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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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呀,就这么怪,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每年,她都要走四五十里地,到博阳北山去採这花的种子。回来后就撒啊撒啊,撒得满山都是……”
“有什么原因吗?真不可想象,这不会没有原因?”
“不知道,你问她呀?不过,也真不容易,撒几万种子,也长不出几棵……”
“那怎么说,这里多着呢?”
“是这样的,不是有几株吗?第二年,第三年,她就将分株挖出来,移到别处去。也不知经过多少年了,四五年了吧?”辛琪问洗心玉。
“别说了,你说这干什么呀……”洗心玉听辛琪把自己干的这傻事(别人都说她傻)告诉北门晨风,就感到很尴尬,很难为情。
“是这样吗?姑射子?”
洗心玉涨得一脸通红,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倒是容悯对北门晨风说:“第一次听到这事,也觉得很有趣,亏这丫头想得出——不过,这花,我和齐云都很喜欢。”
“容悯!”洗心玉窘极了。
见洗心玉这样,辛琪不说了,转了话题。她看见支可天牵着马,就问北门晨风:“骑马呀?我们也要学呢。”
《礼记》曰:“成童,舞象,学射御。”至简堂的女孩子们现在正要学骑马。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中原士人也遂渐开始学骑马。见了北门晨风和美丽居的两匹好马,洗心玉和辛琪不禁有点跃跃欲试。
支可天见了女人就兴奋,尤其是见了像容悯、洗心玉、齐云这样风姿淖约的女人。他立即骑上马,剽劲十足的驱动,只见一片尘土扬起,他跑得既从容又潇洒。
洗心玉和辛琪就高兴的叫了起来。
这时上古师带着归宾闻声走了过来。北门晨风见到上古师,对容悯和洗心玉示意,意思是说:你们师傅来了。但女孩子们依然在笑,她们好像一点也不怕上古师。
容悯对苦须归宾说:“苦须子,你敢不敢来骑这马?”她指的是北门晨风的那匹青骊马。
苦须见她们与北门晨风、支可天这么亲密,心里正不高兴。闻言,正色道:“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他让我骑。”
“这可是一匹悍马啊!”
“悍马又怎么着?”苦须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鞭子来,走近青骊马。那青骊马一见苦须归宾,立即暴跳起来,吓了苦须一跳。
“干什么?”北门晨风见苦须这样,自然不依。
这时,支可天回来了,卷起一阵尘土似的。只见他一勒马,那匹火骝马立即腾起前踢,似壁立一般,长嘶一声,便停住了。他十分娴熟的显露了这一手,才跳下马来,看着洗心玉和容悯。在这样仪态高贵的女人面前,他不敢放肆,他看得出齐云的身份要低一等,他叫齐云来骑。
没想到齐云十分冷淡的说:“不必。”
“这不正好吗,齐云,你骑骑看。”北门晨风也劝道。
“我是会骑的。”齐云回答。
“哦,是吗?那容姑娘呢?容姑娘来骑。”
“她呀,她比谁都骑得好,”洗心玉笑说道,“我来。”她说着,看了看师傅,就走了过来。北门晨风忙抓住马嚼环。支可天立即砥前一条腿,指指膝盖,弄得洗心玉不知所措。
“是这样的,齐云,你帮帮小玉。”容悯吩咐道。
洗心玉这才踏上支可天的膝。但由于紧张,她依然还是上不去,支可天忙来托扶。她抓住支可天的手臂,涨得一脸绯红,很有些狼狈的上了马。
“哦唷,太子妃!”这时玄月、采薇、安女她们几个也过来了。见洗心玉上了马,一起快活的叫了起来。
这声音惊动了美丽居,她在东厢房正躺不住。柱了拐,一拐一拐的走过马厩这边来。出了院门,看见上古师,就在上古师身边站住。
“美丽女娃,你的马让不让骑呀?”辛琪一看见美丽居,就这样叫了起来(她现在特别喜欢美丽居)。
“二姑娘!苦须见辛琪这样下贱,厉声呵斥道。
上古师依然微笑着不言语。
