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轮 1 世界之眼-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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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频繁的近亲婚配,已经没有人能真正理清他们的血缘关系了)的名声一直传到了望山和戴文骑,甚至也许传到了塔伦渡口。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埋怨和麻烦的制造者。
“我必须先把这些送到布朗·艾威尔那里去,维特。”谭姆向大车上的酒桶点了一下头,但瘦骨嶙峋的维特仍然站在原地未动,脸上还带着一副尖酸的表情。他刚才一直懒洋洋地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虽然他家的屋顶看上去急需森布师傅来整理一番。很可能他家的屋顶就从未整修过。大多数科普林和康加家的人都是这样,如果不是更糟糕的话。
“谭姆,我们该怎么对付奈妮薇?”维特问,“伊蒙村不能有这样一位乡贤。”
谭姆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的事,维特。乡贤是女人们的事。”
“嗯,我们最好做些什么,谭姆。去年她说,我们会有一个温和的冬天,来年会有丰收。现在如果你去问她从风中听到了什么,她只会瞪你一眼,然后跺着脚走人。”
“如果以你的方式去问,”谭姆耐心地说,“她没有用棍子揍你就是你的运气了。如果你不介意,这些酒……”
“奈妮薇·爱米拉太年轻了,还当不了乡贤,谭姆。如果妇议团不采取行动,那么村议会就应该插手。”
“乡贤和你有什么关系,维特·康加?”一个女人怒气冲冲地喊道。维特哆嗦了一下。黛斯·康加的身量足有维特的两倍宽,是一个面孔方硬、全身没有一点赘肉的女人。她叉腰瞪着维特。“你来管妇议团的事啊,那就看看你怎样享受自己煮饭的乐趣吧!但你休想在我的厨房里煮。然后你也可以自己去洗衣服和铺床,但也不要在我的屋顶下做这些事。”
“但,黛斯,”维特哀怨地说,“我只是……”
“请原谅,我先走一步了,”谭姆说,“维特,光明照耀你们两个。”他说着,赶紧牵着贝拉,绕过了维特。现在黛斯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丈夫身上,但她随时都有可能发觉是谁在和她的丈夫说话。
也正因为如此,谭姆和兰德没有接受任何邀请,去谁家吃些东西,或者喝些热饮。伊蒙村的主妇们看见谭姆的时候,都像是发现了兔子的猎犬。她们全都为这个拥有一座优良农场的鳏夫选定了合适的续弦对象,即便他的农场是在西林中。
兰德的脚步像谭姆一样快,甚至更快。当谭姆不在身边时,他有时就会沦为那些主妇们的猎物。他会被赶到厨房的炉火旁,被勒令吃下甜饼、蜂蜜蛋糕或者是肉馅饼。某位主妇会不停地打量他,那副样子像极了商人用天平和尺子称量自己的货物。那位主妇还会告诉他,她寡居的姐妹或表姐妹能够做出更好吃的甜饼、蜂蜜蛋糕和肉馅饼。而且谭姆肯定已经不年轻了,他爱自己的妻子当然是好事,他这样的人一定也会非常爱护自己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但他哀悼的时间已经够长久了。谭姆需要一个好女人,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男人只有得到女人的照顾,才能有美满的生活,并且远离一切麻烦。最糟糕的是,还有些主妇在阐明了这个事实之后,还会巧妙地伪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询问兰德现在有多大了。
像大多数两河人一样,兰德有着很顽固的脾气。外地人都说这是两河人最大的特点。顽固的两河人能给骡子上课,还能教训石头。这些主妇们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善良和蔼的女人,但兰德不喜欢被逼着做任何事。而他总是觉得她们在用鞭子催赶自己。所以现在他正用最快的步伐前进,一边希望谭姆能催促贝拉再走快一点。
很快,他们就到了村中央的绿坪。这是一片宽阔的场地,通常都会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绿草。但这个春天,绿坪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其余都是黄色的枯草和黑色的裸露土地。几只鹅来回晃荡,瞪着眼睛,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啄食的东西。一头被拴着的奶牛无聊地啃食着稀疏的青草。
