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轮 1 世界之眼-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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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麦特抱怨着,“他们到处都是,总是紧追在我们背后。我们永远也逃不掉了。”
“不,”兰德说,“如果巴尔阿煞蒙知道我们在这里,你认为他会把任务只交给这样一个人吗?那样的话,等待我们的就会是另一个霍沃,再加上二三十名打手。暗黑之友在追捕我们,但在培德把讯息传出去之前,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也许他真的只有一个人,他也许会一直跑到四王镇去。”
“但他说……”
“我不在乎。”兰德并不知道麦特说的是哪个“他”,但这并没有不同。“我们不会束手就擒的。”
在这一天里,他们先后搭了六辆马车。一名赶车的农夫告诉他们,舍蓝集有个疯掉的老头说那个村子里有暗黑之友。那名农夫几乎是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的,他一边说,一边还在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暗黑之友就在舍蓝集!自从喝醉的埃克里·法伦在旅店屋顶上过夜之后,这是他听说过的最好笑的故事。
然后他们搭上了另外一辆大车。赶车的是一名马车匠人,他的工具都挂在大车旁边,车上还放着两个马车轮子。他告诉他们一个不同的故事:二十名暗黑之友聚集在舍蓝集,男人们的肉体全都是扭曲的,女人们就更可怕了,全都衣衫褴褛,满身污秽。他们只要看你一眼,就会让你的膝盖发软、肠胃纠结。只要听到他们笑,那种邪恶的咯咯声就会在你的耳朵里停留好几个小时,你会觉得脑袋都被它钻开了。这名马车匠就亲眼见过他们,当然,是从很远的、安全的地方。如果女王不采取行动,那么就应该有人去把这件事报告给圣光之子,向他们寻求帮助。总得有人做些什么。
当马车匠和他们告别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太阳靠近地平线的时候,他们走进了一座小村子。这里很像舍蓝集,凯姆林大道将这个村子分成两半,在宽阔的道路两旁,排列着茅草屋顶的砖砌小房,砖墙上都覆盖着藤蔓,但上面并没有几片叶子。村里只有一家像酒泉旅店一样的小旅店,挂在店门前的招牌在风中吱吱嘎嘎地摆动着,上面写着“女王的臣民”。
会把酒泉旅店想成一家小旅店,这个念头让兰德感到怪异,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觉得那是多么大的一幢房子。那时候,他相信只有宫殿会比酒泉旅店更大。但他现在已经有了些见识,突然间,他意识到当自己回到家乡的时候,那里的一切在他眼里可能都不一样了。如果你能回去的话。
兰德在旅店前犹豫着,即使这家旅店的价格不像舍蓝集那么高,他们也付不起宿费了,就算是单独一人份的饭钱他们也没有。
麦特同样看着那家旅店,一只手拍着口袋里汤姆的彩球。“现在我能看得很清楚了,只要不做太难的动作就好。”他的眼睛的确是在好转,但他还是在额头上裹着那条围巾,白天他看天空的时候,总是要眯起眼睛。兰德没说什么,于是他又说道,“从这里到凯姆林之间不可能到处都是暗黑之友。而且,当我能睡在床上的时候,我不想睡在树下。”但他并没有向旅店走去,而是等待着兰德回应。
过了一会儿,兰德点点头。离开家以来,他还不曾如此疲惫过,只要想到这样的夜晚睡在野外,他就感觉到骨头一阵酸痛。人不可能一直担心自己被捉住,一直逃亡,一直回头去看自己的背后。
“他们不可能到处都是。”兰德同意了。
兰德迈进旅店第一步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错误。这里是一个洁净的地方,但也很拥挤,每一张桌子旁边都坐满了人。一些人靠在墙边,因为已经没有位置了。女侍们和旅店老板都在桌边忙碌着,脸上流露出疲惫不堪的神情。看他们的样子,这家小旅店平时根本不会招待这么多客人。不是这里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来,他们的衣着和本地人差不多,但他们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食物和饮料。本地人则是盯着这些外地人。
大厅里充满了交谈的声音。旅店老板完全听不清楚兰德在说些什么,于是他们进了厨房商量。厨房并不比外面安静多少,厨师和助手都忙得不可开交,弄出了一阵阵锅碗碰撞的声音。
旅店老板用一块大手帕擦着脸。“我想你们是要去凯姆林看看那个伪龙,就像这个国家里其他那些傻瓜一样。嗯,一个房间六个钱,一张床三个钱。如果觉得这不合适,我就没什么可给你们了。”
