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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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也不知什么剑怕女娘,还是剑怕老狼,见劝不住,遂不免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唉,不听老人言哪,不听老人言……”但他也不是固执之辈,便不再来管这闲事。
美丽居不听老人言,本来她并不急于赶路,一是今日天气好,二也正是因为这老人言,她偏不信!她这人不大容易去相信别人的话。
“姑娘,这里的东西真便宜哪!”上路之后云想快活的叫道。她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东西竟会这样便宜,尚不及关中一半,似乎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强人。
“我们今天运气好。”云想毕竟年少,豆蔻年华,再说原来是在大秦疆域中行走,并不用担心。那里是个清平世界,有点路无拾遗,夜不闭户的味道。如今听说有山贼,虽知自己的姑娘本事了得,心中还是不免有点忐忑不安。
“什么运气好?根本就没什么强人!都是那老头故意编造出来的,看我们大方有钱,想留我们住下来,赚我们一点钱财。再说,就算有什么强人,你也无须去怕他。”
“啊唷,难道是这样子吗?我怎么就没想到?”云想惊讶起来,说“想想,或许还真是这样子呢。”
“死丫头,还真是‘这样’呢?本就是这样,你都跟了我一路了,怎么就不上点心,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云想便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她对自己的姑娘敬佩之极。当然也希望,不要碰上什么强人才好。
在成都,美丽居也曾外出游历过。有一次在峨眉山,得遇大峨山击壤源洞庭的洞主——击壤源主月轮秋,还有从南阳来此游历的玉清楼主陈庄。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击壤源主命僮子在洞穴前的石坪上,摆上一席酒,铺上蒲席,三人面对面的席地而坐。是时,夕阳照在石坪上,陈旧而绵长,一树青梅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梅子的清香。他们给她讲述了许多当今剑坛的趣闻逸事。比如对这几句口号。月轮秋讲(这是一个怎样的老者,神仙风骨):太极又叫“原剑初创”,他曾听南海尊者公臬说过,这种境界其实是不存在的,最多只是一个过程,是一个超然剑士发挥到极致时,偶尔才会出现的一个过程。此境一出,人就像着了魔,须发喷张,恐怖之极,瞬间便逝。但剑到了这个层次,自然无人能及,而持剑之人,也不再是人,只能是神。
陈庄则给她数点妖级剑士,她对美丽居说(这是一个怎样的妇人,温藉平和):妖级、路级、点级,又分上乘、中平、下乘,但妖级是没有下乘的,下乘便是神穆。妖级剑士有:无级越女桃氏妇、孤刃峰上人穹雷氏、大荒散漦之猿公(击壤源主说他是介于妖和两分仪之间的一个大家,但陈庄仍把他归之为妖级剑士)、东方湛母上古师千空照、西天嫫母哈婆婆尸后、南海尊者公臬,北漠苍狼狼居胥、郁陶子高公园。不过,桃氏妇、穹雷氏、公臬、高公园都不在了。大荒散漦之猿公又二十余年不现天下,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此公死了最好!”当时美丽居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月轮秋和陈庄大为惊讶,觉得此女对谁似乎都没有敬畏,实则,这正是美丽居的个性。千空照是桃氏妇的弟子,尸后是穹雷氏的弟子,狼居胥则是胡天第一剑。
接着陈庄给她数点神穆级,神穆极也是妖级,有:傲然客盖聂、清虚无尘鲁勾践、女飞侠冷萍飘、千空照的小师妹仓庚、匈奴人淳维士阿里侃(他是狼居胥的弟子)、剑坛败类老百贼胡息(他是公臬的师弟)、还有郁陶子的弟子空谷啸兰剑芒显。
在这言谈之中,美丽居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在当今剑坛上还能找得着的宗师,也就只有上古师千空照和哈婆婆尸后了。千空照住在齐国博阳邑的徂徕山。当然,美丽居这马陵道之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击壤源主向她数点路级剑士时,上古师的两个弟子,一个叫苦须子归宾,一个叫姑射子洗心玉,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后者,月轮秋说她是一个“天生尤物”,风姿绝异,无论是在剑艺上还是在容貌上,都可以和她美丽居有得一比。
这几句话,美丽居可不爱听。当时——现在想起,美丽居依稀还记得——她就站了起来,叫瑞兰持剑来(那次她带的是瑞兰),在那空旷的击壤源洞庭前的场地上似表心迹似的,舞了一回。剑光如雪,透出一种凌厉凶狠的杀气,令击壤源主和玉清楼主都凭添了一份忧虑。
是时,夜色已深,但月色很好。只见一轮月晕围着浩月,碧空万顷,暗碧生辉。仿佛一整个世界陆沉了下去似的,群峰如巨人,在这陆沉中屹立。似一个个剑坛巨子,矗立在她面前。月色下的他们有些模糊,但却更真实的存在着,遥远而不虚幻。
一声又一声乌鹊的叫声响亮,从湛兰的夜空中传来,似带有一种苍然的悲凉……
看看日已西斜,大概走了七八十里地,按说该到舍门里了,却依然不见。突然,美丽居隐约感到在远处的黑松林里,晃过了一个飘忽的人影。她猛地从沉思中惊醒,大喝了一声:“什么鸟人?”随着这一声喊,她的剑已出鞘,她立即驱马进入林中,哪里还见得着一个人影?这时云想也已跟进,见此地一片狂野,便不免有些心惊,对美丽居说:“姑娘,还是小心点,我们走吧。”
美丽居对此言不屑一顾,冷冷一笑说:“那好吧,我们走。”接着她又说“我说呢,这就是那老头说的强人!”
