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河山一寸血-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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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陈诚在宜昌挑担,李宗仁便把心思都放在第四十师团身上,组织第五战区的各路大军对其进行不停顿的围攻。
由于战场集中在山区地带,重炮和战车都无法使用,第四十师团作战时受到了很大限制,最终被困在山里,出不来了。
王缵绪川军的战斗力本来很薄弱,打不了硬仗,张自忠在南瓜店被围,其防线最早就是从川军那里被打开的,不过他们有一个西南部队大多具有的优点,那就是比较适应山地战和游击战,人人都会爬山,而且仗打得顺时也挺“人来疯”,一来二去竟然代替打惯阵地战的汤恩伯集团军,变成了围攻第四十师团的主力。
经过七天七夜的围击,第四十师团连师团长都被川军给打伤了,在付出沉重代价后才得以突出重围。
第四十师团的遭遇,犹如给园部脑袋上当头来了一棒,再一盘算细账,自发起枣宜会战以来,第十一军竟然已伤亡了一万多人,相当于一个师团的基干部队没有了,而且在连续作战一个多月后,部队已疲惫到极点,有的兵在行军时边走路边打瞌睡,走着走着就摔倒在了路上。
第十一军兵力有限,不能因为想在宜昌多守几天,弄得偷鸡不着蚀把米,连武汉防守都成问题,鉴于这一考虑,园部便向“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报告,要求提前撤出宜昌。
占领了宜昌,西尾认为可以跟日本统帅部交代了,大笔一挥:同意。
从6月15日开始,第十一军的三个师团分批悄悄撤出宜昌,这也就是日军为什么要急匆匆赶夜路的原因。
这对陈诚来说本来是个好消息。
日军要是不撤,可以肯定哪怕你咬碎牙都攻不进去,现在管他是怎么撤的,只要撤了就行,正好还可以从后面进行追击,狠狠地占一下便宜。
正在部署,却传来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消息,日军去而复返,又回到了宜昌。
促使园部再次反悔的,是长官意志,更确切一点说,是日本统帅部,即参谋本部的意志。
近阶段的国际形势又变了,变得似乎对日本极其有利。1940年6月14日,德军浩浩荡荡地开入巴黎,以贝当元帅为首的法国政府很快选择了举手投降。
这一消息犹如给日本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后者原本在中国战场上已顾虑重重,现在又兴奋起来。
贝当是什么角色,那是一战英雄,法兰西的救世主,没有他,法国就不可能在残酷的一战中取得胜利,连他都低下了头,看来不打还是不行啊。
撤军计划再也没人提了。如今的参谋本部要展示一下的,是他们的霸气。
埃菲尔铁塔上贴着最新标语“德军无往而不胜”。那是在欧洲,在亚洲,无往而不胜的应该是我们日军,同样是仇敌满天下,但同样可以做到打遍天下无敌手。
宜昌绝不能放弃,而要牢牢占领,使之作为向中国大后方进攻的一大跳板,这样的话,蒋介石总有一天会被迫走上贝当的老路。
长期占领宜昌是件大事,意味着必须向关内增兵。6月15日,参谋总长载仁亲王、军令部总长博恭王双双进入皇宫,分别代表海陆军向裕仁天皇请示旨意并得到了许可。
6月17日,最后一个撤出宜昌的第十三师团接到命令,只得原路返回。之后,这个师团几乎就是自食其果的典型——他们走的时候,已按照指令把能破坏的都破坏了,回去以后连睡觉的地方都找不到。
重占宜昌,园部不用为武汉防守力量可能遭到削弱而担心,因为日军统帅部已将关东军第四师团调入关内,并加入了第十一军作战序列。
从头至尾,最“杯具”的人应该算是陈诚。
一败桂南,再败宜昌,你要说都像淞沪会战、武汉会战那样,大家面对面站好,你一拳过来,我一脚过去,最后使完了力气,即使败了也好说,偏偏这两次都不是这样,全是眼看快输了才临时交接棒。
用陈诚的话来说,就是别人偷了牛,却要由他来拔拴牛的橛子,最后人证物证俱在,你往哪里逃?
