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内新传-第4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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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多年来早就不把自己和南方的那些人当作同一国了——民族概念虽然来之已久,但是将民族和国家连接在一起,却是近代资本主义兴起以后的产物了,若是想当然的认为燕民和宋人同为汉人,就会很自然地接受南朝的统治,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更不用说燕地还有许多别族之人。而倘若大宋摆出救援北地的姿态,又是提供这样紧缺的粮食,势必会在燕民心中为南朝大大加分——瞧,多好的政治秀!
说了这许久,两下也都有些倦了,高强便吩咐人沏了一壶热茶,取了茶点邀耶律余睹及其余人同用,两下说些闲话。说是闲话,这话题自然也离不开北地民情,说及连续五六年的大灾,导致北的百姓的挣扎度日时,耶律余睹唏嘘不已:“燕地近于南朝,民间亦有接济,这日子还算过得,北地游牧部族逐水草而居者,牛马死去不知凡几,号呼抢地亦无从救济,惨状可悯!尔女真,趁此做过,实乃奸恶之极。他日大军进讨,必将这完颜一族尽数杀个尽绝,其部众家帐一把火焚尽,方消心头之恨!”
高强陪着点头感叹,待耶律余睹说到忘情处,忽而若不经意地道:“都统,想来贵国国主亲征之师,也将出发了吧?”
余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情知已经吃了高强一个小亏,苦笑道:“相公于北的情势洞若观火,何必又来戏我?主上今春便已下诏亲征,奈何大军粮草不继。军心不稳,多数官军连马匹亦无,故而大军迟迟难出。待达鲁古城一败之后。亲征已势所必然,否则……”下面的话已不用再说,他明白,高强也明白,以塞外各族强者为尊的一贯作风,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高强长笑一声:“契丹雄长北的二百余年,与我大宋南北并立,实为千年来塞外各族之最为强盛者,谅来国祚不致如此之短,以都统之才,若果能联结宗室豪俊,收国中大权,辅佐贵主亲征,谅来女真亦不能为患矣!来来,此间以茶代酒,且预祝都统成功!”
耶律余睹捧着茶杯,定定地看着高强,半晌方道:“相公之意,深若渊海,某家委实难测!也罢,就与相公饮了这杯,倘若此去果能荡平女真,安定国中,某家定当有以报相公!”说罢,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掷在地上,而后拱手告辞,大步离去。
高强也将手中茶喝了,眯着眼睛看余睹将出房门时,忽而扬声道:“都统,本相有一言相赠。倘若事有叵测,都统将欲抉择之时,可细思我此言:宁与友邦,莫与家奴!”
耶律余睹浑身一震。一只脚已然迈出了门槛,另一只脚却如同铜浇铁铸一般,定在当地迈动不得。隔了半晌,方点了点头,更不答话,径自便去了。
契丹诸人随着他去,片刻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待房中再无外人时,屏风后转出一人,向高强笑道:“衙内这最后一句,宁与友邦,莫与家奴,真可谓神来之笔也!料来这余睹目下未必肯听,但当穷途末路之时,若要孤注一掷,便也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了。衙内料彼之心,如掌上观文,小人佩服之极。”正是许贯忠,只因高强预备收复燕云,须用无数钱粮,这许贯忠掌控博览会与交易所,与大宋北面商贾相交默契,正有用他之处,故而随军来到河间府。不但是他,那应奉局手握东南钱粮,石秀又一手把持北的细作和河北厢军,亦要即日北上,以便就近听用。
高强听见许贯忠如此说时,只是微笑不语。这句话当时籍籍无名,但凡读过近代屈辱的中国史之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真是说出了大势将去时那些卖国之臣的心声!既然余睹在历史上将契丹卖了给女真,作了头号辽奸,这句话想必也很合他的脾胃吧?现今抓住机会,撒下这一颗种子,借助着余睹心中的营养,他日必当长成参天大树也!