兰德示范演奏时感觉有点反胃,这么多旅人里很可能夹杂着暗黑之友,但他没办法辨认出他们来。麦特表演了杂耍,他只耍了三个球,即使这样,他也非常小心。兰德拿出汤姆的长笛,“老黑熊”只吹了十几个音符,旅店老板就不耐烦地点着头。
“可以,我需要有什么东西让这些白痴不去想洛根,今天光是争论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龙,他们已经打了三场架。把你们的东西放到那个角落里,我会给你们清理出一个地方来。如果还有房间的话,你们也能得到一个房间。傻瓜,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知进退的傻瓜,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麻烦。人们就是不明白知足才能常乐。”他又抹了一把脸,就一边嘟囔着,一边急匆匆地走出厨房。
厨师和助手们根本对兰德和麦特视而不见。麦特一直在调整着头上的围巾,将它拉上去一点,朝灯光眨眨眼,立刻又把它拉回来。兰德怀疑耍三个球对现在的麦特而言已经是极限。至于兰德自己……
胃里的恶心感更强了。兰德坐到一张矮凳子上,双手撑着头。他觉得厨房里很冷,全身不由自主地在打哆嗦,虽然这里充满了蒸气,火炉和烤箱都在释放着热量。但他只是愈来愈剧烈地打着哆嗦,连牙齿都开始相互撞击起来。他用手臂抱住身子,这么做确实让他感觉好了一些,他的骨头仿佛都冻僵了。
他依稀察觉到麦特正在问他什么,在摇晃他的肩膀。好像有人咒骂着跑出了房间,然后旅店老板出现了,他和厨师一起皱着眉站在他身边。麦特大声地和他们两个争论着什么。他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话,所有声音在他的耳朵里变成了一种嗡嗡声,他好像完全无法思考了。
突然间,麦特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他们所有的东西——鞍囊、毯子和汤姆的包袱和长弓都挂在麦特的肩头。旅店老板在看着他们,忧虑地擦着脸。兰德摇晃着,将大半体重都压在麦特身上,由朋友支撑着向后门走去。
“对……不起,麦特。”他努力地说道,他没办法让牙齿停止撞击。“一……定……是……那场……雨,再……过一夜……就……没……事了。”外面的天空暗了下来,出现了几颗星星。
“没事。”麦特说。他竭力表现出一点愉快的样子,但兰德听出他隐藏的忧虑。“他很害怕其他人会发现他的店里有病人。我告诉他,如果他把我们踢出去,我就带你走进大厅。只要十分钟,大厅里的人就会走掉一半。他骂那些顾客是傻瓜,但他当然不想让他们走。”
“那,去……哪里?”
“这里。”麦特一边说着,一边在刺耳的铰链磨擦声中推开马厩的门。
这里比外面更黑,空气中充斥着干草、谷物和马的气味,而所有这些气味都混杂着强烈的肥料臭气。麦特将兰德放到铺着干草的地板上,兰德蜷起身子,用膝盖顶住胸口,从头到脚都在打着颤,他全部的力气似乎都用来发抖了。他听到麦特绊了一下,骂了一句,又绊了一下,然后是一连串金属撞击的声音。黑暗中突然有了亮光,麦特提起一盏破旧的油灯。
这座旅店的马厩像它本身一样拥挤,马槽前站满了马匹,一些马在灯光亮起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麦特看着通往干草仓的梯子,然后又看看蜷缩在地板上的兰德,摇了摇头。
“看来没办法把你弄上去了。”麦特嘟囔着,将油灯挂在一枚钉子上,沿梯子爬了上去,开始将一捆捆稻草扔下来。然后他急忙爬下来,在马厩后面用稻草铺成一张床,将兰德扶了过去,又用他们两个人的斗篷给他盖上。但兰德几乎立刻就把斗篷蹬掉了。
“热。”他喃喃地说着,他模糊地记得自己刚刚还觉得很冷,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待在烤箱里。他扯着衣领,来回摆着头。“热。”他感觉麦特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我这就回来。”麦特说完就不见了。
兰德不停地在干草上来回扭动着,不知道在这里已经有多久了。终于,麦特回来了,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盘子,另一只手拿着个水罐,还有两只杯子挂在他的手指上。
“这里没有乡贤,”麦特一边说,一边跪在兰德身边,倒满一只杯子,将它送到兰德嘴边。兰德吞下杯中的清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许多天完全没有喝过水了。“他们甚至不知道乡贤是什么,在这里治病的人被称作布恩大妈,但他们的布恩大妈出去接生小孩了,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我弄了些面包、奶酪和香肠。只要我们不让客人看见,好心的因劳师傅愿意给我们任何东西。来,吃一些吧!”
