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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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能参透深意。我反复念了几声:“欣幽凌溪,欣幽凌溪——心有灵犀!”以前总参不透的这一刻却分外清晰地领悟深意,我片头诧异地看向天赐:“你……”灵犀正是我的表字。
“对,心有灵犀,我的心里有你啊,悦容姐。”
早知他的心意,我一直装聋作哑,他也一直压抑着没在我面前表露过,今日突然说出,倒教我傻住了。顿觉得嘴唇上湿热的,竟是被他蜻蜓点水似的偷去一吻,还笑吟吟道:“我可记得小时候悦容姐的初吻是被我拿走的。”是了,在劫还因此跟他大打了一架。
我戳着他的脑袋,顾左右而言他,装傻充愣到底:“你这个臭小子,从小就没节操,哪个漂亮姑娘嘴上的胭脂是你不爱吃的?听说当时楚府里年纪相当的丫鬟你都一个遍地占尽了便宜,还整日流连万花楼,父亲当时怒骂你淫虫投的胎,追着你满屋子打呢。”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我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当初天赐在楚幕北的木棍下抱着头上跳下窜,大哥、二哥他们忙着劝架,满屋子的丫鬟嬷嬷们也跟着这大小老爷们鸡飞狗跳,就我和在劫挨在廊柱后面偷偷贼笑,因为就是我们打的小报告,还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
天赐见我装傻先是黯然地收起了笑容,又见我说得开心了,也笑了起来,没再让我为难了,顺着我的话题:“臭老头子有什么资格骂我淫虫,他自己还不大小老婆娶了一大堆,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频频点头,两人面对面笑个不停。笑渐不闻声渐消,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一时无语。父亲已经去世了,大哥二哥他们都不在了,往事如昨,仿佛离得遥远,那些快乐的事再想起了,竟让人觉得如此伤感。
我叹了一声,嘱咐道:“以前你年纪小生性未定,现在已经是魏国公了,就别再沾花惹草了,要是喜欢哪家姑娘了好好滴娶回来,别占尽骗局了最后又不负责任,我可不要你这种始乱终弃的弟弟。对了,萧晚灯是你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你还需尊重她的意见,现在对她一定要好,你……”我本想说你的命还是靠她才能保下的,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太伤他的自尊恨骄傲了。
天赐满不在乎道:“放心,我明白的,多亏了她,她的那两个哥哥才不会对我赶尽杀绝,也没架空我所有的权力,好让我保留几分颜面坐镇东瑜朝堂。有这么个‘好妻子’在,我怎么可能娶别家的姑娘,我应该好好‘报答’她才对,以后多听听她的意见,让她称心如意。”
话虽这么说,言辞却显得颇为尖锐,我知道他是在说着反话,唯有叹息道:“天赐,能屈能伸大丈夫。”
“恩,我明白的。”天赐点点头,后退了几步,与我挥手道:“再见了悦容姐,想我了回来看看我吧。这会儿我就不送你离开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么伤感的场面太不适合我楚天赐了,我可是要成为东瑜一代明主的伟大男人。”
他豪情壮志地拍着胸脯,然后对我笑了笑,转身走进绵绵细雨里。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天赐,加油哦!”
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衣袖一挥,负手踱步而去,背影挺拔,脚步沉稳,将那满城细雨化作春润更护花。我知道哪怕他身处窘迫之境,但没什么能阻止他的意气风发,他是楚天赐,风华正茂才华横溢的魏国公。
在他走过转角的瞬间,我依稀看见一行水珠从他脸庞滑落,应该……是雨吧。
我回头再读看了看那副题着“溪凌幽欣”的牌匾,也迈入雨中离开了。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哪怕他的心中有我,我也不可能会爱上他,就像我不可能会接受在劫的感情一样。那么,就让他将这种不被人祝福和认同的爱,永远隐藏在这晦涩而美丽哀伤的四个字里,哪怕烂成令人撕心裂肺的绞痛,也别再说出口了,就这么努力滴去做一个明主,仁德满天下。
蔺翟云备好了马车在殿门口等我,远远瞧见我淋着雨走来,忙跳下马车跑过来为我打伞,口中责备道:“夫人胡闹,淫雨霏霏,伤寒更甚。”我笑笑,雨后路滑不由跌了一跤,被他急忙揽手扶住。我跌得厉害整个人撞进他怀里,他顺势将我紧紧抱住。放开他的手,我低头心事重重,并未瞧见他的怅然若失,上了马车,道:“咱们回金陵。”
马车颠簸地驶出东瑜城。
人和雨,来匆匆,去匆匆。斜风细雨,不须归。
目送马车消失在春雨深处,不复踪迹。城头上,他说:“很早很早以前,她对我说爱一个人不是攻城略地,不能等待最佳时机。其实那是她在取笑我,因为她认为我根本不懂爱,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觉得很有道理。”
他又问:“你知道什么是爱啊,路遥?”
