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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蜜意经-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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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门,只见屋内置有床柜桌案及四张木椅,十分简朴,空空无人,她微觉纳闷,于是问引路的白衣小童,陪同萧潋之来岛的剑卫怎皆不见人影?

白衣小童解释说那些剑卫住在外岛。颜初静若有所悟,不再细问,待他离开,便步及方桌旁徐然坐下。

桌上搁有竹制的茶壶茶杯。

壶身上浅刻着山水图纹,刀工虽粗浅,却大有意趣。

壶中茶水犹带微温,她自斟一杯,不饮,只任那淡淡茶香弥漫于室。

斜照入窗的日光落于书柜一角,柜上书册新旧不一,叠列有序,大多是佛门经书,还有一小部分手抄经文。

颜初静起身略翻一二,发现经文里的字,笔画苍劲崭清,墨香浓郁,显然是最近几日才写的。白衣小童先前提过萧潋之是前日方至岛中,而这间素舍又只他一人独住,由此可想而知,这些手抄经文出自何人之手。

只是,他万里迢迢来此,难道只为抄些经文,论些佛经?

这未免有点荒缪……

沉吟半晌,她轻叹一声,把手里的经文放回柜中,仔细叠好。

其实早在出海之前,她就猜到萧潋之此行绝非仅仅是为了履行诺言而陪她去云思岛求见忘机大师那么简单,但不该过问的,她向来不会多口。况且,事至如今,她想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平安康健罢了……

书柜上的光影渐斜渐淡,不知不觉,夕阳如醉,沉甸甸的红,倾霞如水,流淌了半边天。

她独坐已久,茶水凉透,无奈人未归。

推开虚掩的门扉。

原来,淡淡月轮已上枝头。

她极目迥望,但见四野寂静,麓径通幽处,朴舍花木深,偶有僧影过,隐隐绰绰,如雀掠林,眨眼即逝。

拂衣的风多了几分暮寒,她犹若未觉,直至霞光散尽,方转身回屋,点亮烛台。

夜读佛经,别有意味。

读至卷末,她对其中一段感触尤深——梵志出家,白首而归。邻人见之曰:“昔人尚存乎?”梵志曰:“吾犹昔人,非昔人也。”

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我是我又非我。大千万象,有何不变?她还记得,大学的最后一年,她逃学,去了长白山。后来,大哥在深山里找到她,为她念了一首诗。

石门长老身如梦,旃檀成林手所种。

坐来念念非昔人,万遍莲花为谁用?

如今七十自忘机,贪爱都忘筋力微。

莫向东轩春野望,花开日出雉皆飞。

那时,大哥是希望她顿悟吧,不为物喜,不为形拘。可惜她做不到,只能把心思藏得更深,藏到任何人都看不穿的地方……

一山之隔,长松吟风晚雨细,孤亭倚崖,檐下竹灯曳。

佛珠润,一颗一颗,在忘机大师的指间轮回。淅淅风雨声中,他淳厚的声音犹如天外佛唱般祥和,却又蕴含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惑力:“两盒之中,红蒂佛香可增百年内力,助你早日突破先天之境;金蒂佛香,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直入筑基期的融合之境。两者任你择其一。只不过,你若选择后者,必得先应老衲一个条件。”

亭中的矮石桌上,两个宽十寸、巴掌厚的木盒,一黑一白,在蒙蒙灯光下流转着玉脂般的莹润光泽。

桌前有蒲团,萧潋之单膝跪于其上,暗抑心中惊喜,朗声道:“请大师明言。”

忘机大师却问:“你可知何谓道中心魔?”

萧潋之微微一怔,道:“晚辈只知天道之下,九大重劫,十世孽障,心魔炼性,旦有半步差池,神形俱灭。”

“正是如此。”忘机大师左手轻轻拨动佛珠,沉声道,“不论是修佛还是修道,终其一生,皆是参悟天地,圆满自我。誓言一出,心魔立生,毁诺不遵者,必遭天魔困神,往后修为寸步难进,更甚者,孽障难消,魂飞魄散。”

“晚辈愚钝,不知大师所提条件是何?”萧潋之心中凛然,沉默片刻,毅然问道。

崖上夜风忽急,吹得竹灯时明时暗。

眸底的悲悯之色一闪而过,忘机大师缓缓开口:“汝必以心魔起誓,有生之年,与颜氏初静,永不相见。”

萧潋之闻言大震,猛然抬首,不可置信地看向忘机大师,却只见得他面上一派宁和神色,不禁失声涩道:“大师何出此言?!”

