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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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把林振海的爹娘软禁到城里,李彪是知道的。他惦记着养父母的心情,一点也不亚于林振海。要是没有养父母的救命之恩,也就没有他李彪的今天。他曾向县大队提出请战,杀进城里。把养父母给救出来。事实上,他的请战是荒诞的,就凭一个县大队,想杀进城里去救人,情感上能够理解,现实是不可能的。
时日不多,县大队就听说山上的林振海带着队伍,投奔了日本人。不久,又听说他当上了保安团的团长。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事情会发展得有多么严重。
可就在这次反扫荡中,县大队吃了大亏。问题就严重了。
在白家庄休整的县大队,在请示了上级后,得到的结论是鉴于目前的形势,县大队要成立锄奸队,要锄的首要目标就是林振海。不用说,谁都明白,林振海成为县大队抗日的拦路虎和绊脚石。
有了上级的明确指示,县大队便召开了中队以上的干部大会。县委书记兼县大队政委曹刚传达了上级指示。曹刚是搞地下工作起家的,从那时开始就养成了低声说话的习惯,什么事情都一二三地分析得有理有据,缜密得很。
曹书记代表县委和县大队轻声细语地把上级的意见传达了,最后总结道:看来林振海是要死心塌地为日本人卖命了,那他就是咱们的敌人,是真正的汉奸。是敌人,就要锄掉他。
锄掉这个大汉奸的好处显而易见:第一,削弱了敌人的力量,在下次反围剿中,咱们就不会那么被动;第二,杀一儆百,让那些给日本人做事的准汉奸们老实些。
曹刚慢声细语地把锄掉林振海的好处三条五款地讲完了。接下来,他就皱起了眉头。从他的表情上看,形势又严峻起来。他拧着眉头,半晌才说:林振海这个汉奸以前当过土匪,现在又住在城里,和日本人伙在一起,要想锄掉他,难度是很大的。城里的情况我熟悉,九街十八巷,三城六门,地形复杂,同志们,这次的任务很艰巨啊。
曹书记说到这儿,就沉重地望着在座的人,最后,他把目光定格在了李彪的身上,停在那儿,不动了。
李彪的血液先是停滞了片刻,接着就呼呼地涌动起来。他跟随曹书记已经有好几年了,从地下交通员到游击队,又到县大队;从地下,到地上,他太了解曹书记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知道曹书记要做什么。李彪知道,这个锄奸队队长非自己莫属了。一股血“呼啦”一下,就顶到了脑门上,他有些热血撞头的感觉,他在心里喊着:林振海呀,林振海,你为啥要当汉奸呢?
从这次反围剿失利,他就意识到,他的命运将要发生改变,究竟会是怎样的改变,他说不清楚,但此时却猛然变得明晰起来——他要提回林振海的人头,消灭眼下这个最大也是最危险的汉奸。果然,曹书记的目光在李彪的脸上停留几秒之后,话锋一转:经过县委、县大队研究决定,现任命县大队三中队队长李彪同志为锄奸队队长。
开会的人,听到这一命令先是一阵骚乱和窃窃私语。这些人大都写过请战书,结果却让李彪抢了先,他们有些困惑和不解。
曹书记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说:决定让李彪担任这个锄奸队队长,是这么考虑的。首先,他对城里的环境熟悉,毕竟当过几年的地下交通员:其次,他对林振海熟悉,林振海的父母就是李彪同志的养父母。
刚才私下里还有些不服气的人,听曹书记这么一解释,立刻安静了。他们知道,自己再争也是没用的,这个锄奸队队长非李彪莫属。
在曹书记条理清晰地讲话时,大队长刘猛一直在门口踱来踱去。按照他的性格,曹书记左一条右一条的讲解都属于废话,是在浪费时间,照他的意思,立马组织锄奸队杀到城里,取回林振海的人头,这个奸就算锄完了。在他的观念里,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从第一次反围剿到长征,最后又到陕北,红军失去的机会太多了,现在都叫八路军了,不能再失去机会了。曹书记讲话时,他就急不可耐的样子,巴不得曹刚马上讲完话,他好布置工作。在县大队,两个人是有分工的,曹书记兼政委,那是代表政治,代表组织上的决定等。但在军事上,像打仗、杀鬼子、锄奸,这活还得他来指挥。他要把有声有色的东西落实到实处。
终于等到曹书记的话落地了,他马上抢过话碴儿道:曹书记,你的话讲完了吧?
