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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雅骚-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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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好也不要,那赵左署自己名字的画作卖不到一、二两银子,不署名,交给董其昌,董其昌题上几个字,盖上印章,就有人以上百两银子来求,然后董其昌给赵左五两代笔银,赵左还要感恩戴德——

见到王微画的并蒂莲,张萼喜道:“花开并蒂,妙!妙!”又道:“这画卖给我了,真真,你帮我去问问王微姑,这画要多少银子?”

穆真真去而复回,说道:“三公子, 王微姑说这画不卖,她要自己留着。”

范文若笑道:“画上并蒂莲,画下人成双,这画当然不肯随意卖了,也许某日会将画白送于某人。”

张岱也已起床,过来看王微的这幅画,夸赞画得好。

张萼道:“我自去问王微姑,定要让她将这画送与我。”走到王微那个舱室,门虚掩着,推门往里一看,见王微正在食粥,便笑问:“王姑娘,你那并蒂莲着实画得好,可肯赠送给我?”

王微放下筷子,用绢帕拭了拭嘴,起身含笑道:“我与燕客相公打个赌,燕客相公若赢了小女子,那画就尽管拿去。”

张萼道:“好好,你说。”张萼极喜与人打赌。

王微道:“我与燕客相公对弈一局,燕客相公若赢了,那幅画就送给燕客相公。”

昨日上午张萼与王微对弈了两局,张萼两战皆败——

张萼瞪起眼睛道:“那你这画岂不是等于说要送给我弟介子了,你下棋下不过介子吧。”

王微笑道:“若是介子相公来,我就不与他赌棋,我与他赌弹琴吹箫,我总是不肯输的。”

张萼回到船头向张原等人说起,范文若笑道:“要这女郎送并蒂莲画只怕很难,除非是她倾心之人,不然的话她与你赌女红、赌厨艺,你总难赢她——她假母马湘兰已去世,这女郎便是幽兰馆之主,很是自由,上回有一汪姓徽商,愿以白银千两求一夕之欢,被她拒绝。”

张岱听周墨农说过,南京旧院曲中女郎,多是老鸨的亲生女儿,老鸨怜惜倍至,遇有佳客,任其留连,不计钱钞,而伧父俗贾,女儿不喜的,也任由女儿拒绝不见,若是假母,当然就没那么爱惜了,所谓“娘儿爱俏,鸨儿爱钞”就指的是假母,但听范文若所说,王微的假母马湘兰痴情且有侠气,在旧院有“侠妓”之称,就算马湘兰未过世,也不会逼迫王微——

张萼翻白眼道:“这些曲中女郎很会耍性子啊,就没人仗势欺她?”

范文若道:“曲中名妓多与名士交往,一般人还真欺不了她,即如这王微,不说她是陈眉公的女弟子,归安茅公子也是护花人。”

张萼皱眉道:“什么毛公子、皮公子?”

张岱道:“是归安茅元仪茅止生吧?”

范文若道:“正是。”

张岱点头道:“茅止生也是官宦世家、名门之后,与我有点交情,去年杭州乡试时我与他同一考场,他也落第了,此人喜读兵书,颇有大志。”又对张原道:“介子,你读的《唐宋八大家文抄》就是茅止生祖父茅坤编辑的,茅坤是嘉靖年间古文名家。”

张萼问范文若:“范兄,这么说王微姑倾心于那茅止生了?”

范文若笑道:“许是茅生多情,王微尚未有意,燕客兄勉之。”

张萼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好极,好极!”对张原道:“介子,我们不赌李雪衣了,赌王微吧——哦,差点忘了大兄,大兄你别瞪我呀,我们三兄弟公平打赌,谁能赢得王微的倾心,另两个不得气恼,不然的话为一女子坏了兄弟情义就无趣了。”

张原道:“我不赌,大兄与三兄赌吧。”命来福把买来的西瓜、樱桃、李子端上来,众人就在船头吃瓜果代替早餐了。

……

张萼说话嗓门大,舱里的王微听得一清二楚,轻轻哼了一声,又听到张原说不赌,女郎王微秀眉微微一挑,随即低头继续食粥,夹一片白藕到嘴里慢慢地吃,想心事——

阳光照进篷窗,高腰青瓷瓶散发着青幽幽的光泽,瓶中插的那枝并蒂莲的两个花蕾已经慢慢绽开,莲瓣舒展,正是并蒂莲这一季最美的时候——

姚叔给那只黑羽八哥受伤的翅膀点了伤药,这能言的鸟精神好了很多,正在笼中啄食小米,啄几粒小米,就伸脖子到小竹桶里饮水,很是惬意,显然是被饲养惯了的,听到薛童或者小婢蕙湘叫“微姑”时,这鸟也大声地叫“微姑”,声音还特别宏亮。

……

张岱尝了薛淀湖水甘甜,便取水去烹茶,不移时,端出松萝茶来,请王微一起来品茶,众人尝过薛淀湖水熟的松萝茶后,皆赞茶香隽永,张岱便问王微可识得金陵桃叶渡的茶道大师闵汶水?

