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4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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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年以后就要出生了吧?当然了,要是本衙内带来的蝴蝶效应足以让这厮生不出来,那亦是一场大功德,对于蒙古人不是啥好事,对于别的民族那可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余睹见高强如此说,亦是为难,想想天祚的脾气,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此事虽难,总好过任凭局势恶化下去,大宋只有和女真联手,打得辽国万劫不复为止,他这个亡国之臣置于何地?思虑再三,总算被他想出一个补救的办法:“相公不妨先遣还燕京一役所俘契丹宗室,如萧德妃、大石林牙等人,并送与大辽钱粮若干,稍以为偿,则足见诚意,万事亦可徐徐商议。”
高强想想也只有如此了,不过这批俘虏虽然是他抓的,他可没权力擅自放了,总得经过朝廷允可,送粮亦最好是经由三省共议,否则要是落个资敌的罪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下便即写了札子,命人以金字牌六百里加急送往京中,随即下令各军与各有司皆安本位,加快燕的部署,大概此札子一上,他自己不久也要进京去了。
到得三月中,种师道率军回转宛平城驻扎,从河间府到此间的各条通道亦已建立,以张叔夜为安抚使的燕山路安抚使司开始运作,朝廷并采纳高强的奏议,以刘彦宗为知燕山府事,左企弓则招入朝中为官,其余燕京降人大小授官有差,多半都是在燕山路安抚使司干事,亦有调入内地为官者。常胜军亦开始分拆,有愿留下戍守燕地的予以甄别,补充进燕人兵员之后加以整训,用为戍边之军,余众则陆续踏上归程,将要回返大名府大营去——这并不全是因为顾念常胜军的主要兵员家乡在此,而是出自大宋“守内虚外,强干弱枝”的一贯战略。
诸事粗定,渐渐上了轨道,高强便即率领本部牙兵,带着一众高级俘虏,并耶律余睹、萧特末两个羁留之人,大张旗鼓地回程汴京去了,同行者尚有被招入京城叙官的左企弓、李处温等燕京降人,此外箱笼车辆亦有不少,乃是此役的战利品和燕京土产若干。
途中经过河间府,但见已有铁轨马车川流不息地北上,车上载着大半都是粮食,另有铜钱绢帛等,料来是为了活跃燕地的经济,便于此地尽快与大宋各地接轨。至于民间商旅,有许贯忠在汴京调度博览会的资源,高强自是放心,也不大去理。不过这一套对于左企弓等降人来说却是新鲜之极,他们虽然是世代书香,终究局处燕地。又在契丹治下,其国中许多地区甚至还处于易货交易的阶段,对于商品流通的认识尚且比不上南方的士大夫,更遑论和高强这样的超时代理念相比了。
这一路行来,但凡见到些不明事物,譬如钱引,譬如应奉,譬如钱庄等等。左企弓等人照例都要问一问高强。而高强有意炫耀,亦不厌其烦地一一作答,而后在众人惊讶兼赞叹的目光和话语中飘飘然好久,乃是旅途之中乐事之一。不过,最大的乐事还不在于此,而在一路上官民对于平燕功臣的吹捧和赞颂,这种全民马屁的阵势,可不是等闲人能享受的!
于是且行且乐。高强只觉得身在云端,深深体会到古人所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寓意。只是到得大名府,此间乃是常胜军久驻之地,留在当地的军属数万人遮道迎迓,各个喊着自家行人的名字,感谢高强出兵顺利,神速平定燕京。并不为别的,只为这么一来士卒死伤便少,后方少担些心事。
这些人都是军属,当地官吏衙役也不好驱逐。外加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等到艰难行至翠云楼下时,道路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也不知谁叫喊一声,都要高相公出来说话,当真是一呼百应,到后来尽是一片呼喊高强的声音。
眼见众情难却,高强只得由众人簇拥着上了翠云楼,站在三楼飞檐下向大众挥手致意,只这么一挥手间,大众已是山呼海啸地叫好,几万人仰着脖子往上看,那场面何其壮观?
这些人当中军属占了多数,其拥戴之心出自赤诚,高强身在三楼高处,却也看得分明,一时颇有些感动,正要说几句话时,身后忽然有人悠悠道:“衙内,可知功高不赏,情深不寿?”高强闻言,大喜回头,叫道:“贯忠,你怎的在此?”