“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你无须再问。”

“如此说来,她……”压抑的声线微颤着,那双勾魂桃花眸泛起了希冀之色,“她还活着?还活着是么?!”

忘机大师点头。

霎那间,喜悦如同缺堤奔涌的潮水,直直冲上萧潋之的心头!在这一刻,他的眸光,亮如深海中的灯塔,闪动着无以伦比的风华……

然而,苦涩随之而来,满腔热血如坠冰川,化成了僵硬的石锥,刺得他心口疼痛难当。

目光掠过矮石桌上的黑白二盒。

十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泛白的指节被长袖无声尽掩。

萧潋之想起一事。

有位修仙前辈曾经对他说过,修道之初,最难的不是突破先天,引气入体,而是从炼气期至辟谷期这一阶段。

炼气期,需要以打坐的方式吸收天地灵气,来锻炼己体。进阶辟谷期后,身体则可自主吸收天地灵气,时刻受其温养,修炼速度亦会大幅提高。由此可见,两者间的意义,有如云泥。时至如今,昆华大陆上,仍有不少修士认为,只有进入辟谷期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踏入了修真大道的门槛。

而过了辟谷期后,便是融合期,能以天地灵气改造自身,强化肉体,以便为之后的结丹做好充分准备。

再者……

修仙者必须身具灵根,他本无灵根,只是幸得神剑垂青,父亲方将先祖遗留下的《九泉心经》取出给他,用以交换红蒂佛香,祈望他尽快成为先天高手,继承宗主之位。至于金蒂佛香这种逆天的仙品,父亲与他原皆不敢妄想的。

而眼下,如此良机,天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一边得道成仙,一边是儿女私情,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佳人难得,而长生不老、举霞飞升更难求。或许,他的确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此等天赐良机,一旦错过,只恐日后悔恨当初,抱憾终生。

“萧施主……”

平缓祥和的声音在萧潋之耳边响起,他心头骤然一窒,已然明白,自己该做出决定了。

他抬眼再次看向桌上的莹润木盒。

而后,低下头,狠狠地合上双目,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双谧然动人的幽眸,他默默地念着那人的名字。

小静,小静……

若能将那宛若梨花一般素净清婉的容颜深深地刻画于心底,是否可以……

“大师可否告知晚辈,颜初静如今身在何处?”

伤旧情

凉夜将尽,麓林间弥漫了淡淡的白色晨雾,各种羽色斑斓的鸟儿已飞出巢去寻找食物,一路唧唧喳喳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天明而欢庆。

一觉甫醒时,颜初静有些迷糊,只记得昨夜一直在灯下阅览佛经,至于何时上床歇息竟无半分印象。再看看身上衣物齐整,盖有薄薄的麻丝被子,她心中一动,不禁扬声:“潋之?”

半晌。

屋内不见人影,而屋外方圆百丈内也只有雀鸣兔蹿声,显然他并不在附近。

想了想,她着鞋下床,从如意荷包里取出镜栉,梳理好长发,就着昨日的冷茶漱了口,又借用墙角的木盆施展甘露术,蓄水净面,而后才神清气爽地推开门扉。

带着晨间露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清新怡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沿着门前的卵石小道往流泉方向行去。

沿途路过几间木舍,但闻屋中宁寂,未有人息。

潺潺水声渐近。

远远地,她望见一个略显清瘦的背影,光头,灰衣。走近一看,原来是寒石。

寒石正在汲水,听到轻如落叶般的脚步声,回头瞧去,只见一人款款行来,笼于柔和晨曦中的容颜清艳照人。

“寒石法师。”隔着几步之距,颜初静微一裣衽,轻声问道,“请问昨夜至今晨,你可曾见过萧公子?”

寒石面露诧色,道:“约莫两刻钟前见过,萧施主已离岛上舟,施主不知么?”

颜初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先前在哪儿见过他?”