过了二十余日,那正使张琳从汴京投了国书回程到此,说道已面见南朝天子赵佶,当与枢密副使高强共商划界之事,惟其北界自澶渊之盟堪定之后,至今百又二十余年未变,若要强索,实属为难,故而要徐徐商议。与他一同回返河间府地,仍旧是近来多劳的翰林学士叶梦得,不过在经历了此次惊险的出使之后,赵佶对他大加奖掖,加龙图阁直学士衔,命他辅佐高强与辽使谈判,想必此行过后,便将入相了。
辽国朝廷这种拖延时间的态度,高强早已料到,因此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招待张琳等人吃了一顿洗尘酒,便绝不露面,任由副手叶梦得和张琳两个饱学之士终日在那里讲论故事,说些典故,扯皮扯个没完没了。那耶律余睹自张琳回返之后,只经了一夜,便即辞行北返去了,高强却送出数里,依依惜别。
至于张琳和叶梦得这扯皮要扯到什么时候才算完?高强心里自然有数,不要几个月,等到辽主天祚亲征女真之役一分了胜负,那时就轮到辽国着急了。
第十三卷 燕云下篇 第二三章
辽天庆四年,大宋政和四年,女真收国元年。是年七月朔日,辽主天祚在上京西北的白马淀行宫避暑,发出了亲征诏书。
对于这次亲征,辽国内部始终意见不一。去岁女真初起兵攻打宁江州时,就有些大臣主张要大发诸道兵前去征伐,凭借兵力的优势震慑女真,要知道完颜部首倡起事,其余部落多半都是附丽而已,一旦发觉辽兵声势浩大,这些胁从部落多半就会退而采取观望态度,从而使完颜部陷入孤立境地。然而辽国历年的灾荒严重损耗了国力,想要仓促间组织大规模的远征,委实力有不逮,再加上当时掌权的萧奉先轻视女真,是以才有了宁江州和出河店这两败。事实上,在这两战中辽国投入的精兵总共也不过万人,即使全军覆没,也不算伤筋动骨,但这样两场胜仗却大大助长了女真的气势,令得东北各部也都不看好契丹的前景,纷纷向女真请款。在这种情况下,达鲁古一役的大败就成了一记沉重的打击,黄龙府方圆数百里内忠于契丹的部民几乎被一扫而空,这一地区的局势陷于糜烂,更有向南面的东京道州县蔓延的趋势。
就是在这种局面下,天祚才不得不下诏亲征。此诏下时,应诏来到上京集结的各部兵马不过十四万人,马五万余匹,好在上京是辽国龙兴之地,此番参战的兵力又都是契丹本部的部族兵,包括皮室军等精锐,战力和忠诚都不成问题。是以辽国上下对此次亲征仍旧抱持着相当谨慎的乐观态度。
“我兵虽多而不精,又兼乏粮,故而利于速战,今大兵广集,当分遣使者晓谕各部,以张扬威势震慑敌胆,俾我大军可一战破敌。”在辽主天祚面前这般放言者,正是执掌辽国北面兵权,用事一朝的萧奉先。
天祚既然要亲征,当然是信心满满,听见萧奉先这般说话自是频频点头。那萧奉先党羽甚众,一时摇旗呐喊者甚众,看上去倒也颇有声势。
只是除了他的亲信党羽之外,帐中的宗室大臣却大多默然无声。此处并非上京,乃是上京西北二百余里的白马淀,又名广平淀,乃是辽主秋捺钵的所在之处——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比年连败于女真,本该百计筹谋应敌,无奈这位天祚皇帝却好似上了发条的钟表一般,定要按照往年的四时捺钵来计议行程,该打猎打猎,该避暑避暑,分毫不爽。以这样草率的态度来应对已经养成气势的大敌,叫诸位大臣如何能有拥戴之心?沉默不语,便是一种无声的反抗,至于敢于直谏之人,如今哪里还在世上?这天祚登基以来广施刑罚,将历代久已废黜的五种酷刑都拿出来使用,比如行军将军耶律捏里等三人在围场擅自射鹿,居然处以弃市之罪,余外如投崖、炮掷、钉割、脔杀等酷刑纷纷出炉,往往有因一句话便获罪的。
虽是如此,若能执法公平,倒也罢了。无奈天祚却任意施为,萧奉先之弟嗣先为东北路都统,率军前去征伐女真,结果出河店一战遭遇惨败,身为全军主帅的萧嗣先单骑先遁,全军仅得十七骑生还,天祚居然只给予免官的惩罚,似此执法不公,叫人如何心服?
