡。
痴痴地想,就这样吧,就让这场雪带我去你身边吧,子都。
来世,咱们谁也不欠谁。
※※※
再睁开眼,已回到自己的闺房,昏黄的烛火,对上在劫憔悴的面容。
我无力阖眼,“上辈子是欠了你的,所以死都不放我离开是吗?”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胸口,“阿姐,你的手好凉,就跟我的心一样。”
我无声流泪,“你知道吗,他本来可以活下去的,是我害死他的,欠他一条命,我还给他……”
在劫捧住我的脸,被我狠狠撇开,“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他又发狠地扳回我的脸用力地贴在自己的胸膛,第一次如此强势蛮横不容拒绝,我惊住了,巨雷般的心跳几欲震聋耳膜。
他沉沉道:“请阿姐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伤,以腹中孩子为重。”
我惊愕抽气,微微抽动的手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孩子……”
在劫说:“大夫说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那一刻,我觉得有股灼热的力量涌遍全身,是对于生命的坚持。
随即惊慌的抓着他的衣袖,急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除了姹紫和嫣红,便只有我和天赐了。”
“那个为我把脉的大夫呢?”
在劫拥着我,看向窗外漆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