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5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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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传信兵正要转身去,高强走上两步唤住,笑道:“什么小事?本帅现今无事,说来听听无妨。”那传信兵与参议官一起向高强叉手施礼,参议便道:“只是一个女真使者,说是来献款,却不肯说是何部,定要面见相公。”
自大军进兵以来,各地的女真人望风逃窜者多,率众据守者也不少,不过也有些人震于宋军的威势,或明或暗地遣人来送降。这些人有的是单骑来降,有的是代表着一些零散的部落,还有些干脆就是包藏祸心,这当中也有人点名要见高强的。高强身为大军统帅,不说安全问题,时间上也不允许他一一面见这些使者,故而素来是交给军中参议们处理。
高强点了点头,却又多问了一句:“此人有甚特异处?”若是寻常的请降之人,那位参议官依照惯例处理了就是,也不会说到“劳烦相公”这类话了。
果然那传信兵应道:“此人自称是完颜氏。”
高强登时就来了兴趣。金国之中,姓完颜的说多不多,完颜十二部丁壮老弱加起来,几千人总是有的,不过辽东开战到现在,主动前来送款约降的,完颜氏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也很好理解,毕竟身为金国宗室,这个金国倘若被宋军打垮了。他们的利益受损最为严重,完颜氏若是也想投降的话,那这仗基本上也就没得打了。凡事,头一个总是受人关注了,这头一个前来送款的完颜氏也不例外。
“设仪卫,我来见见这位完颜氏的使者。”高强道了一声,便转身进帐去了,那参议官答应了,却去絮絮叨叨地嘱咐传信兵,务必要将来人周身上下搜检干净,不可有寸铁携入大帐之中。
须臾,两名牙兵引着一个女真人进来,那人左右舞蹈而拜,匍匐在地上大声道:“完颜窝谋罕,奉命前来,致信于大宋辽东宣抚高相公足下。”
高强哼了一声,端起架子来不言语,适才在帐口的那参议官喝道:“使者无礼!既已见到我家相公当面,为何不道明是何人使者?”
那窝谋罕抬起头来,满面堆笑,道:“乞相公屏退无干人等,小人身怀机密。”
高强皱了皱眉头,把手一挥,那参议官会意,喝道:“既不愿说,便不须说了,来人,带了下去挖濠!”两旁一声呼喝,出来几个大汉如狼似虎,拉起窝谋罕便向外走。
那窝谋罕慌了手脚,几番挣扎不得,已被拖到了帐口,方抬起头来叫道:“是挞懒孛堇派小人来的!小人无礼!”
“回来!”高强正了正身子,向陈规使个眼色,陈规会意,便向被拖回来的窝谋罕道:“你说的挞懒孛堇,可是领固达猛安地,前乌雅束太师之子挞懒?”
那窝谋罕整了整身上的袍子,也不敢抬头,弯着腰向上拱手道:“正是。挞懒孛堇知相公大军进讨,我金国生灵涂炭,是以遣小人来问一问高相公,如何方肯收兵讲好。”
高强眼皮也不抬一下,陈规却笑了一声:“你若是那金国狼主吴乞买的使者,问这一句话原也使得。如今只说是挞懒之使,连个信物也无,却来说什么收兵讲好?挞懒孛堇新近作了金国狼主么?”此言一出,帐中一片笑声。
那窝谋罕似是早料到此节,脸色丝毫不变,仍道:“挞懒孛堇说了,宋金两国本是交好,只因边疆一些小小争执,致使兵连祸结,经年不解,甚是无谓。料想中华上国,如此大动干戈自然有些道理,若是我小国有什么事上国不谨处,只须一纸国书来到,自然遣使谢罪。”
陈规冷笑道:“颠倒黑白!当日以细故兴数万大军犯我疆界,如今国灭在即,也不见你家狼主谢罪之言,你这厮巧言令色,敢是来试我大宋刀锋利否?”
窝谋罕胆子倒大,仍旧笑道:“大宋刀锋自然是利的,小人不堪一击,那也不必试了。只是小国本不敢冒犯上国,奈何前狼主受了几名奸人挑唆,贸然兴师,致触上国之怒。如今前狼主已被大宋兵捉了去。尚有几名奸人在国中,此辈最是祸首,倘若小国能将这几人交出,更献上降书,纳贡称藩,谅来中华上国亦当稍息雷霆之怒,俾小国以喘息。”
高强听的一头雾水,挞懒派这个使者来到底是想要作什么?难道说在金国内部酝酿着一场自己所不知道的分裂么?他仍旧不说话,听任陈规问话:“原来你家兴兵来犯,罪只数人而已?你且说说,是哪些人敢犯我中国疆土?”
