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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高衙内新传-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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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站起身来一揖。

高强见他态度端正了不少,便也起身还礼连说不妨,双方再次就座,彼此便去了不少虚文。朱冲今日时间有限,他是趁着自己儿子朱勔去城门处为那圣女保驾护航的机会,府中关禁略为松懈的机会溜出来,最多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正该开门见山。只是这件大事千头万绪,饶是以朱冲这等精明老辣,当日令蔡京也要动容,一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思忖片刻,朱冲抬头道:“不知应奉大人对于明教可有认识?”

高强眉头一皱:“明教源远流长,唐时从西域传入我中土,现今东南百姓多有修习,那便如何?”他也不着急,这虽说是双方都有合作的意思,彼此的牌还是要一张张出,反正本衙内现在还有空陪你玩。

朱冲见高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不紧不慢,知道对手不好对付,他是太尉府衙内、相府孙女婿的身份,又大得当今官家的信宠,东南就算闹出多大的乱子,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比不得自己家族世代经营在此,倘若真被那班亡命之徒成了大事,抄家灭族只在眼前了。现在自己的时间又有限,少不得要先做出些突破,否则这么一圈太极拳打下来,自己可耗不起。

顷刻间权衡利弊,老朱冲已经下定决心向高强低头,忽地起身跪倒道:“启禀应奉大人,草民朱冲有要事相告,乃是这东南五路的一大桩谋反逆谋!”

一面说着,朱冲一面偷眼去看高强的反应,以他多年阅尽千面的老练,这样的大消息说出来,单看对方的神情便可知其心中思绪了,却见高强起初声色丝毫不动,就像听到“隔壁家养的狗明天要下崽了”一样,旋即又显出关注神色来,身子略略前倾,急道:“老大人此话从何而起?本官愿闻其详!”

朱冲暗吃一惊,这反应很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倘如高强一听便跳不知所措,那是竖子不足与谋,东南大乱将起,自己又无可奈何,只好明里仍旧将这一桩反谋首告上去,一出这门便有多远跑多远,图个明哲保身之计:倘若高强一听就来了精神,那是对方雄心不小,正好借用其力量平息,不过显然事先无多少准备,能否平定还在五五之间;倘若高强如最初那般神色不动,说明事先已经有所准备,来此杭州之前早就胸有成竹,那么自己倒不知要如何提出自己的筹码了。

现在高强这样的反应,说起来倒是正中朱冲的下怀,一面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早就有所准备,一面又表现出与朱冲的合作兴趣来,正好让他尽情的将自己心中的图谋都抖露出来,彼此有开诚布公的意思。朱冲一念及此,背心的冷汗刷地就冒了出来:难道说。这小衙内竟然如此深沉老辣,将自己的这一点心思尽数看在眼里,现在只是给自己机会来表现一下么?

却不知高强正是要他如此思想!原本见朱冲之前,高强与身边的许贯忠、石秀等人便将前后诸事仔细推想,想来朱冲当日因为反对与明教结盟而被自己儿子软禁,其反对的理由多半是从自己家族的利益出发。认为明教包藏反逆祸心,这样的盟约最终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的是灾难而不是利益。现今朱勔与明教的结盟已成定局。为求保全之计,他惟有向外求助。

但站在朱冲的立场,向官府首告却是下策,如此一来朱家的反逆罪名便都坐实,最多能脱出他自己一人的罪责,百余年的富贵、数千族人的性命都要在这场大乱中飞散。这哪里是他老头子能承受的?上上之策莫过于暗中化解,将这场反逆消弭于无形,如此家族庶几可以保存,而要做到这点,首先构成障碍的不是别个,恰恰是其亲子朱勔!

只要朱勔一天坐在朱家家主的位子上,倘若明教反谋一起,朱家这从逆的罪名便铁证如山不容反驳,他朱冲若要保全家族,第一个就要把自己儿子从家主的位子上扳下来。怎奈朱勔现今手中握着实权,他朱冲若要夺位,必须要有外援,无奈朱家在东南盘踞多年,能有实力相抗的地下势力根本找不出来。地头蛇既然找不出来,高强这条过江龙便成了朱冲的首选,至少朱勔在应奉局提举这位子上是被高强一脚就踢了下来,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虽然说朱冲是有求于高强,在高强这边来说,又何尝不希望与朱冲合作?以最小的代价来化解方腊起事,原本就是高强的既定目标,这一点与朱冲不谋而合。然而自己就算知道明教要反,知道方腊厉害,却不知道明教与朱勔结合在一起后,究竟具有多大的破坏力,其中有哪些可供借力之处,更不知道朱勔手上有多少实力,自己这八百兵就算再怎么精锐,在杭州五千兵马和明教十余万教众面前只怕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人家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自己了,而朱冲的存在,恰恰可以帮助他更加精确地把握杭州的局面,以最恰当的方式运用手中的力量。