还没等陈诚自怨自艾个够,围攻的就上来了,而且黑压压的,全是人——自己人。
陈诚此时的主要身份,并不是总司令或战区司令长官,而是政治部部长。
政治部成立于“大武汉”时期,是当时军委会下属的四大部之一,与其他部相比,政治部偏向于抗战宣传,属于“卖狗皮膏药”的部门,然而唯其如此,要想有所成绩,其复杂性和操作难度,一点不比军政部或者军令部低。
陈诚出任政治部首任部长时,很多人都不服气,有人甚至笑话陈诚是“党政上之游击”——在党政这碗饭上,你陈某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游击队队员而已,连正规军都算不上。
的确,虽然陈诚已经指挥过淞沪会战、武汉会战这样的超大规模战役,但在官场中他还只能算个小字辈,而官场又不比战场,没法直接记军功,一下子升得这么快,不招来羡慕嫉妒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边是数不清的流言和中伤,另一边却是政治部早期的红红火火。
在陈诚执掌时期,政治部是国共合作最融洽、产生合力最集中的一个部门,在抗战宣传上更是搞得轰轰烈烈,“卖狗皮膏药”硬是卖出了效果,令人刮目相看。
应该说,陈诚无论在军事还是政治方面,都有一定的能力,而且他性格要强,非常能吃苦,因“能干,苦干,硬干,强干”曾被称为“四干将军”,属于标准的工作狂,这一点与蒋介石颇有相似之处。
可是在优点相同的情况下,两人的缺点也惊人的一致,就是“毅”不错,却都缺乏一点“弘”的修养和技巧,为人处世锋芒毕露,周围不小心得罪过的人常常多得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
由于资历较浅,很多政府部门的高官都曾是陈诚的前辈或老领导,陈诚在公开场合见了他们毕恭毕敬,比如何应钦要叫敬公(何应钦字敬之),连顾祝同也得称之为墨公(顾祝同字墨三)。
然而尊敬归尊敬,真正办起事来,陈诚却是六亲不认,该反对谁就反对谁,有一说一,没半点含糊的。
第44章 从头再来(2)
孔祥熙一直将陈诚看做是小老弟,对其很赏识,曾经利用行政院院长的身份,在何应钦面前竭力推荐陈诚做军政部次长。陈诚原来也很尊重孔祥熙,不仅当面称“孔庸公”(孔祥熙字庸之),而且自谦为“晚陈诚”。
本来两人的私交应该很好,但让孔祥熙万万想不到的是,陈诚入朝为官后,几乎没有哪一次不朝着他开火,搞得他十分被动。
原因就是陈诚认为孔祥熙掌管的财政部充满贪官污吏,而陈诚一生,最恨的就是贪污受贿。
在陈诚的屡次弹劾下,孔祥熙狼狈不堪。
有熟人看不过去,就想从中疏通,便对陈诚说:你这样不好,得罪人太多,树敌也太多,不是好事。
陈诚马上回答:你和孔祥熙有交情,我和他也有交情,可是我们不能以私废公,你不能包庇他!
“孔庸公”被陈诚搞得没有办法,只好亲自登门,向陈诚解释,说你不了解我们财政部的内部情况和操作程序,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陈诚仍然不为所动:不是那样,那你说是哪样?
孔祥熙彻底崩溃,万般无奈之下,出了个无法之法,建议对方从政治部派员到财政部上班。
这就等于是在自己办公室设置监控摄像头了。孔祥熙认为退到这种地步,陈诚应该不好意思再逼之过甚了。
错,在这方面,陈诚根本就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真的派了人去财政部。
这是文官,对于军中老前辈,陈诚同样毫不客气。
何应钦一人身兼参谋总长及军政部部长两职,可谓位高权重,但他和陈诚在性格作风上泾渭分明。
“何婆婆”举止文雅,特别是待人温和,即使部下犯了错或有唐突之处,也很少当众大声呵斥。
“塘沽停战协定”签订前,脾气火暴的刘戡曾对着他拍桌子,还骂他是汉奸,当时何应钦被气得直哆嗦,但也只反问了一句:假如现在你是北平最高负责人,我是你手下的一名师长,我用这种态度对待你,你作何感想?
