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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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萧晚风,就像爱上未知的死亡。
死亡无可定论,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束手无策。那些归于冥冥之中的生命,也曾是鲜活,也曾有过七情六欲,但是转眼间说没就没。所以能相爱的时候就勇敢地去拥抱所爱,因为生命是那么无常,谁也不会知道灾难哪一日突然降临,带走所有希望和梦想。如果把每一天都当做末日来想爱,那么死亡就不再面目可憎,黄土地埋葬了白骨,埋葬不了爱,墓碑前总会有人洒下祭酒,唱一首碧血千秋。
不管蔺云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管萧晚风的时日还有多久,我已经决定了,爱他的方式。
他活着,我就活着。
他若化风而去,我愿是蒲公英,轻轻飘荡,随风而去。
萧晚月,子拂柳,萧家二子,昭帝之胞弟,受封贤王,性情喜怒不定,有雄才,好谋略。纳侧妃洛羯氏,乃胡阙王之女。
大昭元年十月,王受帝命,隐兵二十万至胡阙,以报秦晋之约。
大昭元年十一月,驸马乱国,义军破都城长川,帝无踪。时值,王驻兵炎山,后图中原。
翌年春,天时,王起兵南下,欲取蒹葭关而入中原,遭逢大敌,乃天楚帝御驾。
天楚帝竖剑蒹葭关上,曰:“欲过此剑者,必死此剑下。”
王大怒,与天楚帝战于蒹葭关下。
战时四月,未分胜负。
——《史通。昭太宗本纪。萧晚月传》
大雍二年春,帝自雍城祭祖复归长川,整顿三军,拥兵三十万,挥军北上。
雍军兵贵神速,长驱直入江北腹地,曲、周二将将未及防范,顿失先机。
四月旦尔,雍军攻常州、锦州、赵阳十余城。凡过一城,帝必下令,屠城三日,俘兵尽诛,屋舍尽焚。
短短数月,屠杀十数万,江北境地顿如炼狱,尸骨成堆,血流成河。
大雍二年六月,帝兵临金陵城下,以诈降计诱周逸出城,后自北门攻入金陵,曲慕白退兵益州,坚守不出。
帝下令屠城,守门来报,有人请见,招入,乃蔺翟云。
蔺翟云,子文远,号舒云先生,多计谋,博才学,谙药理,腹中点墨藏千军,为司空太君楚氏所倚重,拜首席军师,每有军机要事必当询问,常谓之曰:“先生乃吾之子房。”
翟云受太君知遇之恩,立誓庇守江北,恰逢金陵大难,特来游说。
翟云谓壅帝曰:“世有四不尽,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计不可用尽,戮不可杀尽,如此方可心如明镜,吾知陛下之所图,可供陛下之所需,望陛下允在下之所求,以慰天地好生之德,黎民求仁之心。”
帝允之,曰:“三日为限,每逾一日,必杀千人,屠尽金陵,方可罢休。”
翟云拜谒,且去。
——《雍史。壅帝本纪。楚在劫传》 六月逢夏,郭上风,郭下花,郭上风吹郭下花。
那一日,天正好,花正艳,水正美。
我自暖日中醒来,锦台桃花依旧,我嫣然笑笑,起身梳妆。近日已添了数件新装,薄纱如翼,锦缎柔软,触之遍体生凉,夏日穿着也不烦躁,是萧晚风专门为我准备的。
站在红木朱槿柜子前,我望着一件件花式繁多颜色精美的裙衫,尚在犹豫,一只手自我身后探出,“便穿这件吧。”
萧晚风将一件织锦雪纱群取出,又选了条妃色披肩轻纱搭配,“今日桃花开得甚浓,悦容若穿了为夫为你选的衣裳,必当人面桃花,胜似桃花,方是真我风采。”
