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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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教场作了一揖,说:“愿与各位论剑。”
写到这里,人们不禁会想,那么多剑坛好手,怎会任由朝廷剑士逞能?其实并不奇怪,剑坛大师或名宿,岂会去与一个无名晚辈过招?中坚剑士又自视自己是个人物,在这大比的第一天,他们又怎肯轻易出手?所以,都作壁上观,静等着他们自以为该出手的时候,才会一展剑锋。而那些故六国的剑客,本来就是怀有各种各样的意图,奉命来打探朝廷虚实的,他们才不会来争这一日之短长。所以郭矫向台下一作揖,虽温良恭检,却气势已经逼出。
玉清楼主陈庄的弟子河上静是个妙龄少女,虽文静,却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子,只见她粉面一争,执剑跃上擂台。郭矫见是一个绝妙小女子便来了精神,故意戏弄般地用剑指着那生死牌说:“别翻,可别让我难看……”
此语一出,立即引来一片哄笑声。
河上静只是来见见世面的,她不想赌生死,就不来理睬这戏弄。
郭矫就冷笑了一声,说:“连生死牌都不敢翻,还来比什么剑?”
河上静那白净的面皮上便透出一片片红晕来,她恼羞不已地提剑便刺。
河上静的剑术不差,只是功力还欠火候。被那熊虎一般的郭矫来了个破云裂帛式的劈砍,按说,对于这样的劈砍,最易化解。只是化解得了还是化解不了,那就得看各自剑士的功力。郭矫的功力在河上静之上,所以他的速度非常快,至少比河上静快。河上静见无法化解,只得拼命来挡,“铿锵”一声,那郭矫把力量发在剑锋上,两剑相交,河上静只感到虎口一震,双臂发麻,人便往后退。还没等她反映过来,郭矫又是一剑,狠狠地击在她早已握不住的剑上,把她的剑打飞了。
这一剑,是郭矫的手下留情。这样的气度,立即搏得场中一片喝彩。
河上静一脸苍白,自知不如,剑也不捡了,她已看到夏朴受辱的样子,正感茫然。陈庄看见郭矫这样羞辱自己的弟子,玉清搂主早已怒火凭添,怒跃上擂,一剑便把那生死牌翻了,喝道:“送死来!”
“锵”地一声,两剑相交,火星直迸。
四目相对,气氛刹时紧张起来。
龙应奎此时已换下法袍,正在向始皇帝禀报起剑祭祀之事。起剑祭祀并非一日十二个时辰均要行法的,一般只是早晚两次拜祭即可,因此他来到前殿侍候皇上,并来观看大比。现在他的剑艺如日中天,正是向皇上一展剑艺的时候,也是来向天下,证实自己剑坛霸主地位的时候。他将在工布王剑起出之后,投入到这次大比之中,以确立自己在朝廷、在剑坛的地位。
这时,他和徐延龄、赵成看着这些平平剑士的搏击,感到索然寡味,遂向皇上进言道:“陛下,陛下不妨回后殿歇息歇息,这样的比试,臣怕玷污了陛下的眼睛”。始皇帝也正感到有些无趣,遂笑了笑,十分通融地站了起来,从看台上下去转入后殿去了。皇上一走,许多大臣也跟着进去,露台后便有些空旷,只有韩元亮和一些外邦使臣仍在。露台后没有了皇上和重臣,朝廷中的剑士便失去了兴趣,那郭矫从剑中跳出,带点戏弄地对玉清楼主说:“今日恕不奉陪了,来日再战。”
“休走,”陈庄叫道,“如何这等胆怯?”