路遥想了想,回答:“爱就是生死相许,就是下地狱也要拉着一起去。”
他淡淡地笑了:“这样的爱真是绝望而极端,真不符合你的性格。”路遥摇头:“回主公,这是二爷教卑职的。”萧晚风的笑容淡去了,眼中倒映出雨落纷纷的景象,却倒映不出他内心风雨飘摇的世界。
他俯首,目光停留在城下的一角,那雪白的影子晃荡在细雨里,如无根的飞絮,无力追逐那往北远去的马车。
路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二爷,他也来偷偷送十姑娘离开的吗?”
萧晚风皱眉,他不喜欢那个“也”字,更不喜欢“偷偷”这样的心情。但不喜欢,并不代表不是事实。什么时候开始,他萧晚风怀念一个人,都要藏着捏着?
路遥道:“听说三天前二爷跟您打了一架,就再也没有同您说过一句话了。”
萧晚风淡淡道:“他心里有怨,便随他吧。从小他就没求过我什么,那天竟然跪着哭着求我。”
“二爷求你什么?”
“他求我……别抢走她。”
路遥生气道:“二爷的请求过了,很早以前他明知主公关心着十姑娘,却还故意去提亲又刻意接近她,是他先横刀夺爱的。”
“横刀夺爱?”萧晚风念了几声,笑道:“也别说谁抢了谁的,她从来不是我们的。”
有人的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有人强取豪夺,得到了许多,失去了更多。
爱情是盘棋,没找到爱的人可以拿来作为自己心灵空虚的伪装,找到爱的人却往往爱到走火入魔。
他喟叹:“下一次再见,恐怕就是生死对决的时候了。既然注定万劫不复的结果,宁可她恨着对我绝望,也好过煎熬着不肯失望。”
他和晚月,到底是殊途同归了。
后经幽帝四年春,天子下诏,封郑国公萧晚风为征伐大元帅,统百万雄狮,讨伐大雍城乱贼,收复皇都。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血染的江水引英雄折腰相逐,无休无止。
那年的春天,花儿在无人关心的角落里,静静绽放,无声凋零。
雍城之主,义军之魁首,以夜枭为帜,作战时常有雪枭立于肩头,遂称“枭主”。枭主军略过人,聪明绝顶,相传相貌奇丑无比,平生常覆面具示人,无人识其真貌,与金陵司空太君楚氏素有交好。
幽帝四年庚年,帝下旨命郑公讨伐雍城。数月后自雍城传闻,枭主乃楚家世子楚在劫。
楚在劫,子子渊,老魏国公之十一子,司空太君楚氏之胞弟,少年行事低调,名不经传,因其姐名赫天下方为众人略闻,皆以其庸碌,才智稍逊其弟魏公,遂漠之。
枭主为楚子渊之说不胫而走,楚太后闻之大怒,曰:“哀家以十一弟沉稳好学、品性憨厚带有褒奖,孰料他自甘堕落,落草为寇,竟以乱贼为伍,行如此欺世盗名之事,攻占皇都,逐我孤儿寡母,辱我赵氏皇室之尊,其罪滔滔罄竹难书令人发指!既他无情在先,莫怪哀家不念同胞之情。”
遂下懿旨,凡大经子民皆可讨伐乱贼,诛杀贼主立大功者,与之共享天下。
时,人人揭竿而起,以谋大业,大雍城四面楚歌。
——《后经本纪枭主传》
天子下令让萧晚风讨伐大雍城的消息传回金陵时,我正在教怀影写字。
自怀影历经劫难回到金陵之后,似乎长大许多,行为褪去些许稚气显得沉稳起来,愈发聪辩好学,想是受了袁不患的指点,诸位卿臣之甚感欣慰,大感先公庇佑,此乃金陵之福。只是怀影鲜少像以前那样依赖我,也不再撒娇任性,倒教我这个做母亲的觉得寂寞起来,硬是抢了太傅的工作,教着怀影写字培养母子感情。
折子由内侍送进书房的时候,我正把着怀影的手写了一个“义”字。读完折子内容之后,我脸色大变,怀影问:“发生了什么,母亲何故变色?”我合上折子,深呼吸道:“你舅舅有难了。”怀影的手一顿,复而又写了一字,漫不经心道:“哦,母亲何须担心,舅舅如此本事的人谁能伤他。”虽说此时我并非十分担心在劫,毕竟短时间内攻下大雍城哪怕是萧晚风亲自披挂上阵也绝非易事,只是见怀影面容如此冷淡,不由心惊,怒道:“孽子,你可知自己所写之‘义’由何而来?”
