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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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那名黑衣人低声道:“小心些,说不定还有刺客。”
黑衣人点了点头,戒备地看着四周,却没注意到他的同伴话音刚落,就被一柄弯钩从后钩住脖颈,悄无声息地切穿喉咙。
弯钩切入的角度冷静而又准确,力道更是精细之极。那名黑衣人鼓起的眼睛瞬间变得灰白,由于钩锋是斜着向上,喉间鲜血没有飞溅,而是顺着他的脖颈淌下。
黑衣人抽了抽鼻子,“不好!有血腥味!”
说着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瞎眼的乞丐举起破碗,“呯”的扣在他面门上。黑衣人颅骨尽碎,直挺挺跪在地上,然后倒在一旁。
斯明信收起翼钩,提起最初那名的黑衣人,轻烟般往镇后掠去。卢景向程宗扬打了个手势,“走!”
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刚才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是专门留的活口,难怪自己没有感受到死气。他从屋上跃下,三人绕了一个大弯,一直奔出数里,才停下脚步。
程宗扬呼了口气,“五哥,你怎么会从山里出来?”
“还不是吕冀那小子。”
卢景翻了翻白眼,“我找了门人打听,说他去了菟苑,不在府中。我刚摸到地方,他的车马又出门要回洛都。”
程宗扬笑了两声,问道:“那个胖子就是襄邑侯?”
“没错。”
“他的苑林也在北邙?”
“看到那座楼观了吗?”
卢景用竹杖挑开枝叶,指向远处山顶上一座高楼,“从那里往西,就是他的苑林。”
“看起来挺大啊。”
“一般吧。”
卢景道:“东西六十里。”
“六十……里?”
程宗扬叫道:“这也叫一般?”
“没见识。”
卢景对他的失态嗤之以鼻,“吕家最大的一处苑林,从荥阳直到弘农,南北三百里,东西六百里。”
程宗扬彻底无语了。南北三百里,东西六百里--这还能叫苑林吗?面积都赶上一般的国家了。吕氏这后族真不是白叫的。
斯明信一掌将捉来的黑衣人拍醒,两人搭档多年,配合默契,卢景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清醒过来,随即露出怒色,“某乃襄邑侯门下宾客!”
卢景哂道:“什么宾客?不就是狗腿子吗?”
黑衣人怒极反笑,“你们这些蠢货!连襄邑侯也敢招惹!小心灭族之祸!”
“真猖狂啊。”
卢景摇了摇头,“听清楚: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人面带冷笑。
“我数到三,”
卢景慢条斯理地说道:“一……二……”
不等他数完,斯明信翼钩一挑,划开那名黑衣人的袖子,然后钩锋钩住他肘下,转了半圈。
黑衣人牙关“格”的咬紧,双眼杀气腾腾地盯着这三个胆大包天的亡命徒。
但紧接着,他眼中的杀气就变成了恐惧。
斯明信根本没停,把他肘下的皮肤浅浅切开,然后手指伸进他的伤口,扯住他的皮肤往下剥去,动作又快又稳,而且没有丝毫犹豫,好像他剥的不是皮肤,而是一只手套。
黑衣人眼珠险些瞪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皮肉像剥手套一样剥开,一直剥到腕间,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皮下的肌肉筋络血管全都暴露在外。
“嗷--嗷--”黑衣人嚎叫起来。
“三!”
卢景这时才数完最后一个数。
“施十三!”
黑衣人惨叫道:“我叫施十三!”
卢景一点都不着急,仍是慢条斯理地问道:“做什么的?”
“襄邑侯门下死士……别剥啦……嗷嗷……”
“平常都干些什么?”
“杀人!杀人!”
“杀什么人?”
“侯爷的仇家!”
“你杀过谁?”
“宛城令!吴树!”
“为什么杀他?”
“他杀了侯爷的门客!”
“初九夜间,你在什么地方?”
施十三张大嘴巴,舌头像打结了一样。
卢景盯着他,“初九夜间--吕冀在什么地方?”
施十三嘴巴哆嗦起来。
“一……”
“上……上汤!”