见无人异议,天祚自以为得计,不由得踌躇满志,当先点将,命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耶律余睹为副都统,总领从龙亲征各军,精兵两万为先锋,耶律章奴为前军都监,余外分御营诸部为五军,分道并进,有契丹亲贵子弟千人为硬军,最号骁劲,只在中军左右护卫,大军北出骆驼口,转往黄龙府去。余外又命枢密直学士柴谊前往东京辽阳府征兵,自南道由咸州而进军宁江州,以侧击女真。”望众卿努力,必灭女真!”这便是天祚的胜利宣言。
是夜,大军开拔前夕,御营一处营帐中灯火通明,人影重重,四周皆是荷甲的契丹骑士往来巡视,守卫异常森严。帐中约有十多人,个个服饰华贵,银鼠黑貂应有尽有,居中所坐的赫然正是新任御营副都统的耶律余睹,只是他此时面色铁青,默然无语,正被一人指着额头数落:
“余睹,你恁地糊涂!南朝虽云盟好,实则念念不忘燕云故地,如今我朝危如累卵,怎好去与他情商?当年祖宗故地皆百战所得,一寸山河一寸金,我后世子孙纵使不肖如此,也不可将国家土地去卖与敌国!”
说话之人魁伟英武,正是辽国宗室豪俊耶律章奴,新任先锋都监,素号勇略刚猛,适才听说余睹前往大宋商议重画国界,大宋已先允运粮于燕京赈济时,不由得勃然大怒,也不管耶律余睹官位在他之上,就这么当场开骂。
余睹一言不发,等到章奴说的口也干了,无甚新词之后,方冷冷道:“你道我是有意卖国不成?我此番前往南朝,望见彼处兵甲甚盛,连日来大军陆续向北开拔,河东雁门亦有大队宋军集结,据闻乃是西北宋军精锐,彼之心意昭然若揭矣!如今我契丹与女真决战在即,倘若那宋兵趁虚北击燕云,也不消夺了几个州县,只须这军情传至军中,以我军目下狼顾之心,又如何能有再战之意?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章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正要再说,余睹斥道:“章奴!你我皆契丹宗室,谁敢误我大辽?如今南朝兵强,东有女真,我军心不固,自不能以强势对应之,惟有虚与委蛇,延宕时日而已。尚喜南朝自与我盟好百年,不欲妄兴干戈,故而且未动兵,否则的话,莫说是南朝大兵出燕云北上,即便是那辽东常胜军乘虚北击辽阳,亦足以为女真声援,到那时节,我契丹国运便系于御营一战。如此凶险之局,当如何处之?”
耶律章奴亦通兵法。听余睹所言大是道理,当下怒气也消了些,闷声道:“你与南朝延宕时日,原是不错,只是如今之局,国中土崩之势将成。又何尝不是系于我御营之一战?若此战失利,纵使南朝固守盟约,我恐这东京之地亦非契丹所有矣!若依我时,此战倘奉天祚为主,有败无胜,还是趁此将天秣逊位,改尊魏国王耶律淳为主……”
这原是他的一贯论调。天祚当日将将军耶律捏里等三人以轻罪弃市时,耶律章奴苦谏不成,那时节就对天祚死了心,一直在筹刮着废立之事,现今这一场大战关系到契丹的国运兴衰,他这调子唱得便越发响亮起来,倒也赢得了在场几位大臣地附和,如锦州刺史耶律术者便是其中之一。
耶律余睹摇头叹道:“章奴贤弟,那天祚诚非雄主,然而除了耽于田猎不恤政务,却也并无大过,若无端废立,众心难服时,恐怕军心瓦解,于战事不利。为今之计,还是众志成城,先胜了这一仗再说吧!”此论较为持重,驸马萧昱,殿前副点检萧乙薛等皆点头称许。要知塞外诸族自来好猎,天祚喜好田猎。其实也是祖制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罪,只是在连年灾荒伤及国本的危机之下,这样的举动未免显得不知轻重,昏庸了些。
章奴见己论不为众人所附,沉吟半晌,方道:“既是诸位大人皆这般说,某便权且依从,万事都以此战为先。只是话说到前头,倘若此战再败,天祚便再不足以为我契丹之主,到那时,诸位大人可须得助我行这废立之事。”余睹本担心他一意孤行,坏了大事,如今见耶律章奴居然出人意料的通情达理,他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忙满口答应了,至于耶律章奴的主张向来是立南京的魏国王耶律淳为辽主,而不是他所主张的立晋王,此时却不好详究了。
当下众意始一,说到兵事之时,老将汉军行营都部署萧托斯和提出,当分遣使者传檄东北各部,晓谕大军将临之事,开示其自新之道,只要能在此战中置身事外,不助女真,便应既往不咎,赦其罪过。若能以此分割敌势,使得完颜女真孤立无援,以他那点区区兵力,纵使再如何力战,又如何能当此大军?萧托斯和乃是老将知兵,当日女真初起之时,就是他主张大发诸道兵以威凌之,虽然天祚不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