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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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叹道:“悦容姐,你这个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还能不了解你么?你是不会伤害我的。”
我把牙一咬,剑尖刺进他的肩膀,瞬间鲜血如泉涌,渗透出衣衫,染红了他整个肩膀。
我刻意不去看他的伤口,冷着脸道:“现在你还敢以为我不会伤害你吗?”
见我态度坚决,帐下将士无一不变了脸色,齐呼:“休得伤害我家主公!”情急之下跨步而来,被我再度刺穿天赐另一个肩膀的举动吓住了脚步,一个个面露激愤,凶神恶煞,视我如仇敌,像是恨不得要将我拆吃入腹。
唯独天赐面不改色,淡淡道:“你们都退回去,悦容姐不过是在跟我开玩笑。”
左右肩膀都被刺穿了,竟还说只是一个玩笑,这样的谎话谁会相信?
天赐自己却深信不疑,惨白笑道:“悦容姐,你要是真的想伤害我,就不该刺在肩膀上,而是应该一剑刺向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冷冷道:“你最好将我的心捅得千疮百孔,死了心就一了百了,万事皆休——否则,我就算是死也都不会放你去找萧晚风!”
我红着眼睛瞪他:“你真要如此逼我!”
他红着眼睛瞪我:“是你要如此逼我!”
“好,很好!楚天赐,你最好别后悔!”我怒极大笑,仗剑而起。
帐下众人大惊,齐声大喊:“住手!”
天赐无悲无喜,无怒无怨,眼波如一滩死水,静静望着我。
就在我反手将剑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他终于变了脸色,颤着唇道:“悦容姐,你要干什么?”
我笑道:“如果我的人走不出这里,那么就把尸体留下来。现在我要你备好马车送我回长川,你应是不应?”
天赐握紧了拳头,脸色一层层惨白下去,口中一直喊着:“把剑放下!”
我非但不听,反而将剑一横,在脖子上割出一寸长的血痕,吓得蔺翟云也不能无动于衷,惊呼:“夫人不要!”
我视若无睹,再割一剑,朝天赐逼问:“你到底应是不应!”
天赐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在身后的虎皮帅椅上,掌心覆脸,俯身沉沉笑了起来,笑声听着却像哭声:“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这么为所欲为?就仗着我对你的……”
“爱”这个字哽在他的咽喉,像淤血似的,无法咯出口。
如他质问,我仗着的就是他对我的爱,那种宁可他死也不愿我受伤的爱。 许久,天赐乏力道:“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我又提出:“沿途也不许派人追赶阻拦,否则立即死给你看。”天赐也都应下了。
我见目的达成,一手仗剑在喉,一手拉起蔺翟云退出帅帐。
马车已停在帐外,数日来淫绵的细雨突然瓢泼而下,冲帅大地,溅起青泥苦涩的味道,有点咸,又有点腥,如泪,似血。
我再也不忍去看天赐的脸,唯恐看到他噙着水光的眼睛,以及那满是鲜血的肩膀。
“悦容姐……”临上车前,天赐喊住了我:“不让你回长川,本来是为了保护你,那里已今非昔比,危险更甚龙潭虎穴。既然你非要让自己往火坑里跳,能为你做的我也已经尽力了,再也不能阻止你什么,最后只能给你一句劝,如果你能活命抵达长川,别放松警惕,那才是危险真正开始的时候,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即离开,你千万千万更要小心……晚灯。”
我僵硬着身子背对着他,哽咽道:“恩,我知道了。”
刚迈出一步,天赐慌张喊道:“等等,悦容姐!”
“还有什么事吗,天赐?”
天赐道:“这场战争过后,如果你还活着,我也没死,我们再……”
我厉声将他的话打断,回身望他,已泪流满面:“我们都会活下去的,不会有任何人死去,你、我还有晚风,大家都会活得好好的!天赐,记住姐姐的话,无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们都会原谅对方,因为我们是姐弟,似乎全天下最亲最亲的姐弟……我爱着你,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深深喜爱着你。以后无论我们长得多大,哪怕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不能忘记小时候的诺言,一定要相亲相爱;无论我们坚持哪一种生存的道义,走上千千万万不同的道路,也都一定会在同一条路上相遇——因为你是楚天赐,我是楚悦容!……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不要再刀剑相向了,我们一定要拥抱对方,对彼此微笑,好么?”
