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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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母亲,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她终于似梦似幻地说:欧阳,我们结婚吧,我想为你生个儿子。
她看见他的眼里又一次流出了泪水。
欧阳江河发现庞师长最近一下子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庞师长常常一个人站在机场上,背着手望着天空沉思。
这么多年了,庞师长一直带头飞行,01号飞机就是为他专门准备的。每个飞行日,他总是爱披挂上阵,架驶着他的01号飞机,飞上几个起落。
每当庞师长架机起飞时,欧阳江河都要举起望远镜,追随着01号飞机。那架飞机先是呼啸而起,跃上了天空,然后一个大幅度的转弯,绕过了大青山,接着便愈飞愈高,最后在欧阳江河的视线里消失在云层中。
最近,庞师长飞行时的次数更勤了,以前,他多数飞飞行编队,这一阵他经常一个人在飞。以前欧阳江河曾和庞师长飞过编队,那是师长对每个飞行员的一种考核。庞师长让和他编队的飞行员跟上自己,自己则忽左忽右,一会爬高,接下来又是一个俯冲。凡跟随过庞师长飞行的人,都感到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刺激和快感。庞师长的飞行目的,就是一切从实战出发,他在云空中设置了若干假想敌人,他在天空这群假想敌中,左冲右突。
凡是能跟上庞师长飞行节奏的飞行员,便算考试合格了。所有飞行员,都是在庞师长这种亲自考核下过得关。
欧阳江河第一次和庞师长飞行时,便紧紧地咬住了庞师长的飞机,飞机在天空中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地升腾着,云海在机翼下掠过去,庞师长在和他编队飞行时,似乎是在有意给他出难题,除了飞行技术上的动作外,庞师长不时地通过无线电提醒他前后左右的情况,于是他就在这种假想的提示下,在“敌人”机群中左冲右突。
一个起落下来,他已是大汗淋漓了。他从机舱里走出来,觉得飞行靴里都能倒出他的汗水。
第一次和庞师长飞完编队,庞师长什么也没有说,只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从庞师长的神态上,他感觉到庞师长对自己的飞行是满意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庞师长在心血来潮时会点着名要求和他飞编队,他非常愿意和庞师长一起飞行,他觉得那是一种挑战。庞师长也似乎很满意和他一起飞行。庞师长的眼神,还有庞师长嘴角挂着的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能够理解到庞师长的心情。
庞师长最近却喜欢上了单独飞行。庞师长飞行时,欧阳江河有了个意外的发现,他发现庞师长的飞机一直围着大青山绕来绕去,一次又一次,他绕的圈子愈来愈小,标记的盲区,在庞师长的包圈之中。庞师长这样飞行时,所有地面指挥人员都为庞师长捏了一把汗。塔台上指挥飞行的团长,通过无线电婉转地提醒庞师长:01,注意飞行路线。
庞师长一声不吭,他仍一圈又一圈地飞着。突然飞机又升上了高空,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在那一刻,欧阳江河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了喉咙口,他似乎感觉到庞师长已经穿越了盲区。他等待着,庞师长飞机的嗡鸣声渺远地传来,根据声音可以判断出来,庞师长的飞机仍在飞着圈子。
庞师长的飞机着陆后,他离开机舱时,也总是默默的,他不说一句话,径直向休息室走去。回到休息室之后,似乎很累了,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欧阳江河是庞师长和欧阳河俩人共同的希望。他看着欧阳江河一点点长大,最后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从欧阳江河身上他看到自己和欧阳河年轻时的影子,那时他们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座机场上接受训练,那时他们等待的是战争。欧阳江河这一代在等待的是什么呢?庞师长终于明白了,他们那一代人是战争选择了自己,欧阳江河这一代人在期待中度过,期待什么,当然不是战争,而是深邃渺远的和平净土。军人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于是欧阳江河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盲区,盲区是对欧阳江河这一代人的挑战,是一场新的战争,这种战争不同于在敌机群里搏杀,但同样需要勇气和果敢。这就是他们两代人的不同。
