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者协会-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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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完全不相干的旁观者借此开始怀疑自己老公的忠诚,或者另一个过于气愤的旁观者由此种下抑郁症的种子,所有这一切的变化,都有可能是通往放弃D岛这个可怕的最终目的中的一环。而这些变化,要一层层的监控、分析、排查,恐怕到了间接的第三层,工作量就会庞大到必须动用超级计算机的程度了。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对直接当事人的跟踪监控就有了成效,这令王美芬松了口气。也正是因为她自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正监控着事态的变化,所以初期还能不紧不慢地对我进行“考察”。
那位自觉受到小三严重挑衅的大房,进行了激烈的反击,不仅在网上对小三破口大骂,对自己的老公也是火力凶猛。更具体的情况王美芬在资料中都有提及,甚于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些细节,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把事情闹到了老公的公司去,颇有些歇斯底里破罐破摔的感觉。
她的老公是中海油的一位高层,再晋升一步,就是集团副总一级了。事实上,那个位置正空了一个出来,她老公是最有可能上位的三人之一。然而经这位发飙的大妇在办公室一闹,丑闻传得全公司皆知,威信大失之下,也就绝了升迁之途。
于是,那个位置的竞争者就只剩下两个。
这两位,一位是出了名的风流中年,一位是老处女式的铁娘子。原本三人中,这名姓陈的铁娘子是希望最小的,但小三丑闻一出,自动排除一位之后,不知怎么,另一个风流中年的事情也开始被大家提起。原本这算不得什么事儿,集团内部也不算是秘密,但在这样的背景下,尤其是牵出了两位集团女员工,似乎风向就慢慢的变了。
到了两月中旬,最终定局,铁娘子上位。
一直到这个时候,王美芬同时在跟着的线索,也都列在给我的资料中,足有数十万字之多,这还已经是精简过了的。而铁娘子上位之后,其执行的一个重要决策,让王美芬相信自己终于找到了多米诺骨牌倒下的正确轨迹,就此放弃了对其它方向资料的收集工作。
这项重要决策,和D岛有关。
D岛是钓鱼列岛八岛中面积最大的一个,也通常用来指代整个列岛群。而附近海域,则有17万平方公里之广。原本这个区域无关紧要,也就无所谓什么争议,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D岛附近海域被证实有大量石油天燃气资源,自此就有了D岛之争。这实质上,是能源之争,是未来国力发展之争。
而陈副总裁的决策,就是在已经全面投产的东海春晓油气田的东面另打井探油。那位置直逼D岛。
因为那里现在实际上是日控区,所以这井得打在日控区的边缘海域,而且不是大规模的打井,只是探油,毕竟虽然那一片的海底下有油,但也不等于你随便找个地方打下去都行,其中涉及一系列复杂的测算,也常常要打几个才能确定最佳位置。
即便是这样在普通民众看起来过于小心翼翼的试探,实际上也是一次很大的冒险,这样的事情,不会被看作简单的中海油的企业行为,而带有了极强的政治色彩。
这不是一个部级的中海油副总能独自拍板的事情,但她的上位本身就代表了国家高层的取向,所以,在她的坚持和运作下,最终竟真的得以实施了。
当然,为免过度激化事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次大振人心的试探举动,对普通民众是绝对保秘密的,对媒体也下达了封口令。而日方竟也没有反弹,虽说最终选定的探井离D岛本岛还有一定距离,但原本对东海油气田就有诸多非议的日方,这次罕见的沉默,内里必然有着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利益交换,才能有此妥协。
深海探井是一项艰难漫长的工作,这个决策出台到现在的大半年时间里,历经了选址阶段和建钻井平台阶段,到三个多月前开始打井,至今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也就是说,尚未打到油。