天赐点点头,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脸上汹涌的泪水。
马车哒哒驶出军营,溅起漫天雨花,在山道上留下了两条长长地辙痕,就像生命永不相交的轨迹,固执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我扑在车架上失声痛哭,泪水中模糊地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世界,一遍遍地询问:“为什么这个世上要有那么多的立场,那么多的矛盾,那么多不可化解的仇恨?为什么至亲至爱的人不能融合在一起,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现状?为什么我们所背负的历史,要用血和眼泪书写?”
蔺翟云沉默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发。
聪明如他,也给不了我答案。
生命如此玄妙,人类如此渺小。
活着的人们,永远不会有草长莺飞的传说。
或者,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为了在错误中拾到真理,在失去中学会珍惜,在痛苦中找到传说已久的,幸福。
大昭元年十月二十五日,楚后深夜回宫,半途受拦,移凤驾于锦绣宫,逢遇一人,乃镇国公主。
子夜,京城内外火光大作,厮杀一片。
楚后登烟台而望,乃义军兵临城下。
——《昭史》
马车狂奔三个时辰,终于抵达长川城外。一路上,我们遭遇三次追杀,又被人救了三次。
蔺翟云叹道:“妻子狠命得杀你,丈夫又拼命地救你,为了夫人你啊,他们这对夫妇也实在煎熬。”
我无语凝噎,心事愈发沉重,只觉得亏欠了天赐太多,而萧晚灯如此迫不及待地杀我,到底为了什么?
无边暮色,风雨潇潇,笼罩在深沉夜色下的巍峨城门,隐隐带着一种肃杀。
雨还在下,来势汹汹,乌云翻滚,像是整个天空就快压下来似的。
城门守将盘问:“来者何人!”
蔺翟云打伞,扶我走出马车。我拂过水袖,驻首望去,并未说话。
那守将认出我的身份,惊呼:“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来了!来人,速开城门!”
厚重的铜兽朱门哐啷打开,倾斜泻下一片水光。我不等守将下城来迎,重回车内。
马车不作片刻停留,便溅起满地淤水,疾速往皇宫奔去。
几名将士尾随其后,一路护送我回宫。
沿途所见,家家户户闭门熄灯,道上毫无行人,就连百姓人家常有的鸡鸣狗叫声,如今都不得耳闻。
又见上百成列的御林军来来回回地在街道上严密巡逻,好似在寻找什么,雨点溅落在他们的甲胄上,发出一阵阵冰冷的碰撞声。
我观长川不见昔日繁华,更似一座死城,心里暗暗觉得不对,便问随行将士:“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将士回道:“前些日子公主下令闭城,城中大乱,时有暴民闹事,于是卢尚书就颁下禁宵令,严禁百姓在戌时之后出门,又派出御林军轮班在各条街道上巡逻防护,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斩立决,百姓们怕被当做暴民处决,于是过了戌时就都熄灯就寝,不敢擅自出门了。”
我听后蹙眉,如此手段打压,恐怕暴民还没止住,反倒让全城百姓陷入更加黑暗的恐慌中。也许这根本就是萧晚灯和卢肇人的目的,他们两个人本就是一窝的,为了给天赐制造机会,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复而又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巡逻的御林军,便见他们一个个神态谨慎,眼神又略带一丝惊慌。我隐隐察觉有种怪异感,又抓不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胸口沉甸甸地烦闷,像压着一颗大石。
转眼间,马车便呼啸而过,驶进了宫门。
宫娥太监们见到我一路走来,无不露出惊愕怪异的表情,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与那些御林军极为神似的惊慌,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莫非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重重宫门,层峦叠嶂掩埋在幽深的夜色中,宫灯被雨打风吹,已没有了昔日华丽夺目的光彩。我心烦意乱,更加加快步伐朝太极殿赶去,迫切想见到萧晚风,那条本为我熟悉的蜿蜒宫廊,此刻也因我急切的心情而显得更加漫长,仿佛在上走走了很久,却总是走不到尽头。
这时,一列禁卫军迎面走来,一个个淋着雨,手中提着灯笼,四下张望,又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我与蔺翟云相视一眼,“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对劲?”