“说不定,这只是打前站的呢?”云想可没有她姑娘胆大。
“你不开口,我不会说你是哑巴!”美丽居为这突然出现的人影甚感恼怒,因为这使得她先前的断言显得偏狭。尤其是,她不喜欢云想这鬼丫头居然会说这是强人,这是强人?那不等于是说那老头说对了;那老头说对了,就不成了她说错了!“我倒不是说,谁说得对,谁说错了,其实这,一点也不重要,”她想“她跟我这么久了,怎么就不长一点心眼,怎么就这样容易轻信别人!”
日傍西山之际,远远的才显出一片村落来,该是舍门里了吧?离村尚有一箭之遥,一片古柳掩映着一面酒旗飘出,此地竟有客栈?主婢二人虽诧异,但还是下了马,进入到这客栈的院中来。抬头看这客栈,倒还有模有样,正是“欲得槛泉饮,漫道古风存。”只见那门限上方横着一匾,上书“舍门里客栈”。主婢二人将马交与一个丑陋的酒保,美丽居将斗篷一撩,带着云想走进店去。
二、舍门里客栈
美丽居和她的侍婢云想走进舍门里客栈店堂来,刚坐下,见东向坐着一个温良泛爱,有绝异之姿的侠士,心中不免有点暗暗称奇。我长这么大了,也算见过多少王孙公子,哪一个有如此豪侠?遂不免多看了几眼。本待结识,又不得缘由,正是有了这一份歆羡,就多了一份矜持,遂南风窗下坐下,她的对面坐着三四个闲客。
先要了两碗浆饮,又叫了些菜蔬、肉食和脱粟之饭,静候等待。
南风窗外,是一竹竽支开的遮阳,遮阳由竹片夹着茅草编就。从遮阳看过去,是一片歪斜攲倒的巨大古柳,如今正在斜阳中。虽时已近八月,那古柳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像披发洗涤的妇人,又像是放浪形骸的醉者,扭曲盘结。
远处是草甸子和流向舍门里的散乱涧流。
那个温良泛爱,有绝异之姿的侠士是谁?其实他就是与我们久违了的飘零子北门晨风。自从他在咸阳杀进凌锋别馆,欲救季姬不济之后,曾一度隐居在他终南山的季子庐。杀出凌锋别馆,北门晨风说不出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失落吗?也说不上,因为如果是失落,那该很丧气,可他反而感到了一丝轻松,“了无牵挂了啊!”他想。这是一种解脱,当然也不完全是,比如愧疚之心,未酬之意,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燕姜夫人,白白地伤害了她一条性命。
燕姜夫人在北门晨风的心中,不是一个让人一见惊艳的太子妃,倒像是一个平民女子。反正她的一颦一笑,每一投足举袂,每一言语,都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自然流露,又带有一种温款的羞涩之态。她是那么柔弱单薄,典雅高贵。北门晨风自然不曾关注过她,但也不是,“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人?”初次见到燕姜夫人的人,很快就会产生出这样的惊讶。北门晨风也不例外,面对自己心中产生的困惑,遂感叹造化之博大,无人所能穷尽。他就是接受了这样一个女人的嘱托,且是在那样危难的时刻,那惨淡的一笑,像梦幻般的一笑,成了其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美丽居透过面纱,看那一片斜阳,洒在林木空旷疏漏之处。正是有了这份闲遐,她才会对这片斜阳打量起来。才发现斜阳中有一种古意温蕴,有一种绵长和水洗过童年般的陈旧记忆,让人既憧憬又带有一丝留恋。美丽居不大会生发出这种情意缠mian的情感,但她能感触得到这份情感的隽永和熨贴。夕阳就像故乡二月初花的油菜田,就像三月春阴天气中幽暗的明亮和浓重的蜂鸣。