那窝谋罕抬起头来,见高强并没有在看他,一转念,便道:“我金国之人,率多山野草民,连大宋在何方亦不知,所以敢来犯者,皆因受了兀室蛊惑,粘罕怂恿。此二人最是可恶,说什么南朝尽多财货,胜契丹十倍,却无兵力为佐,甚是可欺。害得狼主被擒,自家却兀自逍遥,便我国中亦多有怨者。挞懒孛堇言道,若相公肯罢兵时,情愿缚此二人交于大宋处置,并割南面三十五猛安土地与大宋请和。”
所谓南面三十五猛安土地,指的就是以粘罕的国相部为中心的许多女真部落。这样地提议,显然就是将半个金国交给了大宋,连地带人。
此议一出,帐中皆为之默然。身为大将,若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谁也不会来作什么嘲笑使者的无聊事,不过这窝谋罕的话也委实有些离谱。问题不在于他的提议本身,而是他的立场,挞懒一个小小的孛堇,在金国的地位甚至比不上兀室,他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唯一的解释,就是金国内部又将有大变发生,难道挞懒要造反?
高强此时也是心念电转,揣摩这使者所透露出的讯息,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要说挞懒这个人,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好名声,伪齐刘豫政权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结果被粘罕摘了桃子,于是他就反粘罕;后来又与兀术争权,失败后居然想投奔大宋,中途被追兵砍了脑袋。当然此人的得意手笔,就是遣返了秦桧,大约他最后想要投奔的不是大宋,而是秦桧吧?再阴谋论一点,挞懒的倒台就是秦桧和兀术暗盘交易的一部分?谁也说不清楚了。
象这样一个人,在金国风雨飘摇的时候成为投降派,一点也不出奇。问题是他本身是乌雅束的儿子,乌雅束身为阿骨打的兄长,在生女真节度使任上没待几年就死了,挞懒自然也没多少实力,而女真人的集体领导制是最讲究实力和威望的,挞懒就算能干掉吴乞买等人,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上位掌权?显而易见,挞懒已经找到了强有力的盟友。
这个盟友是谁呢?不是吴乞买系,不是粘罕系,又能左右金国的局势,那就唯有失去了领袖的阿骨打系了!高强的神经立时兴奋起来,若真是阿骨打系想要求和,道理上也是说的通的,他们可以借此机会将原本与他们分享金国权力的两族一举削除,更可能迎回阿骨打,重新巩固其部的在金国的权力。至于金国本身所遭受地打击,在宋军如此凌厉的攻势面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再怎么都比亡国好吧!
对于高强来说,这个趋势也是可以接受,金国在内乱中失去了一半以上的实力,又有萧干在北面牵制,几十年都翻不过身来。而到了几十年之后,大宋治下的辽东人口只怕要翻上一番还多,也不用怕金国再掀起什么风浪了。哪怕辽东再出一个李成梁之类养虎为患的昏官,凭着高强自己在辽东留下的势力,一纸政治遗嘱就足以让女真人永世不得翻身。
“看来,这使者乃是挞懒等人遣来,想要与我达成默契,营造好外部环境,便于他们在内部动手的,且再试他一试。”高强想到这里,便开口道:“兀那使者,遮莫是来行缓兵之计么?那粘罕远在鸭绿江畔,你那挞懒孛堇如何擒得到他?便是本帅,现下大军在此,亦捉他不得。”
窝谋罕自然不能说什么你退兵去捉他,我们决不帮他之类的蠢话,高强那“缓兵之计”的话头已经拦在前面了。只是他的任务在于试探高强和粘罕之间是否有默契,乍听见高强开口,心下便为之一喜,高强既然开了口,那就是他对于这话题有兴趣,接着扯下去,多少能探出些究竟来。
便躬身道:“相公明鉴,以相公大军虎威,自然所向克捷,粘罕部兵不满万人,如何抵敌的住?倘若相公肯时,挞懒孛堇可为大军指明粘罕所在,甚或将他调至伏中,自可任凭相公宰制,亦不烦大军南北往还。”
这招可够毒的,跟敌人合伙起来祸害自己人,难怪挞懒和秦桧能尿到一个壶里去,根本就是物以类聚啊!高强心下感叹,脸上却板着:“如此说来,倒也罢了,只是期以何时?”