自从欧阳江河欣喜地告诉他,冲出了盲区,当时他的心境说不出的复杂。他惊愕、惘然、空落……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最后他选择了让欧阳江河停飞。在欧阳江河停飞的日子里,庞师长的心里并不平静,甚至是痛苦的,不仅欧阳江河是他的希望,也不仅仅因为欧阳江河是名出色的飞行员。通过让欧阳江河停飞,他想到了自己丢失的东西,那就是他们这代人年轻时有过的,现在却没有了,而欧阳江河正在拥有的那种挑战、冒险、不服输的精神。
盲区是他的梦,一个难以琢磨又无法说清的梦。就是这个梦,消磨着他,吸引着他,给自己筑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使他无法逾越、走出自我,于是他在原地转圈。
悟到这些之后,他终于又有了冲动,那种久违了的冲动,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他着了魔似的驾驶着飞机,一次次绕着盲区转圈子,盲区仍似一块吸石,强烈地吸引着他,挑逗着他,在与盲区无声的较量中,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仿佛在那一瞬,他就理解了欧阳江河。
终于有一天,庞师长在走下飞机后,走到了机场外的草地上。那里立着欧阳河江。欧阳江河自从被宣布停飞后,每到有飞行日时,他总是站在机场外的草地上,举着那架老式望远镜,一遍遍地向天空中嘹望。
师长站在了他的身旁,他没有回头就感受到是师长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说话,庞师长也没有说话。
半晌,庞师长终于说:小子,你真行!
他不明白,庞师长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回过头,看到了庞师长嘴角隐着的笑。
庞师长说:回来飞吧,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飞行员。
说完庞师长扭身便走了。
他望着庞师长的背影,心里一热,他疯了似的在草地上奔跑了起来。
几年前,大青山又来了一批考查队,他们带来了最先进的仪器,在山上、山下一连考查了半个月,结果什么确切的数据也没有得到。
大青山不时冒出的一团一缕的青烟,遮云掩日的样子,使他们大惑不解。还有,他们晚上住在大青山山脚下搭起的帐蓬里,半夜时分经常可以听到大青山腹中,铮铮作响的声音。那声音饱满而又真实,从大青山的深处传来,穿透地表和岩石,真切地传来。
有很多次他们在梦中被惊醒,刚开始以为发生地震了,待他们清醒过来之后,他们扛着仪器直奔大青山。接下来他们惊骇了,所有仪器完全失灵,他们站在山上,恍似站在一个巨大的漩窝之中,有一种看不见的吸力,死死地扭绞着他们。
直到那声音消失,一切便又恢复了常态。这一切令科考队员们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他们又对大青山上的石头,以及终日营养不良的树们进行了取样化验,结果他们发现石头和树一直生活在一种强大的磁场之中。但他们又无法解释大青山的雾气和响声。
半个月后,他们离开了大青山。
接下来,又有几支考察队接二连三地来到这里,结果都不了了之。
14
劳累了一天的李胜明还没有到熄灯时间便躺下了。他似乎刚朦胧着睡着,齐指导员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宿舍,进门便把灯打开,又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床旁。
李胜明睁开眼睛欠了欠身子,半倚在床上望着指导员,指导员满脸的喜色,点燃一支烟神神秘秘地瞧着李胜明。
指导员就说:咱们连分了一个提干名额。
李胜明就睁大眼睛。
指导员又说:表我都带来了,你填一下。
李胜明接表的手在颤抖。
指导员又说:争取到这个名额不容易,以后提干都时兴考试了,这回可能是最后一批了。
李胜明就干干地叫了一声:指导员——
指导员深吸口烟说:其实田壮也不错,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决定给你。
指导员停了停还说:欧阳连长刚调走,我就一个人当家了,你把这表填了吧。
指导员说完站了起来,在地下踱着。