美丽居见辛琪这人有点缺心眼,不想打趣她,说:“你骑吧。”但照白玉怎么也不让辛琪靠近。美丽居见这样,只得自己一拐一拐地走上前去,抓住马的嚼环,让辛琪上了马。她把缰绳交给了齐云。但此后发生的事情,就使美丽居非常不痛快了。
原来这几天,美丽居正为北门晨风与洗心玉的日益亲近不痛快。开始,她还没起疑心。但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她立即从洗心玉那容光焕发的面容和不由自主的肢体语言中,看出了这个女人在恋爱了,这令她非常嫉恨。现在又看到支可天这一副讨好洗心玉的媚态,心中更不受用。便生了个心眼,说自己看得出,洗姑娘一定可以骑北门的青骊马。洗心玉当然不信。但在美丽居(后来又有支可天)的极力撺掇下,自己心中又有鬼,便无法不依顺她。美丽居意是要看洗心玉出丑,但结果却未能如愿。原来洗心玉这人沉稳,且又有一点亲近动物的本能。青骊马在苦须归宾面前咆哮如雷,可在洗心玉面前却很安静,这让她非常失望。接着,又出现了更不痛快的场面。当时,正骑着照白玉的辛琪也来看洗心玉征服青骊马,分了神,把手中的缰绳就勒紧了。惹得那照白玉狂暴地腾起前蹄,把个辛琪掀下马来。正骑上洗心玉的青骊马被这一惊,也惊跳起来,洗心玉如何坐得稳,一个反仰,翻了下来。好在北门晨风在旁边,忙用手挽住,没想到洗心玉摔得重,反把他也带倒了,两个人摔成了一团。
“哼,飘零子,二救太子妃呀!”美丽居心中不痛快,口中便不无尖刻的讥刺道。
这话被采薇听到了,叫了起来:“飘零子二救太子妃!”大家都来打趣,说得洗心玉羞得不行。她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北门晨风,只见北门晨风正憨厚的笑着,一副傻样。这又惹得她的心“别别别”的跳个不停。这更把美丽居气坏了。
上午,大家都在学骑马。
午饭后,支可天要睡午觉,北门晨风就一人来看美丽居。美丽居正躺在床上烦闷,见了北门晨风,想不理他又觉得那样更不好,勉强打起精神,说了会子话。这时,远处的机织声一阵阵传来,就像六月的蝉鸣一样。只是因为远,不像蝉鸣那样聒噪,却和蝉鸣一样单调,叫人听了犯困。北门晨风见美丽居一副慵懒的样子,不知她是烦恼,还以为她是身体未复元,想休息,就走了出来。想起早晨辛琪说的话“这里多着呢”,又想起容悯说的“亏这丫头想得出”。“是啊,怎会生出这种念头?”他想。北门晨风往至简堂*走去,过了蚕房,正好路过织房。这时,那机织声越来越响,似乎成了一片。纺织的工作是十分重大繁忙的,整个国家的布帛全靠这一户一家的织机,全靠这些农妇,一梭一梭织出来的。女人们几乎是没日没夜的都在纺织。北门晨风不想去织房,正想绕过去。被坐在织房门口从金柅上用(竹或,上下)子络丝的辛琪看见,叫住他,问他往哪里去?
“庄后。”
“内庭是不让你们去的,你往马厩角门走,”辛琪说话向来很直。
说话间,北门晨风看见辛琪身右有几辆纺车,几个织女正在对丝纤维加捻,将多根丝加捻成强捻丝。她身后则是十几张斜织机,还有几张机架和经面呈水平有着许多高高综片的长长织机。他不知道这是多综多蹑提花机,更不知道其中还有一张束综提花机。此刻玄月正坐在那唯一的别具一格的织机上织帛。他问辛琪:“你们也织布?”
辛琪回答:“我们不织,只当个帮手。布和帛都是她们织的。”她指着那些专门织妇。
“那你们干什么?”
“沤麻采葛啦,纺纱采染、络丝卷纬、加捻都干。布帛织好了,熨烫、(石延)光……”
“玄月不是在织吗?”
“她呀,那是织锦的束综提花机,只有她和小玉吃得消做,就是她们,”她指着那些织女说“也是吃不消做的。”
“为什么?”
“那个烦难精细呀,不信你来看看。”辛琪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竹或,上下)子放下,站了起来。
北门晨风和辛琪走到那束综提花机旁。玄月正在细心地织一条绦带,用了几十把梭子。只见玄月用这些梭子越过两根四根经丝的上下穿织,不停地换着各把梭子,看得北门晨风眼花缭乱,头发晕。
“哎呀,这么难呀?”
“要不,就她们织得。”
“那她们谁好?”北门晨风是问玄月和洗心玉。
“当然是玄月呀!”这回答大大出乎北门晨风的意料。
“是吗?”
