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4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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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代使适才说啦,是姥姥让她携外人入谷的。姥姥久未露面,咱们一时也不知上哪儿问去,只能来问问你,有没有接到姥姥的手谕?”
视线越过她裹着紧身水靠的浑圆香肩,冲郁小娥笑道:“没有姥姥的手谕,领路使是不能放外人入谷的。合薰你能不能把手谕拿出来借我们看一下,安安姊妹们的心?外人入谷非同小可,大伙儿都吓坏啦。”
她说得温情款款,却是一步似退实进的杀着。苏合薰就算要替郁小娥作伪证,一时也变不出手谕来,唯一的法子就是乖乖吐实,将郁小娥往刑架上推。当然,要是她脑子糊涂了,妄想施恩于郁小娥,不过死成一双罢了,结果并无不同。
果然苏合薰冷冷道:“没有手谕。姥姥也没唤过我。”
夏星陈与孟庭殊喜动颜色,连霜着一张俏脸的盈幼玉都挑起柳眉,正欲开口,岂料苏合薰接道:“……本门典规明载,各部教使经门主授权,得于非常时掌理出入之禁。按此条陈,便无姥姥手谕,我亦不能拦阻代使。”
“有……有这条么?”
夏星陈睁大美眸,鼓胀的圆脸如花栗鼠一般,不敢相信又教郁小娥钻了空子。天罗香教下规矩甚多,详载门规的三规五典更是迎香副使晋升考核中必有的科门,只是未到考较之前,谁去温习这些东西?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林采茵被问蒙了,温柔的笑意凝在面上,忍不住抓起垂于右胸前的一绺卷发,慌乱的目光不住乱瞟──比起夏、孟这些为了当上教使挤破头的后辈,她荒废教典便没十几也超过三五年了,当年就不是文科武举的抡元之才,眼下怕只有更生疏而已。
孟庭殊高兴不过一霎,眼见己方连遭反制,顿生不耐,懒与林、夏二姝缠夹,排众而出,慢条斯理道:“就算真有这么一条,你……”
“是有这一条。”
盈幼玉不顾她蹙眉乜眼,冷道:“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要说这些都是门主让你做的?证据在哪?”
众所周知,门主雪艳青是武痴,对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不曾管过门里大小事,天罗香系于姥姥一身,这也是何以莲觉寺战后姥姥突然隐居,再未出现于众人面前,冷鑪谷便乱作一团、郁小娥之流得以藉机弄权的缘故。
郁小娥自己当然清楚,无论门主或姥姥,谁都没给过她这样的权限;经苏合薰一提点,立时抓住了关窍,怡然笑道:“门主交代我的时候,你们都在场的,装什么蒜哪。”
转头扬声道:“方先生,你同我这几位疑心病重的好姊妹说一说,你入谷为的是什么?”
方兆熊双眼蒙起,自出禁道便取下塞耳的布条,听力完好无缺,淡然道:“我来下战帖。门主说过,方某虽是她手下败将,任何时候想一雪前耻,她绝不避战。今日请圣使带我入谷,正为挑战而来。”
他当夜一败大彻大悟,立誓打败雪艳青,亲手讨回武者的尊严。其后费尽千辛万苦,循天罗香越浦分舵投帖搦战,两度约斗,结果仍是一败涂地。
雪艳青感于他对武道的执着,许他结庐谷外,让定字部就近照管,凡他有意再战,无论晨昏昼夜,皆不可推拒,必得速速来报,约定战期──这话在方兆熊三度落败时,在场诸人俱都听见了的。盈幼玉、夏星陈等当时以代织罗使的身分随侍门主左右,没想到却被郁小娥曲解,成了引方兆熊入谷的“口谕”“这都能算,干脆打开大门,让他们自行出入不是更好!”
夏星陈怒极反笑,睁圆了明亮的大眼睛,气虎虎地瞪着郁小娥,没打算轻易放过她。“郁小娥,你莫以为姥姥不在,冷鑪谷便没人作主啦。你这般任意胡来,眼里还有其他人么?”
“姥姥不在?”
郁小娥咯咯笑:“哪个说的?我以为姥姥一直都在天宫里休养身子,就算几天没露脸,大伙儿还不是照着三规五典,老老实实过日子?夏星陈,你说出这等话来,莫不是别有用心?”
夏星陈简直气坏了,尖声道:“你才别有用心!是谁带外人──”“我带方先生入谷的理由,你要是耳背没听清,一会儿我再给你说过。但夏星陈你给我听好了──”郁小娥猛然打断,气势汹汹:“我手底下光是大东川七堡八砦九联盟就有几千人,还没算上定字部所属的其他势力。我要开门引入外敌,不会挑你睡如死猪时为之,还等你侵门踏户,聚众前来滋事?