在绿坪的最西端,酒泉从低洼的石板缝隙中涌出。这股清泉从未有丝毫衰竭,它的水流强得足以将一个男人冲倒,甜美得更胜过它的名字十倍。以这股泉水为源头,迅速变宽的酒泉河一直向东方流去,河岸上点缀着几株柳树和赛恩师傅的磨坊。最后这条河会分散成几十股溪流,注入水林深处的沼泽。绿坪上一共有三座桥跨过这条河,其中两座是有栏杆的人行小桥,第三座更加宽阔坚固,足以让马车通行。这座马车桥是北方大道的终点,它从塔伦渡口、望山一直延伸到此;又是旧大道的起点,它通向戴文骑。外地人一直都觉得这很有趣——一条路向北和向南各有一个名字。但它一直都是这样,所有伊蒙村人从生下来就知道——对于两河人而言,这个理由就非常足够了。
在远离桥梁的地方,人们已经为立春节精心搭建起三座房子一样大的柴堆。当然,这三座柴堆是搭建在经过清理的空地上,而不是绿坪上。绿坪是举办庆典和筵席的地方。
靠近酒泉的地方,二十名年长的妇人一边轻声地歌唱着,一边立起春日柱。这是一根被修剪去所有枝桠的冷杉树干。除去埋在地下的部分,它在地面以上的部分还有十尺高。一群还没有到结辫子年龄的女孩盘腿坐在旁边,羡慕地看着她们,偶尔她们的歌声还会压过那些妇人们的。
谭姆冲贝拉吆喝了一声,似乎是要让它走快一些,但贝拉没有理会。兰德故意不去看那些女人们。在立春节的早晨,男人们会故作惊讶地发现春日柱。等到中午,没有结婚的女子就会围绕春日柱跳舞,将彩色的长缎带缠绕在上面。没有结婚的男子则在一旁唱歌。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习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怎样开始的。不过人们都很喜欢这个尽情歌舞的机会,毕竟没有任何两河人会想拒绝唱歌跳舞的机会。
立春节的一整天将充满了歌舞、筵庆和竞技。人们会在快跑、弓箭、掷石索和棍术比赛中一较高低。其他的比赛还有解谜、拔河、举抛重石的游戏。最好的歌唱、舞蹈、乐器演奏,最快的剪羊毛手,甚至是最准确的掷球和飞镖也能获得锦标。
每年的立春日,春天都已经到来,第一批羊羔出生,春小麦也萌芽了。只有今年,冬日的寒冷仍然没有褪去的迹象,但任何人都没有要延后这个节庆的想法。大家都在期待着欢乐的歌舞。最重要的是,据说绿坪上将有一场盛大的焰火表演——当然,这需要今年的第一个卖货郎能够及时出现。大家都在谈论这个,上次的焰火表演还是十年前的事,直到现在它都是人们谈论的话题。
酒泉旅店位于绿坪的最东端,马车桥的旁边。旅店的第一层是用河床上取来的石头建成的,但它的地基非常古老,有人说打地基的岩块是迷雾山脉中的山岩。被粉刷成白色的第二层凸出在第一层的外面。旅店老板和伊蒙村二十年来的村长——布朗·艾威尔以及他的妻子女儿们居住在第二层后面的房间里。酒泉旅店的屋顶铺着红色的屋瓦,这是全伊蒙村唯一的红色屋顶。它在微弱的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泽。旅店的十二座高烟囱里现在正有三座冒出烟来。
旅店并没有占据全部岩石地基。实际上,裸露在旅店南边(就是远离溪流的一侧)的地基比旅店本身更大。不过那片岩块的正中央却有着一株巨大的老橡树。橡树的树干环围足有九十尺,向四外伸展的树枝也有成年人的身体那么粗。到了夏天,布朗·艾威尔会在树下摆放桌子和长凳。人们可以在树阴下喝一杯,在凉风的吹拂中聊聊天,下盘棋。
“到了,小子。”谭姆伸手去抓贝拉的马缰,不过贝拉不等自己被他拽住,已经在旅店前停住了脚步。“它比我还认路。”谭姆笑着说。
车轴声还没有完全消失,满面笑容的布朗·艾威尔已经出现在旅店门前。他的腰围几乎是村中所有其他男人的两倍,但他的步伐却总是轻快得不可思议。旅店老板头顶的灰发已经所剩不多了。虽然天气仍然寒冷,但他只穿着衬衫,腰间系着一条洁白如雪的围裙。一枚雕刻成天平形状的银徽章挂在他的胸前。
这枚徽章是伊蒙村村长职务的象征。当巴尔伦的商人来这里收购羊毛和烟草的时候,布朗就用一架和徽章形状完全相同的天平称量他们付给的钱币。只有在商人来访、节日、庆典和结婚的时候,他才会戴上这枚徽章。这一次他提前一天就把徽章戴上了。不过今晚是冬日告别夜,立春节的前一夜。所有人都会整晚互相拜访,交换小礼物,在每一户人家中吃一点东西,喝一点酒。但经历过这样的冬天后,兰德想,他也许觉得今年的冬日告别夜也像迎春一样重要了吧。
“谭姆,”村长高声喊着向他们跑了过来,“光明照耀我,你终于来了,实在是太好了。还有你,兰德。最近怎么样,我的孩子?”