现在见到朱冲的神情颇为惊惧,高强暗喜得计,又追问了一句:“朱老所要首告的,可是那明教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么?”这话说来笼统,却非知情人莫办,正好再来糊弄一下老朱。

朱冲浑身一震,这时跪在地上再仰视高强,只觉这年方弱冠的少年衙内莫测高深,究竟手里掌握了多少事?不过他久经风浪,哪里有这么容易认输的,只是片刻失据,随即便恢复过来:“应奉大人果然了得,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应奉大人对此早就胸有成竹,老夫倒是多虑了。然则应奉大人明知明教图谋不轨,却于此时亲身来此,而且假借夫人名义,莫不是有所为而来?”

高强不禁要对这老朱冲重新审视:到底姜是老的辣,虽然身处不利情势,这一句反击真是恰到好处,自己到底有多少底牌,只要一回答这问题便会暴露个八九不离十了。虽说自己最终是要与朱冲合作的,然而这合作也有很多讲究,倘若去了明教和朱勔,却扶植起一个更难对付的老朱冲来,自己以后在这东南依旧是缚手缚脚。又如何能对政局有所匡助?想到这里,高强雄心陡起,心道若连你这老家伙都对付不了,本衙内日后要如何去与朝中的各路权臣角力,又如何对付北方先后继起的辽金夏诸强?!

“朱老果然明智,本官奉圣意留意东南,既然知晓有如此大事,岂可袖手旁观?”先拉着皇帝做个大旗吓唬你,至于究竟如何知晓这大事的,我不说你要怎么问?接下来再次出招:“只是朱老既然知道有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为何不向杭州官府首告?先前本官还道朱老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现今却能脱身来此面会本官,可见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不知朱老可有什么隐衷?”你老朱不去找官府而来找我,想必是特地有求于我,本衙内心里明镜似的,你还是乖乖地都说出来吧。

朱冲心中暗叹一声: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这高强能以弱冠之龄深受官家宠信,又得蔡京青睐,看来并非单纯托了老爹高太尉的福啊……

“应奉大人明鉴,老夫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因犬子朱勔无能,不知被那明教妖女使了什么手段,迷得神魂颠倒,居然看不出这些逆贼心存不轨,反而对他明教言听计从,若任其如此下去,我朱家必定陷于万劫不复之境!老夫虽说心怀朝廷忠义,却也不忍见那逆子将一族父老都葬送,因此求见应奉大人首告此事,不敢求什么功劳,只求应奉大人敉平此难之后,降罪犬子朱勔一人,不致三族夷平,老夫心愿足矣!”说罢连连磕头不止,这下朱冲可是把自己的心思都和盘托出了,只有指望高衙内宽宏大量了。

却不知高强此刻心中大喜,饶是你老儿奸似鬼,也要喝本衙内的洗脚水了!只是面上还要装作矜持,把桌子一拍戟指喝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令郎身受皇恩,也曾在本官之前提举应奉局,现在又身居堂堂杭州兵马都监六品之位,不思守土有责,居然投身从贼!似此谋反大逆,罪当夷尔三族!然……”

朱冲这时头磕在地下,看不到高强的神情,只听到他措辞严厉大发雷霆,连诛三族这么厉害的话都说出来的,只惊得冷汗直冒,心中连连叫苦,忽然听到一个“然”字,犹如暗夜中发现一盏明灯,慌忙把头抬起来,只听高强续道:“然本官念尔首告有功,倒可网开一面,倘若尔能襄助本官平乱立下大功,则将功赎罪,若要豁免朱家一族的性命也非不可。”

朱冲由大恐转为大喜,这样不是正好合乎自己的心意么?连忙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言说自己全族忠义无双,对朝廷、对官家,当然还有对恩相蔡京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逆子也是受了明教妖女的妖法蛊惑而已。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高强装模作样只管听,末了点了点头道:“你朱家多怀忠义,本官倒也是知道的,不过若要将功赎罪,可要拿出些实际的功劳才是,还不将令郎如何与明教勾结,究竟如何图谋不轨的,全部一一报来?”