王微喜道:“宗子相公也知道汶老吗,小女子最喜汶老的罗岕茶,在金陵时即使大风大雨之日,也必去汶老家品茶。”

张岱道:“我友周墨农常向我称道汶老茶,这次去金陵,自然要去桃叶渡拜访,据说汶老不待见陌生人,到时请王姑娘引荐。”

王微道:“好说。”眸子一转,见张原心不在焉,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事?

两条船一前一后横渡薛淀湖,进入急水港,这急水港连通白蚬江,白蚬江西通太湖,也就是说乘船可以从薛淀湖直达苏州,无须行陆路至嘉兴再上运河船去苏州。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杜松的家乡贞丰里了,张原心中踌躇,不知杜松在不在贞丰里?若杜松在贞丰里,他又该如何取得杜松的信任?

巳时初,阳光炽热,两条船到了贞丰里,三橹浪船无法驶入小镇水巷,只有泊在小镇外码头边,张原、张岱、张萼改乘范文若的小船,张原让穆敬岩、穆真真父女也到小船上来,穆真真知道少爷是要带她爹爹去拜访那位杜总兵,爹爹也许很快就要北上,穆真真心里已经开始难过了。

范文若领着张原等人先去贞丰里东郊见王焕如,杜松有一个侄子是王焕如的学生,张原与杜家素昧平生,当然不好贸然登门,先向王焕如打听一下杜家的情况再说。

小船在贞丰里水巷曲曲折折穿行,石桥处处,水道纵横,绿柳垂杨,临水人家,张原依稀旧相识,这才知道贞丰里果然就是周庄,这时的周庄,自然水乡风韵更足,尤其是水,远不是四百年后的污浊——

第二百四十五章 子不语

王焕如四十开外,身高体胖,颌下三绺长髯,时不时撩一撩,美髯公似的,王焕如去年随范文若在青浦见过张原,对张原的制艺才华颇为佩服,近日华亭倒董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王焕如听闻张原是主谋,更是惊讶,这时见范文若陪同张原突然来访,不免大感意外,赶忙迎入厅中坐定,寒暄毕,张原便说了来意,王焕如道:“那位杜总兵是回来了,上月月底回的贞丰里,尊介要从军何难,在下领张公子去杜府见杜总兵便是了,不过杜总兵之兄尚未出葬,现在上门要以吊丧名义才行。”

张原听说杜松在贞丰里,长舒了一口气,拱手道:“那就有劳王兄了。”

昆山习俗,吊丧宾客过午不上门,说是不吉,不知有何典故,现在已经是午时,是不好去杜府了,王焕如当即设宴款待范文若和张氏兄弟一行,饭后在后园凉棚品茶闲谈,王氏后园不远处便是白蚬江,张萼听不得王焕如满口的八股文腔调,便向王氏仆人借了钓竿,去江边垂钓——

张原从王焕如这里了解到上月去世的是杜松的兄长杜桧,杜桧是镇海卫的一个六品百户,明代重文轻武,到晚明更甚,六品百户与六品知州简直有天壞之别,百户见到知州要行跪拜礼,还不如一个生员,生员与武弁交往,即便对方是一品总兵,也只用“侍教生”的拜帖,而不轻用“晚生”帖,可见明代武将地位之低,一般武将在边镇、卫所里还比较威风,一到地方上就很低调——

当夜,张原、范文若等人就在王焕如宅第中歇息,次日一早,来福、能柱等人去采办牲醴赙赗等吊丧之礼,范文若、王焕如见张原置办这样隆重的祭奠礼物,心下都是暗暗诧异,不明白张原为什么如此看重一个罢职的武将,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其家仆从军那么简单吧?