“还好,艾威尔师傅,”兰德说,“您还好吗?”但布朗的注意力已经转回到了谭姆身上。
“我几乎要以为你今年不会送你的白兰地过来了。以前你从没有这么晚到的。”
“这些日子里我不喜欢离开农场,布朗,”谭姆回答,“狼群很猖獗,天气也不好。”
布朗喷了一声鼻息。“真希望有人想谈谈天气以外的事情,大家都在抱怨这个。应该有人明白,我也管不了这件事。我刚刚用了二十分钟时间向亚东尼太太解释了我没办法让那些鹳出现。她却想让我……”布朗摇了摇头。
“这是凶兆,”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说道,“立春节的时候,却还没有鹳在房顶上筑巢。”像老树根一样黝黑多瘤的森布走到谭姆和布朗面前,靠在那根像他一样高,也像他一样多瘤的手杖上,用一双珠子一样的眼睛瞪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你们记住我的话吧,还会有更糟的事情呢。”
“你什么时候变成占卜师,能够看出凶兆了?”谭姆带着点冷嘲的语气说,“或者你像乡贤一样,会听风了?这里倒是有不少风,有些风大概就是从我们身边吹起来的。”
“尽情嘲笑吧,”森布嘟囔着,“但如果天气还不暖和到让庄稼发芽,那么就不止一间地窖会在第一茬收成之前被吃空。等到下一个冬天的时候,两河除了狼和乌鸦之外可能就没有活物了。如果真的撑得到下一个冬天。说不定就是这一个冬天。”
“那么,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布朗有些气恼地问。
森布尖刻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对奈妮薇·爱米拉没什么好看法,这你们知道。第一,她太年轻了……不管怎么样,妇议团甚至禁止村议会谈一下她们的事情,而她们却总是干涉我们的一切。总是这样,就好像——”
“森布,”谭姆插话说,“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要表达的是这个,谭姆。每次我们问那个乡贤什么时候冬天能结束,她立刻就会走开。也许她不想告诉我们她在风中听到了什么。也许她听到了冬天不会结束。也许直到时光之轮转到纪元终结的时候,也还会是冬天。就是这样。”
“也许羊还会飞呢!”谭姆不以为然地说。布朗摊开双手,“光明保佑我不要变成傻瓜吧。森布,你也是村议会的一员,现在你却在散布科普林家的谣言。听我说,我们已经有许多问题需要……”
兰德的袖子被人拽了一下,他听到有人以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在对他耳语,“来啊,兰德,别等着他们吵完了再给你找活干。”
兰德低头瞥了一眼,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麦特·考索恩正蜷缩在大车的角落里,避开了谭姆、布朗和森布的视线。他像鹳一样细瘦的身子几乎蜷成了一团。
像往常一样,麦特的褐色眼睛闪动着调皮的光彩。“戴维和我捉住了一只大个子的老獾。它因为被从巢里拖出来,现在很生气。我们想把它放到绿坪上去,让那些女孩们落荒而逃。”
兰德的笑容更灿烂了一点。不过,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像一两年以前那样让他兴奋不已了,麦特却仿佛永远都长不大一样。兰德飞快地看了一眼父亲。那些男人已经把脑袋顶在一起,争先恐后地说着话。于是他放低声音,“我答应过要帮着卸车的。不过再等一会儿我就过去。”
麦特翻起了白眼。“扛那些酒桶!烧了我吧,我宁愿和我的小妹妹下棋也不干这个。嗯,我知道有比那只獾更好的事情。有外地人到两河来了。昨天晚上——”
片刻之间,兰德的呼吸停滞了。“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他专注地问,“一个穿着黑斗篷、骑在一匹黑马上的人?而且他的斗篷即使被风吹也不会动一下?”
麦特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低哑。“你也看见他了?我还以为我是唯一一个看到的。不要笑,兰德,他真把我吓坏了。”
“我没有笑。他也把我吓坏了。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