人丛一分,只见多时不见的许贯忠从翠云楼后进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袭青衫,虽然如今他手中握着半个中国的商事大权,浑身上下却不闻一丝铜臭之气。众人亦多有识得许贯忠的,纷纷以礼厮见。
许贯忠来到高强身边,淡淡笑道:“小人本在京中预备迎候衙内回京,只是近来耳中颇有些事情烦心,又听闻衙内一路缓行,小人等候不及,只得出来此间,道左相迎。岂料今日万众相拥,道路不行,差幸衙内上了翠云楼,否则小人竟不得与衙内相见矣!”
“京中有事?”再联想到适才许贯忠出场所说的那两句话,高强大脑中已经接近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下来:难道说,已经有人造我的谣言了?
二人相交日久,许多事亦不须明言,只这么眼神无声的交流之间,彼此皆已深知心事。高强向许贯忠微微点了点头,便即回身,向楼下双臂一振,示意大众稍息,那声浪方才渐渐平息。他提起丹田之气,一字一句都传出老远:“大宋子民听真!此番收复燕云,全赖祖宗威灵,朝廷运筹帷幄,州县馈饷转输,将士阵前血战,方有此大胜,本相不过躬逢其盛,何功之有?”说罢,亦不待楼下众人回应,当即向西南方汴京所向,双膝跪倒,高呼万岁三声。
这时正所谓振臂一呼,万夫皆应,楼下众人见高强如此,亦皆随同向南高呼万岁三声,而后方渐渐散去。
高强擦了擦汗,命人就在这楼中招待随行诸人,自己捉着许贯忠来到后进僻静所在,劈面就问道:“京中究竟何事?”
左右无人,许贯忠也不再卖关子,压低了声音道:“衙内,可知今上已于今春立太子?”
这事乃是朝廷大事,高强虽然身在前敌,却也得悉,赵佶是于是年春上元节前,昭告天下,立长子赵桓为太子,亦即历史上的宋钦宗。当然这位太子现在的命运大约要好上许多,至少不大可能再被捉到北地去当三十几年的俘虏了。
见高强点头,许贯忠复道:“太子得立次日,便有一名使者来到博览会中,见到小人时,说道乃是奉了嘉王楷之命,待衙内得胜回京之后,想要向衙内学习理财之道。”
“嘉王楷?”只听见这个名字,高强心中登时一紧。怕什么来什么啊……自己无心政争,对于这最为敏感的立储一事,从来都是置身事外,不想你不去惹人,人要来惹你!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一章
赵楷乃是赵佶第三子,年纪比他大哥赵桓小了两岁,尚未成年加冠,因此目下爵位还只是嗣王,号为嘉王。此子生母是王贤妃,原先与当今郑皇后同为向太后押班,后来当赵佶登基作了天子之后,亦一同被向太后赐予赵佶为宫人,故而自来有宠。
若说这王贤妃的命,也真是不好,大行王皇后在的时候,她当然没有什么机会,王皇后后,原本她与郑皇后皆有机会母仪天下,她自己生了一个儿子赵楷,甚得赵佶喜爱,算起来还多了几分优势,母凭子贵么。可是强中自有强中手,郑皇后的手段更是高明,先是交结大宦官梁师成、黄经臣以为奥援,宫外又有外戚郑居中这样的重臣,再加上她对于王皇后所生的嫡长子赵桓关爱有加,视同己出,几样加起来可就胜过了王贤妃这单薄的一招母凭子贵了——况且你儿子也不是长子!