程宗扬耳朵早已竖了起来,紧张地听着他的回答。
卢景慢慢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那天……”
施十三嘴巴哆嗦着,似乎对吐露的信息极为挣扎,忽然他舌头一吐,牙关猛地咬紧。
他这一下全无征兆,卢景与斯明信同时出手,却晚了一步,施十三已经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施十三口中鲜血狂喷,眼睛狠狠盯着三人,唇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他舌头已经断,即使这几个狂徒手段再毒辣,也问不出半个字来。
“死士……”
卢景嘀咕一句,抬掌拍碎他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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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什么?你把东西放在了颖阳侯车上?”
“嗯。”
程宗扬目瞪口呆。斯明信潜入颖阳侯的私苑,正遇上吕不疑奉诏入宫,苑中的仆从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他索性把摄像机藏在一只漆匣内,看着侍女送到车上,才悄然退出。
“放在盒子里面怎么能用?”
程宗扬直想揪头发,那是摄像机,不是法器。
斯明信简单说道:“我试了。”
程宗扬呆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由于自己对那只摄像机的款式太过熟悉,潜意识中以为它和普通摄像机那样,需要用镜头对准目标才可以摄录。但那只摄像机分明能实现立体摄像的效果,可以说它的图像捕捉方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认知,绝不是简单的感光方式。
自己出于惯性思维,根本没有想过还有传统以外的摄像角度。但在斯明信看来,这东西就是一件法器,影月宗能够千里传形,没道理放在盒子里就不能用。
结果误打误撞,倒是发现了它另一项功能。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卢景对程宗扬的担忧不以为意,“那就再拿回来。”
程宗扬又想揪头发了,他实在不好开口,那里面存了不少不能拿出来让人看的东西,万一被人看到,自己可就创造了六朝艳照门第一男主的光荣历史纪录。
但这会儿木已成舟,他只能祈祷那只摄像机千万别被人发现,即使被发现,也不要有死丫头那种聪明到变态的家伙,能摸索出来怎么使用。
这会儿颖阳侯的车舆多半已经驶进洛都,自己再着急也是白搭。程宗扬只好抛开担心,“奇怪,今天算是赶巧了,颖阳侯入宫,襄邑侯也入宫,难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卢景道:“如果有大事发生,迟早会传出来。”
程宗扬思索片刻,忽然道:“我们在汉国官方有没有人?”
卢景和斯明信同时摇头。
“这样不行,消息太不灵通……”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然后道:“现在咱们怎么办?”
三人原本计划好分头行事,结果盲眼的胡琴老人不在,颖阳侯和襄邑侯先后入宫,好不容易抓了个襄邑侯的亲信,结果是个死士。折腾这么久,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得到。
斯明信道:“回。”
……
襄邑侯遇刺的消息已经传开,新任的洛都令立即派出人手,在洛都十二座城门前都设置了关卡,由北军士卒逐一盘查来往的行人。与此同时,执金吾的缇骑也四处出动,大肆捕拿刺杀襄邑侯的人犯。
这样的盘查当然难不住程宗扬等人,他拿出宋国官方出具的文牍,验明本人无误,便顺利入城。卢景还是装成乞丐,除了被人不耐烦地推搡几把,倒也没有人来为难他。至于斯明信,程宗扬原以为他会使出什么神出鬼没的手段让自己大开眼界,没想到这位晴州第一杀手老老实实取出一份路传,上面的身份是阳泉暴鸢,一名从秦国远游来的学子。
“还真有姓暴的?”
程宗扬笑道:“我还以为是编的呢。”
斯明信阴沉着脸道:“捡的。”
卢景道:“一张纸而已。老四还拿着它去过皇图天策呢。”
“艺哥不也是在皇图天策上过吗?”
“没错。他们两个是同年。不过那时候老四和老三整天打架。”
卢景笑嘻嘻道:“老四被打得可惨了。”
斯明信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人多。”
卢景一点都不留情面,“那是老三人缘比你好。再说了,就算单挑你也打不过他啊。”
斯明信默然不语,眼中却露出一丝黯然。接着,卢景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
程宗扬本来只是好奇,没想到一时口快,触动了两人的伤心事--在星月湖剩余的七骏看来,如果不是他们闹得不可开交,谢艺也不会孤零零死在南荒,身边连一个兄弟都没有。江州之战后,斯明信、卢景和萧遥逸果断交出兵权,也不乏引疚的成份。
“咦?”
