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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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
天地逸子看了熬诘子一眼,没有理他,又当着熬诘子的面拿出一帛,画了个梨,当场割开来。
熬诘子知他不会回答,想了想,不得要领,又问楚。
天地逸子更是不语,只写了两个字“间李”,也不问卦金,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间李’?难道是指李园之变么?”当时熬诘子还曾这样想。
此后就发生了代地大地震和郭开离间李牧之事。熬诘子曾就此事言于秦王。秦王甚感惊讶,着人去寻,早已不知去向,那年天地逸子已是近百岁的人了。
这只是一种传闻。
此时,单膺白正走过从咸阳御道通过来的一个路口,迎面碰见阎乐。阎乐是一郎官,长得一表人才,知书达礼,温文尔雅,见识不凡,和侍御史赵成的关系不错。中车府令赵高对他颇为器重,常出入赵府,咸阳城中,没人不知道,赵大人有招其为女婿的打算(《史记》载:阎乐为赵高女婿),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此时博士周青臣陪着他,从咸阳宫那边出来。阎乐一见单膺白,叫了声:“膺白。”这人开朗热情,单膺白因赵成的关系认识他。
“阎大人。”单膺白虽年长他几岁,但对他很是敬重,且他又是年青有为的郎官。他对阎乐作了一揖。
“此是何人?”周青臣有点据傲的问阎乐。
“在下御史府侦探单膺白。”单膺白恭敬的回答。
“哦哦……”周青臣见只是一个小小的侦探,便不再理会,一味地去与阎乐说话。阎乐不理他,问单膺白哪里去?
这时,咸阳宫那方向走出一个人,很远就喊叫着:“阎大人,周大人!”只见一个中年官员,胖胖的,三步并着两步赶来。单膺白一看,是少府考工室的椽史宗丁。这宗丁在考工室管营造,朝廷里的达官贵人修缮府邸,营造房舍,都少不得要去找他,因此,颇得人缘。现在阎乐正要翻修宅第,打算为迎娶赵高的女儿作准备,自然正在找他帮忙。
单膺白与他没有交往,遂向阎乐唱了声诺,依然向前走去。又走了两刻时辰,刚转入五步街,这时,只听得一片吵闹声传来,他抬头一看,见是一老妇与一少妇吵架。见那少妇走上前去,批了那老妇一巴掌,那老妇便杀猪般地叫将起来。这时,左侧宅院中,一老儿窜出,揪着那少妇就打。同样,从右侧宅第中也走出一男人,立即揪住了那老儿。围观的人一片。
“好个畜牲,敢打你老子!”只见那老儿叫道。
“杀千刀的,什么世道啊!”那老妇人号叫起来“你们看看,养了一辈子,就养了这么一个畜牲!”
这时那少妇气喘吁吁的,一边理着乱了的鬓发,一边对四邻愤愤不平的讲:
“大家评评看,这老娼妇,前天拿我一把扫帚;今天,又来抽我家柴薪。你们看看,”她指着自己门前堆柴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些零乱。“我才说了几句,她反来骂我,——什么?姐姐?不要说姐姐的话,姐姐就可以这样?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由此,单膺白断定这是姐妹二人。姐姐嫁了老子,生了儿子,儿子长大,娶了姨母。这种事在先秦不值得大惊小怪。奇怪的是父子姐妹感情之冷漠,各逐私利。自从商鞅变法之后,世上遗礼仪,弃仁恩,并心于进取。按律令,儿子长大,必须分家,这既是为徭役赋税,也为人口增长。分了家,父子不相认,婆媳反目,各为私利,世俗就成了这样。这时,众人和里有司来调停,皆指责那一对老夫妇的不是,说得二老灰溜溜的。少妇得了势,便不肯罢休,叉着个腰,站在自己公婆或姐姐屋前,笑啐道:
“老不死的,你以为你是谁,青天白日放抢啊!现在怎么不响了?你以为老娘是好欺负的么?”她一边向四方乡邻数落着两位老人,一边随手从公婆的柴堆中抽出柴薪,惯在自己门前。
看到这里,单膺白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风气是好还是不好?但也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进取精神,充满了生机的在这咸阳市井中弥漫,给人以生命和信心。不过,他又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感到自己心里为这情景而感到堵得慌,他不看了。又走了近百步,来到兰陵双清楼,进入店堂,问方巾于酒保。酒保说:“在院子里呢。”他就转过店堂,出其偏门,见一仪容清奇的老者坐在一山石旁。知是方巾,方巾正在听一群孩童在唱童谣:
“四维断,若耶出,青铜台。
共工触倒不周山,黑水一夜涨,淹了三尺三。
一生飘泊,黄土中埋,不负双燕云中来。
没完没了都是错,谁念卿卿是柳絮才,哪有作强的不许败……”
“老神仙,好兴致!”单膺白见了方巾,很是高兴。方巾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正惊愕处,单膺白自我介绍道:“我,膺白呀,——搅屎棍。”方巾这才明白,立即站了起来说:“你看看,你看看,”他又仔细的打量着单膺白说“十多年不见,贤侄真是一表人才了。我是偶过此地,想当年,你才这么高。”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现在你不喊我,我还真不敢认呢?那时你那个顽劣呀,啧啧,长大了倒斯文起来了。还记得么?那时你一天到晚缠着我讲故事,我讲吧,你又不听;不讲吧,你又不依。我就专拣鬼怪的故事讲,吓得你半夜炸尸般地叫,你娘还直埋怨我老大不晓事。还有一次,我和一个髦士走过你家门,你正爬在高高的围墙上。我就问你敢不敢跳下来?恰巧,被你娘看见了。哎呀呀,那个利害呀,你娘就像一头母老虎似的冲出来,对着我就骂:‘吃了狗屎是不是?吃昏了头了?叫小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吓得我呀,拉着那髦士赶快逃……”
“哈,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幽幽子城胡饮血,萍踪鹰迹,连蒲绝壑,稷下门中人。
兰丘清越桐风晚,梅枝干城云中花。
你说来复来,我看西南灾,漠漠黄沙,该不该的血海盖,雨中有瀛台……”
只见那群孩子还在唱。
其中两个女孩儿,引起了单膺白的注意。这两个女孩儿长得眉清目秀,其中一个特别精神。
“一丰水草,两个天骄。
隆不隆,枉封侯;谁怜它,哀鼠叹。
经霜枫槭红愈烈,终不敌浮云天地外,谁怜满地黄叶踩。”
“这些孩子唱什么?”
“童谣不可解,却又最是神秘,似有代天行言之状。”
“是吗?”单膺白仔细听起来。
“人间只少一瓣心,任汝大河东流去。
千秋伟业何须嗟,渔樵唱晚钟,冷月苍山下。
叹世间,谁曾怜取那小儿女,刎颈飞血,立尽晚风为谁唱。”
“仿佛谶语一般。”(“四维断,若耶出……”孩子们又开始新一轮唱),单膺白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遂不听。问方巾:“老伯来此何干?太师尊可好么?”
“我师已驾鹤西去,临终前,嘱我偏历此环中。说这二十几年,最是人世间精彩之处,如若错过,实堪可惜。”
“老伯果真善风水,观阴阳,识命理么?”
“略知一二。”
“那你看看这两个女孩儿如何?”单膺白指着刚才他所注意的两个女孩儿问。
那方巾仔细看了一会,眉头跳了一下,随即沉默不语。
“怎么样?”
“别人命理,岂可乱判?更不可胡说。你不知道,这可是相人者之大忌么?”
“那你替我看看如何?”单膺白来了兴趣。他不大信命理,却好奇。
“那又何必呢?你尚年青。”
“别人不可信,老伯我却是信的。”
“一个人该明礼致事,莫求玄冥。晏子尚说:‘天道不谄,不贰其命。’楚昭王也不禳妖,不祭河。命理本不可违。你问之又何益?”
“只当戏言。”
方巾被他缠不过,答应了。
“那我与你占上一卦,不可全信。”说完,遂与单膺白进了店堂,回到自己客舍。取了筮蓍,复又回到店堂。这时,兰陵双清楼店主虞丘台正闲着无事,踱进店堂来。这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谦谦老者,蓄着长须,他知道方巾。方巾并不认识他。
虞丘台是楚人,是个大富翁,每年光这个店卖出的酒就达两三千甕。他又好南音,出手阔卓,结交了咸阳不少权贵和社会贤达。双方见了礼,虞丘台便来看方巾卜筮。
只见那方巾,从那五十支蓍草中抽出一支太极,接着将剩余的四十九支迅速分至两手。左手执天策,右手执地策。又从地策中取出一支,夹在左手小指与无名指间,代表人策。三变之后,得出初爻,这样一共做了十八变,得出六爻。其中三四爻为变爻,得小过(震艮卦)之坤(坤坤卦)卦。上卦震为雷,下卦艮为山,且其变化形成坤(坤坤卦),像征大地。表示大地般坚忍,承受着一切苦难。且互卦是大地之上,有清风吹拂。
卦辞曰:九三,弗过防之,从或戕之,凶凶。象曰:从或戕之,凶如何也。九四,无咎,弗过遇之,往厉必戒,勿用永贞。象曰:弗过遇之,位不当也,往厉必戒,终不可长也。
单膺白不解,问:“如何?”