于是乎,王贤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郑皇后风光封后,一腔心思全都放在了儿子身上,至少赵桓成年之前,东宫之位尚且虚悬,赵楷素来又得赵佶宠爱,还是颇有机会立为太子的。事实上,赵楷作的也算不错了,比方那年蔡京回京献《哲宗实录》,赵佶在玉清楼摆下鹿鸣国宴之时,一旁侍从的就是年方十三岁的赵楷,而不是太子赵桓,足见其在诸皇子中最有宠。
可是不管你再有宠,郑皇后这一方实力终究坚强无比。因而今年赵桓成年之后,仍旧顺理成章的以嫡长子身份正位东宫,大宋以立储昭告天下,大赦诸路,另有封赏若干。
“衙内,据梁大铛秘言,三大王自以失意东宫,乃是出于宫外无有强援,不及郑皇后有郑左丞相助。”梁大铛即是梁师成。大铛者,大宦官也。三大王则就是说的赵桓,当时人不叫皇第几子,都按照排行叫大王,乍听上去倒有些象山寨里盗伙的叫法。许贯忠一壁说,一壁看着高强的脸色变幻,肚里禁不住的好笑:“环顾当朝群臣,以衙内春秋最盛,而功又最多,位望亦重。更难得是衙内虽然与郑左丞交好,却素来不曾干涉宫中之事,与太子亦素无交往,若是三大王能够与衙内攀上交情。倒有机会扭转乾坤。”
高强苦着脸,把头摇得象波浪鼓一般:“没机会,没机会!东宫已定,太子无罪之人,若要易储,那得闹出多大的风波来?除非是起兵。效法那唐太宗,或许还有几分希望。”这话也就是他敢说,而且也就是在这大名府翠云楼这样的自己地盘说说,换了旁人的话,敢想都未必敢说。
许贯忠见怪不怪,竟也丝毫不以为意,笑道:“三大王之所以非衙内不可,多半亦是看准了衙内手握兵权,老太尉又典禁兵,一旦起兵的话,京畿之内旦夕便可底定……”
“说不得,说不得!”高强继续大摇其头:“我父子是活腻味了,还是好日子过够了?放着眼下位极人臣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偏偏要提着脑袋去帮着他三大王登基作皇帝!对本衙内又有什么好处?”
他瞪着眼镜看许贯忠,想要从他面上看出些端倪来,却见许贯忠笑得高深莫测,笑得他心里直发毛:“衙内,你目下位极人臣是不假,岂不闻易经云,亢龙有悔?衙内一战平燕,手握十余万重兵,国家财计又是泰半操于衙内之手,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上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多半此番回京之后,衙内只有自请致仕交出兵权,方可保得己身平安。如此一来,以衙内鼎盛春秋,功高盖世,却要就此优游林泉,心中岂能不怀怨望?这便有用得着他三大王之处了。”
“交出兵权?”高强一怔,这下方才真正上了心:“未必吧,此番出兵,我仅为副使,功在童贯之下,若是依照祖宗遗训,封王的是他童贯,这致仕交兵权的也该是他才对。况且北边大事方殷,东有女真,北有残辽,又有辽东常胜军未定,诸般大事非我不可,这兵权若是一交,何人能担此重任?”
却见许贯忠并不答话,只是二目定定地看着他,高强心里一惊,拧起眉毛来怒道:“贯忠,你当真以为我是那等恋栈权位之人,手握大权只不肯放么?十年终始,不想连你也是这等看我!”
见他发怒,许贯忠忽地笑了起来:“十年光阴非短,不想今日之衙内,眼光竟还是与当日大名府河上相逢时一般的清澈!衙内,小人与你一场主从,自然知你心意,只是旁人却未必知晓,单看你年纪轻轻便即得享大名,多少人几世都未必能有的成就,你轻轻易易便做到了,人心岂能容你?刻下汴京中的谣言,已经传地满天飞舞,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说出来了,小人听得最多的一件,便是说衙内你要做那安禄山!”
这三个字一出口,高强已是脸色铁青。这造谣人的水平还真是高啊,安禄山怎么造的反?不就是凭着燕京造的反么!况且,大宋朝最忌什么?忌的就是武将跋扈,尾大不掉,一旦出现了这样的苗头,甭管你是功高盖世还是万里长城,一概拿下没商量,杯酒若是释不了你的兵权,那就给你来个风波亭!安禄山,还是岳飞?这是个问题……
两者都不作的话,也有一条路,作石守信,兵权一交,买田养老,从此优游林泉,不问世事,专心陪家中美人调笑,人说出名要趁早,娶美人更要趁早,老来娶了美人只能看不能吃,那就等着戴绿头巾,本衙内能有这样的艳福,羡煞多少田舍翁呐!
可是有一桩事是我学不来石守信的,人家命好啊。那时候大宋朝刚刚开国,交了兵权可以回家享几十年的福,我呢?就看眼下这北边的局势未定,要是养虎为患,过了几年大敌入侵,难道眼睁睁看着本衙内的娇妻美妾都被异族抢了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强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三圈,这脑子里的念头也转了三圈。毕竟何去何从,委实难以取舍。他蓦地抬头,横着眼睛去看许贯忠:“贯忠,你随我多年,向来是我智囊,为何今日曾无一计教我?”
许贯忠见他彷徨无计,心下忽觉不忍。一路走来,高强吃了多少辛苦,费了多少心力,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百年国运一肩挑,偏偏他又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