“若真如此,以你夏代使的美貌,此刻已是任男人狎玩淫辱的肉娃娃,镇日欲仙欲死的,怕没闲功夫烂嚼舌根。我还在这里同你废话,任你内四部将我定字部当自家庭院,高兴时便来耀武扬威,正是我遵循教规,谨守门户的结果!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此欺人!”
夏星陈被她喝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突然嗅出其中露骨的裹胁之意,不由背脊发寒,小退半步。
天罗香迅速扩张,收罗东海游离的绿林势力为羽翼,也不过是近十年的事。内四部只拣看得上眼的如骆天龙之流,勉强周旋,大部分的联系工作还是落在外四部头上,此际终于显现出实力上的巨大落差。
如掌管定字部还不到一个月的郁小娥,亲身接触笼络之下,能任意调动的谷外人马已达数千之谱。若无声无息放人入谷,趁夜掩杀,休说弭平内四部,便教半琴天宫一夕易主也非绝无可能之事。
郁小娥说她没做的每一件事,背后的真正含意是“我能做”甚且是“我随时都能这么做”──大东川各寨驻扎于密道出口附近,正是宣示实力、蠢蠢欲动的征兆。
夏星陈突然发觉:并非是内四部包围了郁小娥,而是她们自蹈险地,才带上这么点人,未做好战斗厮杀的准备,就这么轻而易举踏上他人的地盘,随时可能有上千名武装暴徒从禁道杀出,发动一场密谋已久的喋血夺权……思虑至此,不由打了个寒噤。
“郁小娥,算你说得有理。”
接口的居然是孟庭殊。
夏星陈转头,见她神态虽与前度无异,面色却略显苍白,显也想到了一处。“但门主尚未出关,连我等都见不上一面,这姓方的既无要事,尽快送他出谷罢。改日门主要见,自会派人召他,用不着你多事。”
云袖轻拂,终于吐出夏星陈最想要听的那句话:“……我们走!”
内四部诸女不管知与不知,纷纷簇拥着自家教使,撤出定字部内院。只一人倚剑不动,襟袂飘飘,逆光看来,宛若一尊瑿珀雕成的天女像,正是章字部代织罗使盈幼玉。
“幼玉──”夏星陈虽恼她当众令自己难堪,担心终究盖过了不忿,忍不住出声。
孟庭殊拉了她一把,淡然道:“她武艺超群,轮得到你来操心?别到时候她一纵身消失不见,反倒留下了旁人。”
夏星陈省觉,举目四望,早不见了林采茵踪影,暗骂“林姐”机灵,再无犹疑加紧脚步,连那担架上的红衫女郎都未及带走,率众迳出院门。
盈幼玉的武功在天罗香年轻一辈当中无有比肩者,定字部诸女不敢大意,仍是散成个大圈子,不松不紧地围着。郁小娥哼道:“都下去罢,她也不敢怎的。你们在这儿给她硬充人场,莫害盈教使心头太欢,得意个半死。”
众人这才散去。
郁小娥也不避忌,媚眼一抛,对方兆熊腻声道:“少时我亲自送方先生出谷,先生稍等片刻。”
不顾属下面露惊恐,命人将他领至内院。盈幼玉知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冷冷皱眉,终未多置一词。偌大的白玉阶台上,又只剩下了默然相对的两人。
“你要再同我练那套‘姥姥在哪’的废话,就少陪啦。”
郁小娥满不在乎地说。“你们怀疑外四部挟持了姥姥,我们怀疑内四部把人藏了起来,你说没有我不信,我说没有你也不答应。只有夏星陈那蠢女人,才老把这种没谱的笨问题挂嘴上──”忽然噗哧一声,掩口道:“我劝你也别信她,笨成这样,说不定是装的。实话说,我不只疑心你们,慧、观、止三部的我同样信不过。你要真信了夏星陈,可比她蠢上一百倍不止。”
盈幼玉不理她的讥讽,冷冷道:“你方才使的指爪功夫,是从哪学来的?老实说!”
“不错呀,好的开始。看来你比夏星陈聪明多啦。”
郁小娥耸耸肩,懒惫一笑。“不如咱们交换罢?我拿这个问题的答案,同你换一个有答案的问题。你方才用的剑法……”
盈幼玉忽露不耐。
“我说过了!是姥姥教──”“……叫什么名目?”
郁小娥不愠不火,淡道:“姥姥教的,大伙儿都知道啦,用不着一说再说。我只好奇,这剑法能不能在本门三规五典中见得,还是姥姥她违反教规,私传了门外学给你?”