我嘤咛一声,含嗔道:“都快九个月的身孕了,我如今这大腹便便的模样,还有什么风采可言。”
他笑道:“孕育生命之美,才是真正的美,纵然粉黛不施,尤胜人间绝色。”
牵手梳妆台前,为我描眉。我问他今日身子感觉如何,他说极好,打算午后伴我出去踏青赏花。我从镜子看他脸色,确实比先前好了许多,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
已在桃花源住了四月,而今已过花期,桃花却依旧不败,萧晚风说,这里的桃花四季常开。
萧晚风身体好的时候,常常会携我去赏花,只是近几个月来他的身子时好时坏,好时与常人无异,坏时往往一睡就是三两日,有时甚至四五天。每次他昏睡时我总格外担心,害怕他一睡不醒,情形他每次睁开双眼,都会微笑向我问好。
桃花源里的桃花品种很多,我最喜欢的一种桃花叫碧血桃,花瓣开了一层又层,颜色血红,活像牡丹花,相传是殉情的夫妻以血催发而盛开。但萧晚风却不太喜欢,说红得太过艳丽太扎眼,让人心慌,他还说,死不能成全爱情,如何也得活下去,活不下去也要让自己死得慢一点。那曾是我说过的话,爱情的感悟他总尊我为师,我知道,其实他是触景生情了。
午后,天高,云低。
备了些酒菜糕点瓜果,落脚一处桃林,葱翠草地上摊上蒲团,将糕点酒菜置于草地上,众人盘腿而坐,看落花缤纷,却见一株桃树结了果子,萧晚风为我摘来桃子,我吃了一口,水多而汁甜,看天蓝、云白、水碧、草青,再看亲友相伴,半日偷闲,浮生如斯,心中溢满欢喜,真想刹那间就已白头,了尽此生于欢,却舍不得与萧晚风片刻温存,又念起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李管家行色匆匆而来,说有要事请示,我些许不悦,“你也好不识趣,这会儿来打搅,当真煞风景。”李管家苦笑,说实在无可奈何,一经询问,也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两家大户为了争五亩田地竟打了起来,争着来要萧晚风为他们做主。
我觉得好笑,像萧晚风这般安邦定国之才,如今竟沦落到身兼九品芝麻官的闲职,为乡民百姓的小日子纠纷来断案。清官难断家务事,难断也得断。蔺云盖说这事何须劳烦晚风,老夫自有法子,然后拉上长乐郡主,道:“伊涟,你的面子大,与老夫同去。”驾着不太情愿的长乐郡主就这么走了。心知蔺云盖是有心为我和萧晚风两人多留空间,在感念他用心良苦的同时也伤怀,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我多多陪伴晚风,他总认为晚风时日无多。
萧晚风见我沉思,问我在想什么,我佯装无事,道:“前几日,你昏睡过去的时候,伊涟在照顾你,我回来时看见她偷亲你了。”萧晚风一怔,皱眉:“亲了哪里?”我支起食指轻点他的唇,“这里。”下一刻,那唇落在了我的唇上,他说:“消毒。”我歪倒在他怀中,咯咯笑个不停。
笑罢,叹道:“这般桃源,该是与世无争,怎偏生得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些蝇头小利争来争去。”萧晚风知道我所指方才为争田地的那两户人,淡淡道:“有人的地方难免就有纷争,这里于我们而言是桃源,于有些人而言却是樊笼。”又道:“如果少了他们,我们倒还自在。”我取笑:“那你当初何故将他们弄来这里,莫不是你怕寂寞了?”萧晚风淡笑,“我从不怕寂寞,只怕你会寂寞。”我感动地看着他,多么了解我的一个男人啊,平淡的生活想之容易,过之却乏味,偶尔吵吵架,偶尔看看别人吵架,何尝不是生活百态的一种乐趣?