怀影没想到我会突然跟他发怒,一时傻在了那里。我抽出一本《管子》扔到他的面前,说:“翻至卷一,给我念!”怀影苍白着脸翻开书籍,念道:“何谓思维?一曰礼,二曰义,三曰廉,四曰耻。”我将《论语》扔给他,他翻开接着念,声音已经开始颤抖:“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义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我狠下心又将《孟子》丢给他,厉声道:“再念。”
“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我逼问:“怀影,你可知错。”怀影哽咽应道:“母亲,孩儿知错了。”我意识到自己对他太过严厉,他终究还只是三岁的孩子,伸手想摸他的头,被他往后退去一步避开了。我拳头一握把手收回,软下声音道:“你身为鲁国公,须胸怀仁义之心,方能体恤黎民,治理天下,母亲对你严厉都是为了你好。”怀影那小小身子僵硬了半会,抬起头看我,我乍见一阵心疼,只见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抽噎着问:“娘亲,孩儿真的是鲁国公吗,真的是吗?是不是孩儿让您失望了您就不要孩儿了,要找别人来取代孩儿?”
原来这些时日他对我毕恭毕敬,是害怕这些;原来他还记得在劫那晚说的话,说他是贱婢生的杂种,这样的鲁国公要几个有几个。我心下大恸,扑上去抱住他,与他哭成一团:“孩子,你是我的孩子!娘怎么可以不要你,你是鲁国公,谁都不能取代你。你做错了事,娘气你打你骂你,但永远不会离开你。”末了,又加了一句:“那晚你舅舅佯装不要你是为了就我们才骗那个军头的,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想太多。你只需要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娘的好孩子!”
怀影抱住我,哭道:“恩,不管发生什么事,您也永远是我的好娘亲!”
议政殿内分外寂静,我找来群臣就天子下诏讨伐大雍城一事商议,众臣心知我与枭主交好,必然是想出兵相助,但一个个三缄其口,就是不说话。我使了使眼色,蔺翟云出列道:“萧家与我金陵有辱权之恨,枭主于我金陵有雪中送炭之恩,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出兵相助,才不失道义。”我的几个心腹李准、姚远韵等人纷纷附和。
户部尚书费德亮指着蔺翟云等人大喊着“书生误国”,出列激愤慷慨道:“太君万万不可出兵!”陈述利弊,此乃天子之召,萧晚风奉命讨伐逆贼乃受命于天,鲁公本是天子册封之公爵大臣,岂有助逆贼而乱天下之理,这样做非但昭然若揭逆反之心,更是给了萧家伺机攻打金陵的借口。
一些老臣纷纷拥戴费德亮,朝堂上吵作一团。
这不仅仅是为了争吵出不出兵的问题,更是一场新旧势力的争斗,诸如此类已经上演不下数次了。其实双方各有道理,老臣们虽然瞻前顾后,但也有他们的担忧,年轻官员们虽一腔热忱爱憎分明,但终究只顾眼前痛快,不及老臣们看得远。而我明知现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但因忧虑在劫,不免有失偏颇,也实在是心里气愤不过来,先撇开在劫因爱我而私自做的那些小动作不说,他对金陵的恩情也无可厚非的。两年前若不是他力排众议,排除万难来救金陵,先是派兵收复失地,后又送粮赈灾,哪有今日的金陵安康?他们这些文武百官还有机会坐享高官厚禄?更何况他们还开口闭口痛斥枭主乱臣贼子,虽然他们不知在劫身份,但自己的弟弟被人这样骂,我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的。
乱臣贼子,这年头世道大乱,哪个诸侯王公不是就着仁义的面孔行乱臣贼子之事?就萧晚风这次奉旨讨伐大雍城这事来说,谁不知道天子的诏书就是他萧晚风授意颁下的。他们萧家可真是厉害啊,自编自导一向是他们擅长的本事,这一次又堂而皇之地将天下搅得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