兰德转过头,没有再看那些食物,看到它们,甚至是想到它们都让他反胃。过了一会儿,麦特叹口气,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兰德一直看着别的地方,也竭力不去听麦特吃东西的声音。
寒冷又一次袭来,然后是炎热,又是寒冷,炎热。麦特在他打哆嗦的时候就为他盖上被子,当他口渴的时候就喂他喝水。夜深了,马厩在摇曳的灯光中晃动着,影子仿佛有了自己的形态,在四处游移。然后他看见巴尔阿煞蒙走了过来,眼里跃动着火焰。他的两旁各站着一名魔达奥,脸藏在深深的黑色兜帽里。
兰德一边向腰间摸索着剑柄,一边拼命站了起来。他大喊着,“麦特!麦特,他在这里!光明啊,他在这里!”
盘着腿,靠墙而坐的麦特猛然惊醒。“什么?暗黑之友?在哪里?”
兰德摇晃着膝盖,兰德狂乱地向马厩里指着……大口喘着气,那里有晃动的影子,一匹睡着的马踏了两下蹄子,仅此而已。他倒在稻草里。
“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麦特说,“把剑给我吧!”他伸手想解下兰德的剑带,但兰德仍然紧握着剑柄。
“不,不。我必须拿着它。他是我的父亲,你明白吗?他是我的……父亲!”他又开始发抖,但他仍然紧握着那把剑,仿佛它维系着他的生命。“我的……父亲!”麦特放开手,重新把斗篷盖在他身上。
这一夜,他眼前又出现了几次幻象,每次都是在麦特打盹的时候。兰德真的不知道那些是真实的,或者只是自己的幻觉。有时候他看着头垂到胸口上的麦特,不禁会怀疑如果麦特醒着,是不是也能看见他看到的东西。
艾雯从阴影中走出来,她的头发绑成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发辫,就像在伊蒙村时一样,她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悲哀。“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们?”她问道,“你丢下我们,所以我们都死了。”
兰德在干草上虚弱地摇着头,“不,艾雯,我不想离开你。求求你,不要死。”
“我们都死了,”她哀伤地说,“死亡属于暗帝的世界,暗帝拥有了我们,因为你抛弃了我们。”
“不,我别无选择,艾雯。求求你,艾雯,不要离开。回来,艾雯!”
但她转身走进了暗影,变成了暗影。
沐瑞依旧是那样平静,但她的面孔显得苍白冷酷,她的斗篷更像是一片裹尸布。她的声音如同带着荆刺的鞭子,“没有错,兰德·亚瑟,你别无选择。你一定要去塔瓦隆,否则暗帝会完全掌控你,你将永远被囚禁在黑暗里。现在只有两仪师能救你,只有两仪师。”
汤姆向他露出嘲讽的笑容,走唱人的衣服变成烧焦的破布,这让兰德想到汤姆与隐妖扭打在一起的那一刻。衣服下面露出的皮肤也都变成了黑色,满是烧伤。“男孩,如果信任两仪师,最后你会发现自己生不如死。记住,两仪师会帮助你,但她们想让你付出的代价永远都和你以为的不同,永远都超出你的想象。而且,哪个宗派会最先找到你,嗯?红宗?也许是黑宗。还是跑吧,孩子,跑!”
岚的目光像花岗岩一样严厉,鲜血覆盖了他的面孔。“真奇怪呀!一把苍鹭徽剑竟然被握在牧羊人手里。你配使用它吗?你最好让自己配得上它。现在,你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所依靠,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暗黑之友。”他露出狼一般的微笑,血液从他的嘴里涌出。“任何人。”
佩林来了,责备他,向他乞求援救。艾威尔太太为她的女儿哭泣。贝尔·多蒙诅咒他,因为他将隐妖带上了喷沫号。菲斯师傅颤抖着,因为自己的旅店化成了灰烬。明在兽魔人的掌中尖叫着。他所熟悉的人。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但其中最可怕的是谭姆。谭姆站在他面前,紧皱双眉俯视着他,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