“郁小娥你──!”
“别那副吃人的模样。你虽生得标致,这么横眉瞪眼还是挺吓人的,莫说我没提醒你。”
郁小娥一踮而起,一屁股坐上白玉雕栏,轻拂裙膝,好整以暇道:“盈幼玉,这是我从你们内四部的人身上学到的。人生于世,只能靠实力说话,谁有了实力,说的、做的全都是对。至于实力怎么得来,是外学或本门的武艺,其实一点儿也没相干。”
盈幼玉面露鄙夷。“所以你不顾姥姥的禁令,擅自与那些绿林匪徒苟合,如今干脆将人带进来,这就是你获取‘实力’的手段?”
郁小娥也不生气,笑嘻嘻道:“你们内四部得天独厚,有玉具可用,练一年抵我们三五年。咱们外四部爹妈不疼的,既没玉具这种好东西,也只能用男人的阳具练功啦。”
她口中的“玉具”乃采撷希罕的万年寒玉制成,其质玄异,极是养阴。这种寒玉对修练腹婴功的裨益甚大,天罗香遂觅巧手匠人,将寒玉碾成拇指粗细、长近四寸,形如男子阳物的辅器,教内皆以“玉具”呼之。
玉具天生神异,通体莹润不说,还会沁出滋润的石露。女子蹲坐其上,以尖端抵住玉门徐徐坐下,石露使洞口的那圈薄膜变得奇软奇绵,像化开了似的,容纳玉具全入而不坏贞操,不但滋养元阴,更能以完璧之身修习媚术,实是女功的无上圣品。
然而万年寒玉数量稀少,玉具有限,自轮不到外四部使用。如盈幼玉、孟庭殊等菁英,自小便是坐玉具练的内功,毋须牺牲完璧汲取男子元阳,武功已凌驾同龄的外四部诸女。外四部无此良器,像郁小娥这样的少女早早即抛弃处女身,以媚术做为主要武器,双修什么的倒还是其次。
以她们修为之低下,找的对象内功太高吸不了,能吸到手的又腹笥有限,还不如原始的肉体顶用,久而久之,便成“外四部精于媚术,内四部武艺高强”之势。
两边互不待见,亦与长久以来分配不均的陋习脱不了干系,故被郁小娥拿来说事。
盈幼玉未料她如此直白,不由得胀红俏脸,怒道:“无耻!你……你淫荡!”
“你这一骂可骂尽了本门列位先贤。”
郁小娥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练得不是腹婴功、不用靠双修蜕变功体,一辈子都不打算给男人碰一碰似的。你是水月停轩的贼尼,还是观海天门的道姑?”
盈幼玉自知失言,嘴上却不肯示弱,怒道:“我等内四部与男子交合,须经姥姥考核批准,若非忠诚勤勉、功勋卓著,等闲还没这个机会!双修之对象,更是教门精挑细选,阴阳和合、水火相济,无不讲究,才能使功体蜕增,如蝶蛹化!岂是与你一般不知羞耻,专找那些个低三下四的土匪野合!”
“……说得好!”
郁小娥拍手叫绝,露出佩服的表情。
“要是姥姥再休养个一年半载的没消没息,你盈代使还能不找个男人来要好,就当是我郁小娥犯浑,我给你磕三个响头认错,叫你一声祖奶奶。”
她笑得不怀好意:“盈幼玉,你也快二十了罢?练了十几年的玄阴内功,不要钱似的大啖滋阴补药,又用上玉具那种厉害的玩意……啧啧,好不容易撑到二十岁这个关头,遇上一个元阳雄烈的好男人你可美啦,吸干他一身的纯阳内力,顺利地蜕增功体,从此内力翻个几翻,变成真正的高手,这可是咱们外四部作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盈幼玉知她没安什么好心,听这话时却不觉一凛,触动了心底的隐忧。
内四部的菁英们享尽资源,极力修练纯阴功体,就是为了在大成之时夺取足以匹配的男子元阳,使阴阳交泰,内力突飞猛进,才能驾驭《天罗经》里的绝学。然而天地造化,孤阴不长,这种极度修练阴功的方法并非毫无风险,相反的,在与男子交合、夺取阳功之前,阴功练得越强,越容易受其反噬,必须适时补充阳气,方能持盈保泰。
为此之故,谷外各分舵经常劫持年轻力壮、健康俊美的童贞少年,送入半琴天宫,由姥姥从中挑选出合适的,以其阳精为少女们补充阳气。
郁小娥见她神色有异,趁热打铁,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