范文若没有随张原去,他不想凑这个热闹,张萼也没去,自顾回浪船与王微下棋,张萼围棋、象棋都下不过王微,又去街市上买来一副双陆,却也不是王微对手,扬州瘦马自幼有专门的老师教习,张萼只是兴之所至,所以说王微玩这些是职业,张萼只是业余,王微天分又高,当然不是张萼这种没有耐性的人能比的,张萼的郁闷可想而知——

……

杜氏大宅在钥匙桥畔,钥匙桥是相连的两座桥,一圆一方,远看好似一把大钥匙,杜宅门前名旌、旙幢罗列,正厅西边的侧房,苫次张幕,杜松和三个侄子居幕内迎拜吊客,这日一早家仆来报,生员王焕如前来拜祭,并呈上拜帖和礼单——

师从王焕如求学的是杜桧幼子杜定方,闻知王焕如先生登门吊唁,又惊又喜,杜定方之父杜桧虽说是六品武官,但在地方上并无声望,昆山乡绅聚会,杜桧都没资格参加,这次杜桧去世,除了镇海卫一众武官前来拜祭外,昆山县令只委托县主簿代他来吊唁,这或许还是看在杜松面子上,乡党来拜祭的十有八九没有功名,杜松虽说曾任辽东总兵,但已解职,本地乡绅豪强觉得没有什么事要求到杜松头上,自然也懒得来拜会,所以杜定方听说王焕如先生来吊唁乃父,极是感激,但看拜帖却有三份,一份是王焕如的,另两份拜帖却是山阴张岱和山阴张原——

杜松问侄子杜定方:“这两个绍兴人是你朋友?”

杜定方茫然道:“小侄从没去过山阴,不认得这两位——”猛然醒悟道:“莫非就是前些日在华亭的那个张原张介子!”

华亭倒董之事在松江府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贞丰里距离青浦不过二十里,杜氏家人虽在丧中,也听说过这事,杜定方是读书人,自然了解得更多,说道:“这个张介子是绍兴小三元,张肃之的族孙,焦状元的门生,名头极响,我杜氏与山阴张氏从无来往,怎么——”眼望叔父杜松,心想莫非是叔父与张汝霖曾有交情?

杜松心道:“张汝霖是已故首辅朱赓的女婿,浙党人物,我任辽东总兵时,朱赓还在内阁,却也并无交情,边将一般都不敢私交内阁,怕犯忌讳——这张氏子弟缘何登门?”对侄子杜定方道:“还发什么愣,速去迎接。”

三个孝子将王焕如、张岱、张原三人迎到侧堂,王焕如三人祭拜杜桧之时,杜松领着杜定方三孝子出幕拜谢,张原第一眼看到杜松,就知这人便是杜松,杜松有典型的武将气质,年约五旬,身高估计五尺三寸,大约是后世的一米八左右,长脸,两颊瘦削无肉,鼻骨棱起,目光沉毅冷酷,颌下短髯浓密,手大臂长,行步虽然迟缓,但给人一种凌厉的威迫,杜松能做到总兵的高位,是从刀林箭雨拼杀出来的,武艺高强自不用说,运气也不坏,不然早死在战场上了——

张原作揖道:“晚生山阴张原,久闻杜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为有幸。”

麻冠丧服的杜松见张原谦恭有礼,自是欢喜,拱手道:“张公子少年有才,科举连捷指日可待,杜某是解职待罪之人,将军之称不敢当。”

张原道:“杜将军英勇善战,乃邦国柱石,虽遭一时挫折,但必有再起之日。”

杜松眯缝着眼睛打量张原,看张原此言是否意含讥讽,他从辽东总兵任上被弹劾解职,罪名是杀良冒功,有没有杀良冒功杜松自己心里有数,但见张原坦然正视,言语真诚,杜松还真是看不透,笑了笑,说道:“惭愧,惭愧。”

张原道:“晚生绝非客气话,杜将军镇守延绥时,蒙古鞑子畏将军如虎,晚生虽在江南,也听闻杜将军威名。”

杜松暗暗纳罕,一个江南秀才如何会知道他这个边将的功绩,却听张原又道:“晚生此次来拜见杜将军还有一事相求——”

杜松不动声色,淡淡道:“请讲。”

与武人打交道还是直截了当更好,省得杜松乱猜,张原道:“晚生有一健仆,名穆敬岩,是绍兴堕民出身,但本乡一位精通阴阳术数的相士却说穆敬岩有五品官的命,乡人皆哄笑,晚生虽知那个道号清墨山人的相士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却也觉得荒谬,堕民最是卑贱,如何能做得五品官!那清墨山人却道这穆敬岩四十岁前有贵人相助,将从军功出身,晚生本来也没把这事当真——”

张原停顿了一下,又道:“晚生这次是去南京国子监读书,穆敬岩随行,昨日在朱家角镇,穆敬岩对晚生说他连续几夜梦见一个金甲神人对他说贵人在贞丰里等着他,万万不可错过,贵人姓杜,白盔白甲,骑大马使大刀,又说那贵人虽暂时困厄,卯辰年必有佳音——晚生这个家仆是实诚人,不会胡言乱语,晚生起先,今日到了贞丰里,听说了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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