曹刚点点头,很腼腆的样子。
刘猛就挥挥手:曹政委的话都讲清楚了,这个锄奸队队长就让李彪干,散会。
众人就散了,刘猛一把抓住向外走的李彪:你不能走,你还有任务呢。
李彪望着刘猛大队长。说心里话,他喜欢大队长的办事风格,风风火火,不拖泥带水,吐出去的唾沫都是个钉。
众人走后,屋里就剩下曹刚、刘猛和李彪三个人了。
刘猛用手指着李彪的鼻子说:三中队长,你说,你能不能把林振海这个汉奸锄掉?
李彪原本是坐在凳子上,听了刘大队长的话。立马又站了起来。他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说:俺能,大队长。俺要让你活着见人,死了见尸。
刘猛用力地一拍大腿:俺要听的就是你这句话。爽快,像个爷们儿。
说完,刘猛又背着手踱了两步,停在李彪面前:今天锄奸队就算成立了,县大队的人随你挑。
讲到这儿,又道:不过,你锄奸得有个时间,今年冬天你务必把林振海给俺锄了。要知道,明年春天一到,天暖了,日本人还得来扫荡咱们。到那时,可就晚了。
李彪直到这时也没意识到锄奸这事有多么严重,他觉得带上三五个弟兄,杀到城里一趟,把林振海带到县大队,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于是,他铿锵着声音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李彪接受了任务,就开始组建锄奸队了。
小小的县大队也是藏龙卧虎。
李彪首先想到了自己中队的王一刀。王一刀是绰号,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在县大队,王一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王一刀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从三岁就开始玩起了飞刀,飞刀是他家的祖传。飞刀是特制的,刀上刻着三个字:王一刀。飞刀并不长,只有寸许,却是指哪儿飞哪儿。近距离的时候,比一支枪还管用。
说起这王一刀,还救过李彪的命呢。就在最近的这次反扫荡中,三中队在一个山沟里被敌人包围了,队伍左冲右突,也没能突破敌人的包围,损失惨重。等到天黑的时候,队伍又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县大队那时已经化整为零,想要得到其他中队的接应,怕是来不及了。
后来,三中队终于在北面撕开了一道口子。那里由保安团驻守,火力远不如日本兵把守的地方。队伍总算杀出来了,敌人哪肯轻易放过,穷追不舍。匆忙中,李彪带着一个班阻击敌人。没想到,打了一会儿,子弹就耗尽了。没有了子弹,只能和冲上来的敌人肉搏了。敌人越聚越多,三个敌人把李彪围上了,这时李彪手里的一杆长枪也抡断了。无奈,他抱起一棵被炸倒的碗口粗的树,拼命地向敌人抡去。
俗话说,好汉难抵众人缠。渐渐地,李彪体力不支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身后就是陡峭的崖壁。李彪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跳崖。也不能让敌人捉了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在喊:中队长,俺来了。
接着,就有三股风声,“嗖嗖”地撩了过来。
李彪知道,王一刀来了。
三个敌人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就一头栽倒在黑暗中。
他和王一刀一闪身,消失在丛林中,身后响起爆豆似的枪声。
除了王一刀,他又看上了二中队的李双枪。李双枪是猎户出身,曾和林振海干过一阵子,后来下山参加了县大队。李双枪是名副其实的双枪,弹无虚发,有一手好枪法。其中的一把枪,是大队长刘猛把自己从延安带来的枪送给了他。每次打仗,李双枪都以一当十,左右开弓,只要在射程之内,一勾扳机,就会撂倒敌人。
最后被选中的锄奸队员就是杨过了。杨过生得精干,浑身上下棱是棱,角是角的,这和从小习武不无关系。日本人没来之前,他和父亲在城里开了一家武馆,练的是气功,气功在身时刀枪不入。会气功的人一般都有些轻功,杨过最擅长的就是能跑能跳,多高的墙,多高的树,他都能一跃而上。
李彪最终只选了三名锄奸队员。他认为,锄奸队用不了太多的人,毕竟是深入到敌后,又不是正面和敌人交锋。
有了各具特长的王一刀、李双枪和杨过,李彪的心里就踏实了。他只等着刘猛大队长一声令下,就带着三个兄弟杀进城里,把林振海捉拿归案。