一阵风吹过,花树簌簌作响,抖落大片花瓣,我摘下披肩,将那些绯色的桃花瓣接住,然后包裹起来,萧晚风不解询问为何,我笑说带回去酿桃花酒。然后我问萧晚风,知不知道桃花是什么花语,萧晚风摇头,我说:“是爱的俘虏。”萧晚风听后畅然一笑,曲指接下一瓣桃花,贴在我的眉心,“我已是你的俘虏。”
闲情浓时,吟诗作赋慰良辰美景,萧晚风随性一诗,道是:“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风日晴和人意好,夕阳箫鼓几船归。”萧晚风的诗向来霸气九重天,如今难得这般缠绵温和,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此刻心中柔肠万千。我成功地俘虏了他,而他又何尝不曾成功地俘虏了我?在爱的领域里,我们彼此都被对方征服。
关于桃花,古往今来不少诗人留有佳作,萧晚风问我喜欢谁的诗,我道:“原本不太喜欢唐寅的诗,但他的那首《桃花庵歌》却极为喜欢。”
萧晚风听后,吟了两句最为脍炙人口的。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又一句:“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我道:“我喜欢的却是另外两句。”
萧晚风问:“哪两句?”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萧晚风念了几遍,点头道:“确实好。”
又赞道:“悦容品诗极有才情,果不寻常。”
我暗想,从小看着萧晚月的诗词歌赋长大,多少受了点他的熏陶。
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敢把话说出口,心知萧晚风有时很小心眼。
这时蔺云盖回来了,问他事情如何解决的,让我大跌眼界,竟是让他们以拔河定输赢。我取笑蔺云盖胡闹,蔺云盖哼声:“哪是胡闹,世间之事本就简单,作甚非要打打杀杀。”我竟被他说服了,果真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想着要是在劫和天赐也能以拔河来定天下,时间就会少了很多杀戮,那该多少。又觉得自己实在可笑,皇图霸业,尸骨堆成,哪来得如此儿戏?复杂的事情简单地解决,也只存在桃源。红尘滚滚,俗世碌碌,外面的世界,更多的只会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哎,我又想太多了,人不在红尘,何苦偏问红尘?在劫,天赐……罢了,忘了吧。
然而,人们所想的常常不会实现,命运往往另有安排。
有时候,有些人,有些事,你越想遗忘,反而会记得越清楚,就算你绝口不提,别人也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来袭,让你措手不及。
那日傍晚,夕阳将桃花染得血红,纷飞落下的花瓣,像一滴滴血雨,血染人间。
蔺翟云便在这片血色的风景中,猝然而至。
桃花源的外围有重病把守,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蔺翟云刚踏入桃花源入口的时候,便被他们抓住,那时我正准备与萧晚风结束这日的踏青返回家中,就见蔺翟云坐在轮椅上,被那些侍卫推着带到了我面前。
再度相见,恍如隔世。
我总觉得亏欠了蔺翟云,他为救我而双腿残废,我却枉顾他的安危,将他只身一人丢在长川皇宫内,自己与萧晚风遁隐世外去了,每每想起他总遗憾不已,也万分挂念。
“先生?真是你麼!”乍见蔺翟云,我霍然站起身子,情绪激动地难以自己。
直至确信眼前所见并非幻觉,而是真实的他,这才颤抖道:“你……你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蔺翟云笑笑,清癯的面容仍如记忆里那般随性,不计生死荣辱,回道:“夫人别忘记了,那张牛皮地图我是看过了的。”
我了然点头,确实如此,依照蔺翟云的聪明才智,若想循迹找到我,不过轻而易举。
故人重逢的喜悦让我一时忘乎所以,高兴道:“早前就一直记挂着先生,如今先生来这里实在太好了,此处桃源安泰富足,生活无忧,你本性淡薄,不喜欢俗世纷争,就别走了,留下来吧。”心想着定要让他跟大哥见上一面,他们父子相见,哪怕不愿相认,知道对方彼此平安也是好的。
蔺翟云黯然叹息,说如此世外仙境怎能不让人留恋,奈何他此行前来,必然是要离开的。我问他缘故,他说有一事要告知于我,听完此事后我若依然选择留在此处,他则会为我祝福,独自一人离开,去做他该做的事。
我按捺住心中莫名涌现出的那种空前绝后的不安,问:“什么事?”
蔺翟云沉默了许久,这才将这四个月来外边所发生的事简短地说给了我听。
我听后频频摇头,简直不敢相信。
想过所有的可能,唯独没想到在劫竟会大举兴兵进攻江北,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攻占了金陵,雍军所到之处尸骨无存。
江北那片富饶的土地在昔日萧家铁骑的践踏下已饱受摧残,如今好不容易恢复生机,却遭到了比从前更加凶残的践踏,曾经我付出了半生心血和女子最美好的年华,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惜抛下个人的荣辱仇恨和世人的嗤笑唾骂,再次改嫁他人,只为让那片土地永享太平,如今却再次因我遭受巨大的苦难——在劫这么做,全都因为我啊!他恨我,恨我背叛了他,所以他要摧毁所有我视如生命的存在!
“怎么会这样,天赐呢,天赐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之所以没有想到在劫会拿金陵泄愤,是因为一直以为有天赐在,必会牵制在劫,不让他为所欲为,但世事又怎会尽如我所料?
蔺翟云看了一眼萧晚风,回道:“萧晚月在胡阙边界发兵,欲要夺取蒹葭关,意图借此为跳板反攻中原,楚天赐御驾亲征,举全国兵力与他对抗,双方交战四月,难分轩轾,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