寒石抬手指向她方才走过的林间卵石小道。

颜初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抿唇缄默,稍顷,道:“可否劳烦寒石法师带路,我想去送一送他。”

“可萧施主此刻应已离岸……”

对上她那坚定中隐带一丝伤意的眼神,寒石心头微颤,默默咽下未语之言,将两个汲满泉水的木桶放到草地上,转身单手竖掌,“施主请随小僧来。”

寒石的轻功不错,颜初静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又经昨日走过的山道,再闻飞瀑轰隆声。这时,她已看出寒石的修为大概与自己凝气初期时相仿,行得虽快,但时间一长就难免会出现真气难续的情况。

她咬了咬唇,突然急前两步,握住寒石的手。

那柔荑软滑冰凉。

寒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却随即感受到一股淳厚绵长的真气自她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至自己的经脉里。立即,他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自幼生活于佛门中,从未与异性有过肢体接触,故而明知她别无他意,仍忍不住两颊微烫,红晕氲面。

他不敢回头看她,惟有借着她传来的真气,加快脚步。

簌簌风声自耳际擦过,怎吹不散颊红?

……

出了暖和如春的内岛,穿过寒冷萧瑟的外岛,来到白雪茫茫的岸边,冰冷刺骨的海风夹着淡淡的咸腥味兜头兜面地向他们猛扑过来。

她松开手。

寒石退后数步,双手合什,低首默念金刚经。

一望无垠的海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的冰块,蓝得深邃,白得苍茫,颜初静极目远眺,隐见淼淼茫茫的远方,一叶孤舟,渐行渐远。

为何?

萧潋之,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迢迢千里的相伴,海浪汹涌中的生死与共,难道对你而言,皆已成过眼云烟?连彼此相见一面亦是多余?

一个个问句,缠绕于心,抑郁难平。眼见孤舟影单,渐渐变成天边的一点玄青,她终究禁不住心底的纠然,于是跃上一块半浸在海水里的巨石,唤出一声:

“潋之——”

肉眼不可见的真气裹着这声呼唤,穿透海风的重重阻隔,朝远方飘去。

衣袂猎猎。

她忽然觉得很冷。

离江镇,细雨之夜的品酒,她的微醉,他的第一个吻,轻柔的,激烈的,与他怀抱的温度一般炽热……

他展开纸团,笑道:“……唔,背信弃义?停妻再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哈哈哈,这休夫之书别出新裁,发前人未敢之言,小静啊小静,你真乃当世奇葩也!”

风急雨狂,夜色暧昧,他的声音低哑暗沉,他说,小静,叫我,叫我潋之。

她不愿开口。

而他的占有更胜窗外的狂风骤雨,一回又一回,直至床塌。

后来,她骑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共抵极乐之境的一霎那,那双桃花眸,占尽了世间风华……

他说,江致远负了你,而我永远不会。

他说,千万年太长,我也只能许你五十年。

他说,在下二十有七,家中有妾无妻,膝下无儿,正等着娶你过门,好添几个胖小子。

旅途困倦,在畅意居用餐,他体贴入微——“去年我路经此地,尝过一种茯苓冰羹,滋味清爽,甚为解暑,等会你也尝尝,消消腻气。”

鲁府闹鬼,他不惧阴事,亲自入堂寻她。哪怕是身染阴邪之毒,曾命在旦夕,醒后依然不曾怪责过她半句,只道自己大意罢了。

海上航行,她胃口欠佳,每每用餐,他总费尽唇舌,将三分滋味形容成九分美味,中间不时穿插些江湖趣事,耐心诱哄,只为令她多吃几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时,不知不觉中,她已习惯在他的怀抱里入睡,喜欢他那时而风趣时而甜蜜的私语,甚至已然有些依恋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一度以为自己也许会爱上他。就在鲤鱼精残魂所化的金色光罩碎裂的前一刻,她与他十指交缠,决意尽力一搏之时。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冷静,毫无怯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深沉,令人钦服。

而她一直无法忘怀他的不离不弃。

是的,不离不弃。

从手背被沙鱼咬去一小块皮肉,到不由自主地飘浮至半空,她望见,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不顾一切地朝她游来!

坠落黑暗中的那一瞬间,他唇角的一缕殷红,如同绞丝一般缚紧了她的心。

沧海茫茫,她一直祈望,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离开凤栖岛之前,她就已经下了决心。她想,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否则,哪怕是追至天涯海角,她也要亲手割下那条沙鱼精的脑袋,以祭他在天之灵!

后来,闻及他得救的消息,她如释重负。

其中亦有失落。

因为她知道,重逢过后便是分离。

大火与小火的存在,已隔绝了她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她不愿让他知道她身体的背叛,最好的结局,或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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