第二章
4。白冬菊
锄奸队成立了,这在县大队的编制中是一支特殊的队伍。队长李彪,队员王一刀、李双枪和杨过,如果把这四个人分散开来,也不觉得他们会有多打眼。可放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像是四块炼过火的钢,整整齐齐,利利索索,惹人眼目。
县大队经过这次反扫荡的重创后,将息了几日,似乎才恢复了些生气。
他们在白家庄村头的空地上,又操练了起来,声势浩大,情绪高涨。毕竟在这次反扫荡中,损失了大量兵员,招收新兵的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村口的一棵老树下,摆了一张条桌,曹书记坐在桌子后边给前来报名参军的青年人登记。大队长刘猛负责面试,面试很简单,无非是和人家掰手腕或是捶打两把,看看小青年的劲道如何。力气有了,刘猛接下来就开始提问题了。问题只有两个,第一个是为什么要参加县大队。有人答了:打鬼子,报仇。刘猛的第二个问题就是你怕不怕死。小日本的枪子儿可不长眼睛。
大部分青年人听了这话,会犹豫一下,但还是坚定地回答:只要能报仇,死了也值。
想参加县大队的青年力道有了,回答得也能让刘猛满意,就可以参军了。有的先发了一身军装,或者发一杆枪,没衣服、没枪的,就发一根和枪长短差不多的木头棍子,让人带下去操练。刘猛对那些没有枪的新兵就说:别着急,等过几天,俺带你们端几个鬼子的炮楼,就什么都有了。
没枪的新兵脸红脖子粗地、心有不甘地舞弄着一根棍子,练起了格斗和刺杀。
锄奸队的人也在练兵,他们和县大队的大部分人马练的不同,他们练爬树、翻墙和射击。县大队把最好的家伙都武装到了锄奸队,每一个队员都是双枪在手,还将反扫荡中缴获来的自行车配备给他们。自行车这玩意儿,大都是汉奸骑的,锄奸队员看过,却没有骑过,两个轮子总是不稳,东摇西晃的,人就摔倒了。李彪就冲着自行车发狠,一次次上去,一次次掉下来,逗得围观的众人捂着肚子笑。
围观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不笑,那就是白冬菊,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彪。
当李彪又一次摇晃着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时,她走了过去,一脚踩住了自行车的轮子。
李彪的腰直了起来,他先是看清了白冬菊的一只脚,最后连整个人都看清了。还没等他说话,白冬菊开口了:李彪,你说话不算数。
他直视着她,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样子。
白冬菊说:你答应过俺,这次反扫荡后让俺参军。
李彪记起来了,以前自己是说过这样的话。
白冬菊是白家庄的妇救会主任,俩人打小就认识。她父亲是私塾先生,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私塾先生,他和林振海等一帮孩子觉得新鲜,从十几里外,跑到白家庄看白冬菊的父亲教课。上私塾的孩子,家里一般都比较殷实,再不济的,也有几片山地;当父母的都巴望着日后独生子能有些出息,就让自己的孩子跟着白冬菊的父亲咿咿呀呀地读《百家姓》和《三字经》,大些的孩子还会读《诗经》、《论语》什么的。
看热闹的孩子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一旁就笑,弄得那些读书的孩子总是心不在焉的。先生就用手势轰他们,像逗鸟一样。孩子们不怕,一起摇头晃脑地念“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弄得课就没法上了。先生再开口时,窗外的孩子们就学着先生的样子嬉笑一团。
冷不丁地,门开了,白冬菊从屋里冲了出去,手里握着一根烧火棍,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
孩子们见了这等阵势,一哄而散地跑了。
时间长了,林振海和李彪这些野孩子,就在这种游戏中找到了乐趣。他们对那些摇头晃脑读书的孩子没了兴趣,却被白冬菊深深地吸引了。白冬菊比他们小不了两岁,梳着两条小辫子,穿一件碎花衣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手里乱舞着烧火棍。那样子,在野孩子的眼里比呆头呆脑地读书的孩子有趣多了。他们一次次地来,她就一次次地出来追。他们还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