仗剑出游,是每一个青年剑士的愿望,美丽居是这样,北门晨风也是这样。北门晨风一生的追求,无非是遍历名山大川,演绎剑艺,来发扬光大师傅的飘零剑法,使央央中原之剑更臻至境。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也是博阳邑的徂徕山,他想访唔的也是徂徕山至简剑庭的东方湛母上古师千空照。
云想坐下后,便除去面纱,美丽居则没有。
吃饭时,美丽居透过面纱,打量着北门晨风。见他正在一杯一杯豪饮,但亦在打量自己,仿佛在说:此地怎会有如此绝妙的女娘?美丽居忙低下头去。吃了饭,要了水,嗽口洗手,然后带着云想,进了客舍内。客舍内是一走廊,她的客房快到走廊尽头。进了房间,将行囊放下,看看,见尚干净,便带上门,和云想出来,到那一片古柳下去坐歇。
西天一片厚重的云彩,正在将一天炫丽的色彩收敛。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古柳夕阳旁的宁静,只见一群十几骑剽悍的汉子奔驰而来,就在她们不远处下了马。为首的一个剽悍阴鸷,体格匀实,但面容却平板泛黄。他们下了马,将马交与其中一个,便从美丽居坐着的古柳旁走过。那阴鸷剽悍的汉子,带点邪淫的目光就在美丽居和云想身上转。
这样的目光,美丽居早已习惯。但目光是有不同的,有的是欣赏,有的是羡慕,有的却是邪淫。美丽居感到了这目光的邪淫,因为此人的目光仿佛是在剥着她的衣裳,好像要把她剥得精光一般的令人生厌。
一牧童骑在一水牛背上,盘膝持一柳枝,歪着嘴在悠扬自得的胡唱:
“舍门里,客不停,风兼雨,下一程……”
“呔,干什么?猴崽子!”那看马的汉子突然凶神恶煞的骂了起来。
那牧童惊骇地扭过身来。看马的汉子就看了一眼美丽居和云想。云想见状,不免有所注意,对美丽居说:“这人怎么这等凶狠?”
美丽居示意她别管,依然一付春风冶丽的样子,去看那一片残阳收束。这时舍门里客栈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而又尖锐的碎裂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墙上似的。只这一声,美丽居和云想就看见,那群走进舍门里客栈院篱,来到店堂门前的那群汉子,纷纷拔起剑来,这一杀机毕露的凶险场面,令人看了特别惊心。但这场面立即被那为首的汉子止住了。
美丽居立即起身。
“姑娘莫去!”云想想劝阻,被美丽居狠瞪了一眼。当她们走进店堂时,正是那阴鸷汉子在骂一个同伴的时候,美丽居也没听清他在骂什么。只见这汉子骂完之后,回转身来,一眼盯住北门晨风的脸陪笑道:“小人随从,没见过大世面……”。这时,北门晨风已站在案几前。他的剑依然躺在鞘中,搁在案几上。美丽居这才发现自己脚下,是一片碎裂的陶碗碎片。
北门晨风也不应答,旋复坐下,一味饮醉。
“哦——各位,各位莫伤和气,莫……”店主忙走过来打园场。
见事态已平,美丽居和云想复又出来依然在那古柳下坐歇。
云想心有余悸的回头打量着舍门里客栈,看了一会,才回过头来。又看了看姑娘,欲言又止,她说:“姑娘,我,我想——,我们还是别在这里住宿的好……?”
“唔唔。”美丽居并不去理会她。
“姑娘!”
“干什么?你以为我是死人哪!”美丽居突然低声喝骂道。过了好一会,她才复缓和了口气指点道“哪里是我们两个?不是还有那一个吗!”她用目光朝店堂那方向示意了一下。
“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喝,这你倒学得快。”
“哪还敢学?怕都怕不过来哩。”
话是说到这里,但云想再也平静不下来,弄得美丽居兴致全无。她很有点不满的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