程宗扬四处看着,想找个由头岔开话题,却看到一名书吏在街头一块木板上写着什么。
汉国极少张贴告示,通常会在街头竖一块木板,由书吏当场书写。此时书吏写的就是襄邑侯遇刺,行凶者被一网打尽,同时追捕余犯。但程宗扬在意的是另外一块木板。
那同样是一份官府出具的告示,刚写完不久,墨迹尚新。上面用严厉的口气指责有人私自闯入襄邑侯的菟苑,盗窃财物,被襄邑侯的门客人赃俱获,报官惩处。新任的洛都令对于这桩自己刚上台就接手的案子十分重视,下令严查。经过一夜的追索,抓获私闯菟苑的罪犯--包括主谋、同谋、包庇者在内,共一百余人,按律全部问斩。而事情的起因,仅仅是因为一名路过的胡商,在苑中打死了一只兔子,被襄邑侯的门客抓到。
这份告示背后所透露出来的襄邑侯的飞扬跋扈,让程宗扬目瞪口呆。他知道汉国的外戚势力极大,却没想到会大到这种地步。而新任洛都令的雷厉风行,也让程宗扬大开眼界。仅仅因为一只兔子,就一口气处斩逾百罪犯,比起宁成也不逊色。但宁成是对当地豪强下手,这位新任的洛都令却是狂拍豪门的马屁,既讨好了襄邑侯,又拿平民的性命给自己树威。
他终于知道那座镇子为什么一夜之间就人迹全无,除了处斩的上百人以外,镇上一多半居民都因为此案被关入牢中,严加盘查追问,剩下的也逃散一空。
“真的是兔子吗?”
程宗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书吏看了他一眼,斥道:“是襄邑侯的兔子!”
程宗扬赶紧闭嘴,万一惹上麻烦,把自己扔到黑牢里蹲几天,那可太冤了。
书吏没有再理会他,写完缉拿刺客余党的告示,然后甩尽墨汁,把毛笔簪在冠侧,叫来两名啬夫,让他们向民众解释告示的内容。
三人没有多留,看完告示便即离开。……
回到鹏翼社,卢景与斯明信叫来蒋安世,布置社中事务,还有万一出事时的退路。程宗扬则把敖润、冯源、富安和高智商叫到一处,先问道:“大伙在洛都有没有什么门路?”
众人齐齐看向富安。
富安道:“咱们在汉国人生地不熟的,不过宋国在洛都设有驿馆,馆里的都头是禁军出身,以前当过太尉的亲兵,在这边多少有点门路。”
程宗扬道:“我去见见他。老敖,把咱们带的东西,还有钱铢都收拾一下,这几日我要用。”
“成!”
富安道:“程头儿,你找他什么事?我先去给他透透风。”
“打听一下汉国朝廷的情形,最好能知道谁敢收钱又能办事的。”
高智商道:“那找他干嘛?找老冯啊!”
“谁?”
“冯子都啊。我们昨天刚喝过酒。汉国最有权的就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子孟,老冯是霍大将军最亲信的家奴--名头有点不好听,可面子大得很。洛都人都知道,霍家的冯子都,吕家的监奴秦宫,连一般的官员都要巴结。”
程宗扬想起襄邑侯车舆旁那个俊俏男子,原来是和冯子都同样的身份,“你们都混到一块儿喝酒的地步了?”
“我不是带了几坛内府流香吗?老冯喝得眼都直了,还跟我说,明天就跟霍大将军告假,去游冶台玩上十天半月。”
“小心把牛皮吹破了。”
“怎么是吹牛呢?咱们游冶台那场面,绝对能把老冯给镇了!”
高智商拍着胸膛道:“师傅,你放心,我给你安排妥当!”
程宗扬道:“都别耽误,能动的关系都动起来。”
“是!”
众人应了一声,各去办事。
冯源留了下来,“程头儿,你叫我?”
“你和会之联系一下,第一件事:当初向云氏借的三十万金铢,下月初就要到期,让他准备好资金,以铜铢为主。”
这些天都是冯源负责与临安联络,听到家主吩咐,当即提笔记下。
“第二件事:让他放出消息,云氏的铜山已经挖空,从七月初就再未出过铜矿。”
冯源吓了一跳,“程头儿,这消息藏都来不及呢。就算是真的也不敢往外说啊。”
“放心吧,我跟云老哥商量好的。”
“为啥啊?这要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