之后何应钦并没再追究,更谈不上打击报复穿小鞋之类。
如果说何应钦是“儒士”,陈诚就是“金刚”,相互都看不惯对方,何应钦只要有把柄被陈诚抓在手里,后者照骂不误。
这么一圈下来,不老实的、老实的、穿长衫的、着军装的,陈诚几乎没有一个不得罪。
到宜昌失守,一股蓄积已久的情绪就像决堤洪水一样,突然宣泄出来。
其实大家都知道宜昌失守跟陈诚本人没多大关系,要追查责任,蒋介石和李宗仁的责任还更大一些,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借口。
你平时不是就喜欢“弹”你“弹”他吗,好,今天我们大伙也来弹劾弹劾你。
宜昌失守只是一根藤,顺着这根藤,陈诚的老底被掀了个底朝天。
远的咱们不说了,就看最近的,倒着往前数:枣宜会战,败了,宜昌失守;南昌会战,败了,南昌失守;武汉会战,败了,武汉失守。
这哥们儿压根就没打过什么胜仗嘛,敢情全是败仗,什么“四干将军”,分明是“三昌将军”!
南昌会战,陈诚不过挂了个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的名,那仗跟他半根毛的关系都没有,真是没有最冤,只有更冤,冤得一塌糊涂,无边无际。
这种情况下,已不是你反驳不反驳的问题,而是泔水盆子扣脑袋上,让你想躲都躲不掉。
孔祥熙身为文官领袖,很少具体过问前方军事,此时也气愤地跑出来大嚷:宜昌如此重镇丢失,不杀几个将领,那还得了?
私下里,老孔说了真话:陈诚这个人,我向来帮他,不料他夜郎自大,得志之后反而咬住我不放,简直莫名其妙。宜昌这件事,他既然爱挑担子,那就让他挑到底吧。
几个回合下来,陈诚被整得满头大汗,第十八军的好几个将领都受到了处分,虽然没像孔祥熙嚷嚷的那样人头落地,但“土木系”已是威风扫地。
两个难题
陈诚以为到头了,不料一起了头就没有结束的时候,这根藤刚扯完,另一根藤又冒了出来。
有人站起来说,现在政治部的工作也很差劲,哪有什么成绩可言。
下面立刻应和声一片。
转瞬间,陈诚又从“党政上之游击”沦落到了“党政上之疟疾”,由门外汉变成了打摆子的病汉。
事已至此,他真正尝到了墙倒众人推和虎落平阳被犬欺是什么滋味,不久便被迫向蒋介石递交辞呈,要求辞去政治部部长一职。
蒋介石同意了,宣布决定那天,他亲自到政治部讲话,特别提到,“政治部没有成绩”,不是陈诚的责任,而只能怪部里的其他人没有把活干好。
他话里有话:听说你们还老同别人搞摩擦……
轮到陈诚发言,却让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我不同意“委员长”的话。
政治部工作是有成绩的,但这个成绩不是我的,是政治部各位同仁的,你们大家的。眼睛里不揉沙子的陈诚从来就不肯服输陈诚说:我们没有跟别人闹摩擦,但是不能禁止别人不跟我们闹摩擦!
有人担心地朝蒋介石偷窥了一眼,没想到后者一点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脸上还挂着笑容。
他很清楚这位部下的个性,以陈诚的忠诚程度,绝不是要跟他当众唱反调,而是要表明态度,一种绝不服输的态度。
随着日军长期占据宜昌,重庆受到直接威胁,此时正需要有经验的大将保卫重庆,这个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跌倒了还能再爬起来,除此之外,必须是绝对靠得住的“忠臣”。
环顾左右,非陈诚莫属,所以有时候倔一点并不是坏事,是好事。
对于陈诚来说也是如此,只有回归老本行,到战场上去体现价值,才能找到继续往上攀登的阶梯。
宜昌失守的教训表明,李宗仁第五战区难以顾及江岸战场,要保卫重庆,就需要在宜昌到重庆之间建立一个新战区。
宜昌原先有一个第六战区,但这个战区是配合薛岳第九战区而设立的,其目的也主要不是为防卫宜昌,而是确保湘西。之后,因为桂南会战暴露出机构设置过多的问题,包括桂林行营、第六战区在内都被撤销掉了。
1940年7月1日,中国统帅部决定在宜昌以西重设第六战区,任命陈诚为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兼湖北省主席。
当时随着抗战深入,各个战区的问题都越积越多,第六战区虽然是个新战区,然而也无非是把七七八八的部队拼凑在一起而已,所以该有的一样也少不了。
陈诚把问题都摆在桌上,发现最棘手的是两条。
其一,缺额。每支部队都缺,而且缺得触目惊心,看着一个军,其实不及一个师,看着一个师,其实不及一个旅。
如果对军队实际情况不了解,指挥打仗时就很成问题。比如按照日本人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