李胜明就想到了田壮,他非常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提干,多年的梦想也就实现了,可他在和田壮争这一个提干名额时,他犹豫了。
他又叫了一声:指导员,让我想一想。
指导员愣怔了一下,马上又说:有什么好想的,咱们农村兵,盼到这一天容易么。我给你争取到这个名额也不容易哩,这次机关本意是培养排长的,只有战勤班长合适,但我还是决定把名额给你。田壮当班长很称职,工作也不错,你别忘了,他是城市兵,再差,回去也有份工作;可你呢,要不抓住这次机会,回去怎么对你爹交待?你爹苦了一辈子了,也该有个盼头。
指导员竟动了感情,他激动地说着。
李胜明此时真正地明白了指导员的这份好心,但同时他也意识到,是自己抢了田壮的名额。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指导员又坐了下来,这次坐到了床边说:我知道,我在部队也干不多长时间了,也许很快就该转业了,好赖你嫂子是城里人,我转业回去也算有个去处了。
李胜明就想到了哑女,他想到哑女绝望地泪水。
指导员说完又站起身,摆着手说:抓紧时间填吧,填好了,偷偷给我,这事谁也不要告诉。
齐指导员说完便走了。
李胜明打开了那张表,表上印着:士兵提干申请表。
他的心就很快地跳着,这时他想了许多,想到了父亲那张愁苦的脸,乡亲们围坐在他家的小院里,父亲殷勤地招呼着乡亲们。
他又想起了上学的时候,那是一个刮着风下着雪的日子,田壮把他领回到自己家中,晚上他们温暖地挤在一张床上,田壮说:胜明,以后这就是你的家。那一晚,他背着田壮哭了。要是没有田壮,他还得顶风冒雪走十几里的山路。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已经数不清了,他以后真的就把田壮家当成了自己的家,那时,他就把田壮视为自己的亲兄弟。
李胜明又想起新兵连快结束时,他们来到了大青山上,他们跪在大青山上,他们从此就是兄弟了。陈平走了,现在只剩下他和田壮了。
李胜明在那一夜,翻来覆去地想着,他几乎一夜没合眼。猪们的鼾声,很真切、很清晰地从猪舍传来。他在床上辗转着。
第二天,他喂完猪,便蹲在菜地旁,他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
这时候月娥来了,月娥似乎第一次看见他闲在菜地旁。
月娥就说:想什么呢?
他冲月娥挤出一丝笑,月娥看见他的脸色很难看,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病了?
李胜明摇摇头,他感到月娥的手是那么柔软和凉爽。他终于打起精神说:该除草了。
我帮你。月娥说完,和李胜明一起走进了菜地。
俩人干了一会儿,又干了一会儿,李胜明就说:兄弟俩在争一个好事时,你说会怎样。
月娥就笑望着他说:你说的是什么好事呀?
有关前程的。他说。
接下来他便把提干的事说了。
我看谁去都成,兄弟俩么,还有什么争的,就看命运了。月娥一边说一边干着手里的活计。
他长叹了口气。
月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手里的活说:咋了,你说这干什么?
他忙说:没啥,我随便说着玩的。
晚上的时候,李胜明找到了田壮,他在田壮床旁坐了半晌说:咱俩下盘棋吧。
其实,他在这之前想了好半晌,他想,要是我这盘棋赢了,那份表自己就填了。
他就和田壮在院子里下棋。
不知为什么,这盘棋他下得很投入,也很专心。
田壮似乎下得心不在焉。田壮一边下棋一边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他不语,跳马。
田壮说: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该复员了。
他拱卒。
田壮又说:陈平这小子回去这么久了也不来个信。
他飞相。
田壮还说:都吵吵着有提干名额,也不知到底有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地支士。
田壮说:咱俩都好久没下棋了。
他把车沉到了底。
田壮看了看棋盘说:你赢了!
李胜明一下子感到很无力,他望了眼田壮,田壮没有看他,掏出烟来,俩人就吸。
田壮一边吸烟就一边说:欧阳连长终于又回飞行大队了。
他说:……
田壮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咋一句话也不说。
他说:田壮,我对不住你哩。
田壮怔一下,笑着说:胜明你这说的是什么呀。
俩人就不语了,闷着头吸烟。
不一会,田壮就到哨位上去查岗了。
他匆匆地,逃也似地回到了宿舍,他把门插了,把窗帘也拉了,他颤颤抖抖地拿出那份“士兵提干申请表”,在姓名一栏里写下了“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