蔺翟云蹙眉沉吟半响,随即苦笑道:“夫人,今夜我们恐怕是要送羊入虎口了。”
我不解,忙询问缘由,蔺翟云尚不及回答,一道傲慢带着一丝懒怠的声音横插进来:“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吗?你怎么回宫了?” 便见卢肇人排开众人,自宫廊那头负手踱步走出,身穿一袭绛紫五莽官袍,头戴簪缨,嘴角噙着一缕极为淡薄的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身旁还有一个翠衣太监为他打伞,雨水自纸伞边沿水帘般垂下,薄凉的秋风吹过,将雨水带到他的脸上,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竟似一行清泪。
尽管只是一刹那,我在卢肇人冷冷冰冰的眼中,居然看到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悲伤,这令我十分好奇,他在为何人何事伤感?
错愕当会儿,卢肇人已走到面前,言行神态恢复如常,拂袖拱手作揖,“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行完君臣之礼后,他抿嘴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历经千辛万苦地赶回来,想必是为了见圣上吧?”
又摇头叹道:“哎,娘娘此番作为,着实可惜了那人的一番心意啊……”
无视他言语中的多番挖苦,我看了他身后凌乱的人影一眼,厉声质问:“时近深夜,已是宫禁之时,卢尚书为什么还会在皇宫大院之内?……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微臣为什么会在深夜了还出现在深宫里?……因为啊,今夜不是寻常的夜晚。”卢肇人捋着垂落肩侧半润的头发,淡淡一笑:“至于他们在找什么,请原谅微臣,现在还不能告诉皇后娘娘你。”
我以权力压他:“很好,那你就留着解释,以后好好说给皇上听吧!”
卢肇人啧啧摇头,阴阳怪气道:“那还需圣上他有机会听得见才行。”
“皇后娘娘,请注意一国之母的风范。”卢肇人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想见皇上了?便快去吧,晚了怕就见不到了。”
我愤愤甩开他的手,拂袖而去。他那一句句若有所指的话令我害怕,难道晚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蔺翟云快步追上来为我打伞,与卢肇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道:“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卢肇人看了看天色,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我转身怒道:“卢肇人,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卢肇人但笑不语,从袖口中掏出一支食指长的竹哨扔到我手中。 “皇后娘娘,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还不想死的话,就吹向这只哨子吧,或许微臣会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前去救你。”
也不等我再问话,极为嚣张放肆地大笑而去了。
越接近太极殿,我的心愈发不知名地揪痛起来,许久未曾发作的头痛病此刻肆虐而来,搅得我的脑袋如万虫噬咬,再也无法思考任何问题。我抱着头开始用力地喘息,痛苦地沉吟。蔺翟云关心当机立断为我挤按天柱、天冲两处穴道,疼痛才方方纾解。
这时,自太极殿中走出一人,乃是太极殿内侍太监张公公,见到我之后他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只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圣上现今未在太极殿,您若是想见他,请随咱家来。”
蔺翟云提醒道:“夫人,小心有诈。”
我苦笑道:“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蔺翟云望着张公公身后相随的数十侍卫,叹息:“似乎没有。”
那些侍卫一个个严正以待,把手紧握腰际钢刀,仿佛只要我一拒绝,那些刚到就会其锵然而出,架在我们的脖子上。
我开始意识到,今夜皇宫之中果然发生大事了,有人暗厢操控局面,晚风此时怕是已经被架空了权利。到底是谁这么大胆?长乐郡主?不,不会是她,就算她真有本事架空晚风,也没可能阻止我去见他,关于她对晚风的感情,我不会有丝毫的质疑,否则她也不会损已利人,在这十多年来用自己的血喂食晚风,只为让他平安活下去;至于蔺云盖,那就更加不可能,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更对权力没有丝毫的企图心。那么,排除一切可能,就只剩下萧晚灯了。
我尾随张公公一路走去,脑中忧思不断,方方消减下去的头痛又闹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