在这三个多月里,王美芬一直在等待着探油井的结果。在她想来,虽然日方现在保持沉默,一旦油井出油,事情未必会没有变化,极可能就是一场大风波。到时就是一场各方角力的大剧登场。而对中国放弃D岛这个最终目标来说,油井出油就是一个关键时间节点,这个节点没有出现,就不必担心事态恶化。而托盘给出第二个动作,也必然是在这个节点之后。却没有想到,第二个动作居然在油井尚未出油的时候就给出了。这才在促不及防之下,于昨夜慌忙找我说明一切。
让她失措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第二个动作,和第一个动作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头绪。这个动作,怪异而离奇,且没有一点可供观察到的后续反应。
若在以往,我遇到这样难以索解的困局,会感到挑战,更会因此而兴奋。此时此刻,我却只有重重的压力。
两小时后,车抵湖州长途客运总站。我本要打车,瞥见公交车站,看了眼站牌,就改了主意,上了一辆2路公交,慢慢往市区里去。
我站在后车门旁,脑子里一团纷乱,似有千头万絮,还化作一片空白,只听着自动语音一站站地报下去:二环南路、港南路、红丰西路、花岛市场……就这样过了十多站,我突然听见报出“临湖桥”的站名,陡然一震,回过神来。车门在面前打开,我几乎是踉跄着跳下车去。
临湖桥,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
确切地说,是2路公交临湖桥站。我当下正站着的地方,就是昨天,第二个动作发生之处。
我抬起头,便看见了第二个动作留下的痕迹。
和王美芬告诉我的并无二致。
一片黑。
一共有三条公交线路在这个站台停靠,除了2路之外,还有1路和26路。所以,这里有三块公交车牌。而现在,这三块公交车牌,全都是黑色的。
第二个动作指令,是托盘于昨天早晨八点十七分发布的。指令的具体内容,是于当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前,把湖州1路、2路、26路公交临湖桥站的公交车牌刷黑。这个动作,在十点四十分时,被一个收了一千元的流浪汉顺利完成。
现在才过去了二十四小时,所以公交车队还没来得及更换新的站牌。我此时看到的,是“原貌”。
被涂黑的三块站牌,就像三个黑洞,吸收所有光线,不吐出一丝一毫的信息。
第一个动作直接导致了一场家庭战争,对于观察者来说,重点很好把握。但这第二个动作,是完全开放式的,有着无限的可能性。王美芬坦言她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我往四下一瞧,有个等车人也和我刚才一样,正看着全黑的站牌发愣,而三两过路的行人,也多把目光投注到那三团黑色上。从昨天到今天,这样的情形,肯定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我花了近一个小时,在附近走了一圈。这站以“临湖桥”为名,不远处当然就是那座取名临湖的桥,架在一条还算清澈的河上,南岸有个咖啡厅,北岸有个茶馆,隔桥相望。这里四周多是居民小区,比如计家桥小区、宏基花园等等,也免不了有些餐饮店、美发店,都是些居民区必备的店铺,总体感觉相当安静。
一圈逛完,我掏出愿望满足器,把初步的感想写下来发给王美芬。这是我和她昨晚商定的联络方式,要比用手机联系安全得多。
从初始动作到最后达成目的,中间可能会需要推倒一百个多米诺骨牌,产生一百个变化。但不管怎样的变化,都是人的变化。托盘再神奇,喂食者们建立的模型再先进再超越时代,我也不相信它可以把一切非人的因素都考虑进去,比如一只狗的哀怨,一只鹦鹉的快乐,一只被取胆汁的黑熊的愤怒。虽然这些生物的行为常常也能对人产生影响,甚至刮风下雨日晒也会影响人,但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人的性格。所谓性格即命运,现在被很多人相信的星象学说,其最主要的一块内容,就是根据出生时间方位对应的星图,来判定一个人的具体性格,由此决定一生的命运。如果把一个人的星座命盘给星座师看,听到的最多的内容不是你今年会走运会倒霉,而是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三十岁之后性格又会变成什么样,遇见怎样的事怎样的人你的性格会让你做出怎样的反应。这叫基本盘,即一生命运之基础。
所以,要破解涂黑公交站牌这个初始动作会带来怎样的变化,还是要从看见涂黑公交站牌的人身上着手。这是很简单很基础的判断,但厘清之后,接下来就算有了方向。
基于此,我给王美芬指了两个方向。
首先,是那些可能会看到公交站牌正在被刷黑的人。