窝谋罕仔细看了看高强的脸色,小心道:“相公,未闻背主作窃,可立期者。”
高强听了好笑,你以为是庞统献连环计么?跟我玩这种把戏!那庞统是要等东风烧连环舟,你又是等什么日子?还说不是来行缓兵之计的!当下再也没有兴趣和他胡扯,挥手道:“尔之言太也无稽,左右与我乱棒打出!”
两旁呼喝一声,几十根水火棍抡起来,窝谋罕抱头鼠窜,出营上马去了。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八八章
“什么?你真的派人去向宋人献款?!”斡离不的调门和人一样,跳得老高,脸上惊怒不已:“宋人若肯许和,在汴梁就该讲和了,何必要兵临城下!你,你糊涂!”
挞懒一把扯住,不叫他高声,急道:“二太子,你忒也急躁,怎不知我深意?此番明是献款,暗里只为探明那粘罕是否勾结宋人,如今倒探得些机密在此,故而邀你前来商议大事。”说着便将那使者窝谋罕叫上来,将他前往宋营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斡离不听罢,狐疑道:“那高强只说了两句话,便将你打了出来,显是无意讲和,你在宋营中不过片刻功夫,又探得什么机密了?”
那窝谋罕原是挞懒的亲弟,为人甚是精细,见斡离不动问,便笑道:“须怪不得二太子,此事若非有心人,原不易探知。我前往宋营中,与之相谈献款之事,言下之意乃是欲捐弃南路国相部田土,与宋人约和,而高强闻此意动,一改之前略不在意,可见对于宋人而言,倘若能割取南路之田地,亦可收兵。”
斡离不瞪了挞懒一眼,道:“如此说来,那粘罕与宋人自无密约了,否则他何必劳师动众,越千里而攻我国中?你之言太也无稽,还是趁早收了,随我率兵出战罢。”此时金国由娄室所献的反击计划已经开始实施,原本云集在会宁府周边的诸部纷纷开始向外移动,斡离不所部乃是金国精锐所在,自然是此战的主力。
挞懒笑了笑,将窝谋罕遣了出去,扯着斡离不低声道:“二太子,你所言不差,或许那粘罕现下并未与宋人密约,只是我如今却有个计较,看那高强之意。若当真能将南路割让于他,倒敢有几分讲和之望……”
斡离不没等他说完,便又跳了起来,喝道:“挞懒,你莫要中了高强的圈套!还是那句话,他若肯割了南路土地便罢兵,当日便径自取了,何必千里迢迢北上来攻我?舍近求远,是何道理!他这般应答使者,多半是有意使诈,诳得我等信他,却又乘机来攻杀我等。你且不可心存侥幸,速速与我整军去,再要妄言妄为,休怪我无情。”
阿骨打虽去,他几个儿子业已建立了自己的功绩和势力,故而在金国中仍旧是实力强劲,况且女真人是兄终弟及,斡离不也算是未来狼主人选之一,故而仍有“二太子”的称号。他既这般说,挞懒亦不敢违背,只凭他自己的一点实力也成不了什么事,当下便赔笑道:“二太子,确是我计较的差了,你也休怪。我只恐咱们兵少,士气又低,抵挡不得宋兵。”
斡离不见他服软,又是自来交好,气也消了,点头道:“宋人比辽人更厉害。懂得暗地里遣还俘虏来离间我诸部,连日来各部多有异意。若不是我阿玛所建的猛安谋克,将诸部收拢,只怕咱们手上这些兵都要跑了大半了。不过娄室此计倒也厉害,且战上一阵,倘若得胜时,起码过得这一冬了,要讲和也多些把握。”
挞懒不语,随着他出外整顿兵马去了。这两日战情发展甚速,娄室开头打算引诱史文恭部冒进的计划,已然随着花荣和史文恭的会师而破产,娄室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建议吴乞买集结手上所有的兵力,佯装向东退却,有意一口气将这两部两万五千宋军尽数吃掉。此时号令已下,金兵大队都开始陆续向东移动,只是女真各部缺乏统一编制,国中的道路状况又差,既不平坦也嫌狭窄,纵然女真人熟悉当地地理,行进速度亦是较为缓慢。挞懒和斡离不两军基本上已经堕在最后,到了今天才得以登程。
……
却说花荣奉命掉头北上,赶了两天路,方才在来流水畔汇合了史文恭,二人多年同袍,史文恭一直在花荣之下,故而两军会师倒也顺利。
花荣问了军情,得知一路上史文恭根本就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