郭矫可不受激,知道陈庄是来拼命的,也知道自己的分量,便故意带着不屑一顾的神色,扬长而去,这当然是轻漫。陈庄一脸铁青,额上的青筋都豹突出来,却无可奈何。
陈庄下去后,又有各门各派的弟子上擂台,一展自己门派的剑术。也有比试的,也有独舞的,胜负不定,以死相拼,不一而足。这些平平剑术都显得散乱、泛味,就好象看俳优戏一样。有些戏动作很大,场面很热闹,服饰也华丽,但只因内容贫乏,内行人一看,什么也不是。只感到是一片嘈杂的噪音一样,令人心烦。始皇帝也是懂剑的,虽不精通,却也不平庸,所以第二天,第三天,他都没来望夷宫。
胡亥、李斯、徐延龄、赵成、龙应奎每日必到,他们在等待少壮的剑出鞘。
第四天,始皇帝又来到了望夷宫,据赵成讲:“比赛开始进入佳境……”
冷萍飘冷冷地立在教场一隅,此时的她青衣简束,冷艳的面容峻峭严厉,她那一双寒泉般的目光,让人敬畏。右唇边那颗黑痣又使她显得风韵犹存。她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力量。
她冷冷地看着擂台上的剑士走马灯似的,你方战罢我登场。
忽然,她看到一个落魄疯傻的老者,正和胡人狼居胥师徒相遇,她的面部表情露出一种似恨似怨的惊讶,一闪就过去了。只见她将牙一咬,透出一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原来却在这里!”的话来。
老百贼胡息正劈面与狼居胥相遇。那狼居胥师徒一见是他,就露出鄙夷的目光,“哼”了一声。千长黄风沙若(革是),一见老百贼,立即用他那傲慢的口气,指着老百贼喝道:“如此肮脏之人,也敢来此比剑?”这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老百贼的面皮不由得涨得通红。怪只怪自己当年一念之差,贪念生死,把中原剑士的颜面都丢尽了,以至后来不得不装得疯疯癫癫的样子,藏匿于民间。没想到,今日冤家路窄,在这望夷宫的教场中,又碰到了狼居胥,又被这狂风沙一顿喝骂,遂感无地自容,狼狈地退出了教场。
冷萍飘看着这一切。
当胡息走过护城河门桥时,只听得后面一声怒喝:
“老百贼,哪里去?”
老百贼木然地站住,并没有回转身来,他知道这声音来自谁。
“我杀了你!”仓庚一声尖叫,愤怒而悲怆,提剑便刺。老百贼依然没有回转,仿佛在等待着这致命的一击,但那剑在即将刺中老百贼的刹那间停住了。只见仓庚悲怆地叫道,“我杀了你,杀了你!”她极度颓丧的(享单)垂下手中的剑,于无奈中悲愤欲泣。
老百贼缓缓地回转身来,眼睛中闪动着并不疯傻的羞惭的目光。
“仓庚贤妹。”
“谁是你贤妹!”
“那就动手吧,既然连你也不能饶恕。”
“我还怕弄脏了自己的手呢,亏你还是隐剑的传人,竟如此不肖!”
“我……”胡息还想分辩,但他知道,分辩又有何用?当时,不就是一念之差吗?不就是在狼居胥的剑下,想起了她。却不知那一刹那间的心理脆弱,对她的伤害竟这么大,也成了自己不可饶恕的耻辱。他已是后悔莫及了。
剑,宁断不弯,这是一个剑士的精神,他却不配。
带着屈辱苟且于世,生命对他已是沉重,他不敢再见仓庚,却又不能忘怀。今天,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生命对他便没有了什么意义,于是,他说: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自行了断了吧。”说完,便欲掣剑。
“滚!”仓庚感到心中一阵绞痛,泪水就含在了眼里,“别让我再见到你!”
胡息知道仓庚心存不忍,不禁喟然长叹一声,遂罢手而去。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对仓庚说:
“贤妹,苟活人本无颜再对你说什么,只是,那狼居胥的剑术确在你我之上,望贤妹万万不可大意,千万小心。”说罢遂踉踉跄跄的一路颠扑而去。
这时,擂台上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当仓庚回到教场时,她发现擂台上的那块生死牌给人劈了。她问看客是怎么回事?那看客说:“是龙山爷劈的。”龙山爷就是五台山的龙山兼,黔首因“兼”“爷”音相近,以讹传讹,就叫他龙山爷。此时擂台上的擂主是凌锋剑庭的三弟子黑森虎辛桓羽,攻擂的就是这龙山爷。
“到底是怎么回事?”仓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辛桓羽呀,他把太华山的爰剑客刺伤了,爰剑客和龙山爷是生死之交,龙山爷一见,便跃上了擂台。辛桓羽霸气十足,说什么‘那来的野种,也敢称龙!’你想,龙山爷的火气多大,又伤了他的好友,如何受得了这黑森虎的气,一怒之下,就把这牌给劈了。”
“劈得好!”冷萍飘赞叹道。
这时,擂台上的情势正紧张,辛桓羽那剑如闪电一般,仓庚不由得揪了心,龙山爷似有不敌。看时迟,那时快,辛桓羽一剑刺中了龙山爷,但他并没有结果他,而是以言相辱:“倘若我是你,哪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这相辱,激怒了珍珠帘西施罗。只见她用拐一点,一个燕子点水,跃上擂台,用她那嘶哑似蛇一样的声音大叫了一声:“认得珍珠帘么?”