方巾不语,说:“我与你四句话,记住了‘人不人,败不败,华不注,天东南。’”
“何解?”
“何必一定要问到底呢?”
单膺白知他不肯说破,遂指着虞丘台说:
“老伯,你看虞丘老先生如何?”
虞丘台正听得入神,忽见单膺白这样一指,吓了一跳,忙说:
“不必了,不必了,老朽老矣,不敢烦劳神仙。”他委婉地推辞道,遂走了出去。
三、果真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吗?
去年,虞丘台为孙儿子期请了一个发蒙启正的老师,叫敷施。这敷施老成持重,笃笃有君子之风。与之交谈,诸子百家,均有涉猎,尤好楚辞。虞丘台是楚人,便有他乡遇故人之感。那时敷施带着女儿敷纹流落咸阳,举目无亲,颇感凄凉。虞丘台请了这么个先生,诸多满意,稍嫌不满的就是有此拖带。当然,敷施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一定要独门别居。
虞丘台曾就请此先生与许多友朋商议,皆曰:“难得有此学识,你又不缺钱财。”
虞丘台一家住在兰陵双清楼后院的宅第中,除了孙儿,还有一孙女,叫子贞。即单膺白注意到的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兰陵双清楼店堂右侧有一小庭院,庭院右边是学馆,学馆外正有两间小屋,应了敷施的要求。这两间小屋,虽不与虞丘家连成一体,却有角门相通。
行了拜师礼,敷施从此每日教授学生,一并也教授女娃子贞和敷纹识点《仓颉篇》,《爰历篇》,等儿童识字课本上的文字。
过了一段日子,那敷施就显出一些乖张来,主要是针对他自己的女儿。断文识字就不要去说了,除此之外,他还教敷纹练习些弓步、虚步、马步、坐盘步、金鸡独立、平衡势等剑法步型。以及进退、闪绕、连枝、转身、上步、倒步、翻步、箭步等剑术步法。每日清晨,用一柄剑直指敷纹喉部,两炷香时间,又指其两眉间,又是两炷香时间。只见那用亮石磨过的剑锋,闪着寒光,似要逼进人的喉中似的,又使人两眼之间产生眩晕,并向大脑深处钻进。敷纹一个小小的孩子,必须承受这样的心理砥砺。到了晚上,又用沏骨寒水浸泡她,那沏骨寒水是用艾蒿蛊毒辛辣之物浸泡的,半个时辰出来,孩子全身发青。再用清明时节取来的夹底泥搽抹,然后,用寒露时分的松木烧成的炭点的炭火烤之,使其肌肤紧缩,呈现出一种铜铸铁浇般的刚毅。更不可理喻的是,他时不时的用各种蜂虿、蛇蝎、蜈蚣、斑蟊、十二时虫,选孩子不同的穴位来伤害她。到了这个时候,敷纹会不时哭叫。虞丘夫人看不下去,出面干涉。敷施这人什么都好说,唯有这事,说什么也不听。以至虞丘夫人对虞丘台说:“此人狠毒如此,决不是什么好人!”
“要出人命了,你也不管一管?”虞丘夫人对虞丘台叫了起来。可虞丘台就是不闻不问。
“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这样的人!”虞丘台这态度,令虞丘夫人十分不满。
也许是受过这样的苦难与砥砺,敷纹不仅身姿灵动,而且目光炯炯。她的注视是一种直刺人心的注视,眼睛的余光,又能将一个人的心态包揽。
“这孩子真讨人喜欢,不像我们子贞,娇生惯养的。”
“叫我奶奶好不好?”一日虞丘夫人看到敷纹身上有新的伤痕,不觉动了感情,“痛不?”她摁了摁那伤口。
“痛!”
“好可怜的孩子!”虞丘夫人一把把敷纹揽进怀里,流出了泪水。“这不行!”她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敷纹说“我要收她作孙女,不让你爹来害你。”虞丘夫人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老妇人,她立即告诉虞丘台:“我要收敷纹作孙女。”虞丘台自然十分喜欢。二老立即找敷施,敷施迟疑了一会,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得干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