看到一块已经被刷成黑色的站牌,和看到有人正在把站牌刷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会造成不同的情绪反应。刷黑站牌不是为了让某个人看见黑站牌,而是让某个人看见站牌正在被刷黑,这样读来拗口的可能性,虽然低但也是存在的。
说可能性低,是指托盘发布动作指令时的用词。它给的时间限定是“十一点半前”,这是一个时间范围,如果它要某人看见可能只持续两三分钟的刷油漆动作,那应该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才对。除非托盘知道十一点半前会有人一直盯着站牌看,或者托盘很清楚拇指的人员配制和行事方式,能精确推算出拇指雇人涂站牌的时间。关于后一个推测,以托盘的能力似足可做到,但它却没有必要用那么间接迂回的方式。此外,托盘在指令中没有给出具体涂刷站牌的动作要求,如果它的目的在让人看见涂抹动作本身的话,难道不该对动作做出些限定,以便传递出去的信息更明确有效吗。
但我现在的态度,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我不知道托盘的编程方式设计理念,也不知道这个人工智能是不是发展出了别扭的性格,万一它就爱用这么古怪的方式来发布动作指令呢。
关于这第一个调查方向,主要就是从拥有良好视角的人中间筛选,除路人外,就是站牌所在马路两侧房子里的人,加上稍远些高楼里正对站牌一侧房间里的人。
然后,就是第二个最主要的调查方向。
列出第一种可能性,只是为了拾遗补漏。实际上,我觉得把站牌涂黑,是针对某个十一点半后会在这个站乘车的人。
这个人应该并不每天在这里乘车,不熟悉他要乘坐的那一路车的行车线路,所以有看站牌的需求。当这个需求因为站牌被涂黑而无法得到满足,他就会改变原本的行为模式。可能他会坐错车,可能他会改乘出租,可能他会选择步行,也可能他因此取消了原本的行程。不管是哪一种改变,都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因为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所以这个人抬头注视涂黑站牌的时间,必然比一般人更长些,他甚至会有一些懊恼不满的表情或动作。相信这样的特征,能帮助王美芬缩小嫌疑人名单。我在附近逛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街道的关键点上都有着路面监控探头,就只是不知道分辨率是多少,能看清楚站台上的人脸否。
至于王美芬能否拿到监控录像,我是不担心的,大不了她就再黑一次托盘呗。只是光凭监控,是很难直接查出可疑人的身份的,至少警方就做不到这点,必须有其它的线索一起综合起来。托盘行不行呢,我看行,如果王美芬能调用托盘资源的话。
此外,指令时间是十一点半,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提前量。那个人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段,是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如果对托盘的能力再信任一些,就是十二点至下午一点间的这一个小时。
把以上这些条件加进去,王美芬应该能在监控中圈出些重点关注对象来。到时根据这些人生活工作中出现的变化,再做进一步的筛选。
我把这些建议通过愿望满足器发过去,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复。
很好,有头绪了,等初步资料搜集出来,再和你讨论。
午后,我回到了上海。
其实,我极想走访站牌附近的店家,像一个调查重大事件的记者一样,用脚把真相一寸寸地“量”出来。这不是职业病,而是这样的做法常常有效。以这次来说,如果动作链第一人(我打算就这么称呼他了)真的在看见黑色站牌时,有什么奇怪举动的话,那么总有人会因此对他留下印象,这可比想办法去看监控录像直接方便得多。我没这么做的原因,是拇指。
拇指是初始动作的执行者。喂食者协会对复杂测试明显要比个人化的愿望满足器测试更重视,愿望满足器上只会给出初始动作的指令,指令的执行要靠愿望满足器的持有人自己完成,协会根本不会插手,只观察过程和结果。复杂测试协会的参与度要高出很多,昨天才刚由拇指执行了初始动作,今天就有一个人去挨家挨户调查,难道不会被拇指发现吗?既然是测试阶段,那么喂食者协会一定也很关注整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