“等的就是你!”辛桓羽用剑一点,冷笑着说,“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西施罗虽是个拐子,要知道,她可是哈婆婆尸后的弟子,蛇蝎心肠。她使的是一根铁拐,这拐比剑更胜一筹,一招狠似一招。辛桓羽本就不俗,又得乃师之悉心指点,自然不同于过去。见西施罗如此狠毒,非喉即档,招招要他性命,不觉精神倍起。“你不仁,我不义。”他想,“今日既是玩儿命,那就玩到底,杀了你,灭了那老妖婆的威风”。想到这里,辛桓羽使出浑身解数,凌锋剑对云摩剑,名门正派对荒诞诡异。战了十几个回合,辛桓羽故意露出个破绽,放那西施罗一拐捅将进来。那拐速度之快,只见一道黑影似的。这正是辛桓羽的用心之处,即:在你的剑即将刺中他的咽喉部时,他有极迅捷的躲闪能力。这时只见他一个躲闪,用剑格住那拐,迎面而上,和西施罗扑了个正面,一脚缠住她,一手钩住她的头,将西施罗死死制住。另一支手,弃了剑,聚全身内力于一掌,朝西施罗的天灵盖打下去。
七、冷萍飘仓庚
七、冷萍飘仓庚
当年,南海尊者公臬与胡息游历临淄,那时,至简剑庭还在临淄。公臬与千空照是故交,遂在剑庭住了下来,每日切磋剑艺,说道论剑,十分融洽。
无级越女桃氏妇一生只收得三个弟子:千空照谦和,辛利精明,仓庚则桀骜不驯。师傅去世后,千空照执掌了至简剑庭。那时剑士身份寒微,千空照和辛利为剑庭计,也与王族公侯官府走动,以期获得庇护。这使得仓庚十分不满,不过她也知道,千空照、辛利也实属无奈,但在言语行动中却身不由已,不免常冲撞二位师姐。千空照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年青人气盛,不与她计较。
公臬和胡息到至简剑庭后,出了一件事,那就是仓庚打伤了长吏后胜的公子。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面对辛利的埋怨,仓庚的言语就十分任性,和辛利吵了起来。千空照十分为难,虽恼恨仓庚,也知道仑庚没错;但她更知道,辛利也没错。因此只得喝住仓庚,劝住辛利,没想到这更激怒了仓庚,竟和她也吵了起来。
恰在这时,公臬和胡息走了进来,见这场面,忙来劝解。胡息顿感惊讶,也是呈一时之快,他说:“这事,有什么可值得责备的地方!”后来还说了一句,“假如我在现场,也会同样……”
这事后经尚平君田则出面,才没造成更坏的危害。正是有此原因,田悯才避难于至简堂。上古师才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收留她,庇护她,以至到现在,依然无法放手。
胡息的那一声趋同,使仓庚对他有了好感,渐至生出情愫。为了这,她与千空照、辛利又发生了另一种冲突。
原来,桃氏妇在临终前,曾对她们有个要求,即希望她们三个,为至简剑庭和桃氏十四泉要做到终身不嫁。“剑艺是个要耗尽人毕生精力的事业,需要献身精神,假如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也就别玷污了它。千空照,你可要管好她们两个,千万别让我失望……。”
如今千空照见仓庚沉迷在这有违师嘱的情感纠葛之中,她是个谦谦君子,怎能看着小师妹一味沉匿下去。便将仓庚叫来,严厉地责备了一番。叫她悬崖勒马,记住师傅的嘱咐,不要做出背师忘祖的事情来,更不要等到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晚了。这一席话,说得仓庚羞愧难当,她也真心地接收了。桃氏妇看重千空照,却最偏爱仓庚,如今,这也成了仓庚无法违背师嘱的情感重负。所以当胡息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时,仓庚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只得以极大的意志力控制住自己,断然回绝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敬你是个人物,并无其他想法。你我都是习剑之人,习剑之人,难道还能作他想吗?我和师姐三人,早已以身许剑,不会嫁人的!”
这话,不啻给了胡息一个极沉重的打击,他不信。他叫道:“这不是真的,难道你一直是在逢场作戏?”
“不信,有师姐作证,有满墙的凌霄花作证。再不信,也好,小妹在这里就做给你看!”仓庚说到这里,只见她一脸苍白,猛地执剑在手,将头上的一绺青丝斩断,丢到胡息面前。“这就是我的意愿!”她狠心地说。
见仓庚这样决绝,胡息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