“我们都说玄月是七巧玲珑心呢,谁有她这么心细的?不过小玉也织得不错,除了玄月,就是她好。”辛琪说这话时,北门晨风就打量起玄月来。只见玄月睫毛长长的,鼻子微翘,一张小嘴红红的,原来这古怪精灵的玄月竟也长得这么可爱。她的美有一种俊俏。北门忙收回目光,他问辛琪:
“这一天能织多少?”
“斜织机一天三四尺吧。这个就没一定了,要看难度。有时,好几天也织不到一尺……”
“难怪好的织锦值万钱(一匹)!”北门晨风感叹道。
这其间,玄月甚至没注意到他。
北门晨风又看一织女坐在斜织机上,脚踏两根脚踏杆,经丝便形成两个交叉梭口。然后,用嵌着纡管的砍刀式的杼送纬打纬,(多踪多蹑提花机则是用梭和筘送纬打纬的),织机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北门晨风不看了,走了出来。
“洗姑娘呢?”他问辛琪。他想像不出,洗心玉怎么会不在这里?
“谁知道,也许在房中纺纱吧?要不,借采染看她的花去了。——哦,对了,或许在浸昨天采的葛,也说不定。”
“采葛?——哦,是的,你们也采葛。你刚才说了。”北门晨风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幅山野采葛图。只见那些庄户,尤其是农妇,她们头上包着布帛,手上戴着手套,脚下包得严严实实的,背上还插着一把砍刀。他们爬在山间,穿过荆棘和覆盆子,不顾划破衣裳和划伤肌肤,将一根根葛藤砍断。除去复叶,五六根,十几根打一捆,丢在山间。这些男人和女人,往往皮肤粗糙黝黑、相貌丑陋粗笨,北门晨风很难把这样的女人和至简堂的众女弟子们联想到一起。
“前几天,我们就采了好几车呢,采来蒸一蒸,就浸在溪水里。”
“还要蒸呀?”
“正是。”
“然后是剥?”
“是的,然后是剥。”
北门晨风出了马厩院门,朝庄后原田走去,果然看见了瞿麦,但不像想象中那么多。有一篷一篷长的,也有一棵一棵长的。由于时令已过,花已不多,结满了许多淡碣色的蒴果。还有一种开白色花的,叶子和瞿麦不同,花却差不多,当是石竹一类。原野上的瞿麦颜色有浓有淡,淡的几乎看不出紫色来,不像他早晨在石龛上看见的那一朵,开得那么艳紫艳紫的。他又想起了辛琪的话:“有四五年了吧?”想起洗心玉如此辛苦的来种这花,便感到洗心玉心中有一种寂寞和孤独的无奈。是什么使这个花季少女这样寂寞孤独呢?是什么使她远离了自己的众多姐妹呢?她为什么会来与这些无知无觉的草木为伍呢?她又为什么只在这瞿麦身上寄托着她的情感呢?他实在想不出。但看到花了这么多心思和精力种出来的瞿麦,也只能种成这样,又不免有些嗟叹。他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着,远处传来了叫声,是洗心玉的叫声。洗心玉的叫声总是那么清亮凄美,就像是带着一丝颤栗,这颤栗掠过人心,让别人的心也颤栗起来。北门晨风抬起头来,见洗心玉只一人孤单单的站在原野上。北门晨风见洗心玉这样寂寞孤单,感到自己的心也有些凄楚。洗心玉这人怎么的就这样凄静得让人觉得爱怜,孤独得让人心痛?他想像不出。他高兴地走了过去,以为洗心玉正在分株。
“不,这个时候不好,不下雨,就枯死了。开春一场雨后,就好分株了。”洗心玉高兴的回答。她看见北门晨风就无法扼制得住自己的兴奋,她露出花一样的笑靥。想到清晨一幕,又感到害羞,不过又回味无穷。她被北门晨风深深吸引,她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玉树临风似的男子。
这是一个令女人喜欢的男人,透出一丝冷寞,而心地又极为温款。充满了一种特立独行的刚毅,却又满怀仁爱,真是一个倜傥的儒雅之士。洗心玉一见到他,就会想到阳光,想到阳光下的一段冷寞的阴影。那阴影熠熠生辉般的闪着光亮,这又像太阳。如今这太阳正照着自己,她对这个男人有着一种非常强烈的憧憬和渴望。
“你怎么会想到种满山花呢?”
“不为什么,”听到北门晨风这发问,洗心玉没告诉他自己的真实原因。真实的原因是:她是为了自己的姨,也就是她的养母仓庚。只是这个她从来不说。她只说另一翻道理,并在每一次言说中重复,最后连她自己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