朱冲不敢怠慢,忙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全都倒了出来,亏得他老成得很,在朱家内部和外界都有些残余势力,因此虽然自己身被软禁,耳目却依旧灵便得很,再加上熟悉东南情势,种种信息结合起来,竟把明教此次的图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明教先是派了方百花前来商谈合作开发银矿之事,这方百花艳绝一时狐媚过人,朱勔对其可谓一见着迷,处心积虑只想要沾沾她的身子。哪知这方百花溜滑的紧,虽然孤身一人呆在都监府,朱勔却始终无法近身,又被明教的言语所惑,终于同意全面与明教合作。

要说朱勔当真有心造反却也是冤枉了他,明教只对他说要在杭州传教立法,以端午节为大会之期,若能办了这事,则情愿将圣女下嫁,届时朱勔在教中自然地位尊崇,还有比这更牢固的联盟么?朱勔一方面惑于方百花的美色,对明教暗地里的图谋一无所察,另一方面也想借助明教在民间的力量对付高强,因此满口答应,每日只顾围在方百花身边献媚,任凭明教一步步地渗入杭州城各处而不查。

待全盘听罢,高强暗自心惊,方腊这一场谋划可谓深藏不露,然而一旦发动却有雷霆之力,若是没有自己这有心人在一旁窥伺,这一场端午节大会必定是两浙糜烂之始;不过换个角度来说,明教这次的图谋事先潜伏不发,却也给了自己以机会,若能及其未发而制之,则东南之事一朝可毕矣。

且把这一番心思都放下,高强大大夸奖了朱冲一番,什么身遭缧绁心存忠义,果能克捷功莫大焉,只说的朱冲老泪纵横,连说草民日夜忧心国事心系家族,今日得见应奉大人,这才如久旱之见云霓,婴儿之遇慈母。俩人一来一往一搭一唱,虽然都知道对方话语中最多只有三分真意,却说的津津有味,所谓愚人必先愚己也。

既然明了了对方的图谋,接下来便是对应筹划,而后分布属下,择机而动了。这中间头绪甚多,高强一时是无法抉择了,便叫朱冲先行返去,待自己粗定方略之后,再设法通知他配合。

朱冲也觉有理,没口子答应了,随即唤过那白衣女子来,向高强笑道:“好教应奉大人得知,我这义女来自东瀛日本国,自幼受异人传授,善能潜踪匿迹乔装改扮,现今独居府中,消息进出若经她手即稳便得很,当日石虞候等夜入都监府来探老夫,走时便是经了老夫这义女的途径,由后院无人处逾墙而出。若应奉大人有甚用着老夫处,只管请石虞候通过这义女传个话来便是。”

高强一愣,怎么老朱冲居然会收了个日本义女?须知眼下在杭州算得是敌强我弱,这行事之时再多几分小心也不为过,何必要多这么一个环节,况且还是一个外国人,此人到底可信否?况且这还是一个日本人,虽说理智上知道此时正值大宋盛世,日本国民远服教化,彼此来往贸易不绝,对宋室王室甚为恭敬,不似后世那般跳梁为恶,不过如高强这样来自后世之人,听到日本二字心里着实有些疙瘩,更何况牵扯到这样重大的事?

朱冲可不知他心里连转几个肚肠,只看出其神思不属来,对自己的提议似乎不以为然,眼珠一转间已知“其意”,往高强身前凑了凑,神神秘秘道:“应奉大人只管放心,此女与其兄来我中土日久,对老夫忠心不二,其兄现今被老夫派在逆子身边为间谍,身手也颇为不凡。眼下用人之时,以老夫之见,此女足可信赖。”

嗯,她还有一个哥哥?高强顿时警觉,这兄妹俩究竟怎么会来到中土,又是怎么投到朱冲府中的,到底出身如何,来到中土有何目的?不过眼下确乎如朱冲所言是用人之时,且不管这许多,反正石秀办事牢靠得很,叫他接触之时多个心眼,久后便知端倪,而在应对明教起事这件事上,朱冲与自己可算利益一致,他既然说此女可用,那就先用着好了。

高强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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