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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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了帐篷,坐在韦蒲身边,不再出去。
北门晨风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理她。
这使得洗心玉更伤心:“好啊,你明明知道我在生气,也不来劝我,你是存心气我,一个存心气我的人,难道心中还会有我?”这样一想,洗心玉就有些恨意了。两人进入了冷战,生起气来,谁也不理谁。
过了一会儿,洗心玉听到仓庚起来了,她来换北门晨风。
“我不困!”北门晨风执傲地说。
“不困也要睡哪!”
“我说不睡就不睡。”北门晨风气鼓鼓的,生自己的气。
“怎么了?怎么了?小玉……”仓庚不解,叫了一声小玉。她看见洗心玉坐在帐篷里。
洗心玉也不响。
她走进帐篷,扶着洗心玉摇了摇,说:“你去睡一睡,外面那个,不知是谁干冲了他?”但她发现小玉也不理她,突然明白了,摇了摇头,就在洗心玉身边坐了下来,一声不响地发起呆来。
过了一会儿,洗心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过头来看仓庚。这一看,吃了一惊,她还从来没见过姨哭过。此刻,仓庚真的很伤心,在暗暗地流泪。
“姨,别难过了。”洗心玉轻轻地低叫着她。
“好了,好了,”仓庚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说,“不哭了。”
洗心玉知道她在为老百贼伤心,但不说破。她知道仓庚不喜欢婆婆妈妈,她和老百贼之间的恩恩怨怨谁也说不清,但就在这样的恩恩怨怨、争争吵吵之中,他们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她真为他们感到难过,也为他们感到惋惜。想到这里,就想起自己,她透过帐篷,看见了极度颓丧的北门晨风,不由得伤心起来,忍不住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仓庚没有说话,只用手拍打着她的背瘠。
她感到自己好苦好苦。
过了一会,仓庚叹息了一声,说:“女人哪!”
天,开始露出了一丝微明,燃烧的篝火只剩下了一堆灰烬。它经过一个晚上的熊熊燃烧,终于熄灭了,连余烬也慢慢的变得暗淡了,象一只充血的眼睛。
十三、有时,事情就是这样的。
又该是上路的时候了,那死寂的沙丘就象是一个个巨大的坟墓一样,压抑而漠然,远处横呈着十几具匈奴人的尸骸,直逼着他们想赶快离开。然而,韦蒲浑身灼烫,似乎已进入了极度虚脱的境地。三个人站在韦蒲身边,不知该怎么办。
“把我捆在马背上吧?”韦蒲说。
“哪怎么行?”洗心玉不同意。
北门晨风和仓庚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北门晨风说:“只能这样。”
“不,这样,他怎么受得了?”洗心玉激愤地反对道。
男人的心比较硬,北门晨风没有理睬他,对仓庚说:
“不要听她的。”
“你不能这样,北门晨风!”洗心玉因激愤而叫出北门的大名来。
“不这样,你说怎么办?”北门晨风反诘道。他当然知道小玉的情绪,他不理会洗心玉。开始把韦蒲抱起来。但他一个人没能做到,反弄痛了韦蒲。痛得韦蒲的脸都扭曲起来,头上渗出了冷汗。
“怎能这样?”洗心玉冲了过来,一把扯开北门晨风,恶狠狠地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心狠,这会要了他的命!”
“不这样,走出这沙漠,那才会要了他的命,这回,听我的,必须赶快走出去。”
“小玉,飘零子没错。”韦蒲声音微弱地劝道。
“再想想吧,有没有别的法子?”洗心玉不肯放弃。她知道,如果把韦蒲捆在马背上,他就走不出这沙漠;可是,不把他捆在马背上,谁又有能力把他带出这沙漠?
三人都沉默着。
还是仓庚想出办法来:“如果有块大布就好了。”她说。
“把他包起来。”北门晨风也明白这是好办法,“可哪来这么大一块布呢?”他问。
洗心玉想起那些匈奴人的帐篷,说:“我们把帐篷拆了。”
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拔出剑,把一顶帐篷拆了,然后再把它拼接起来,形成一块大布。
“用两匹马?”
“对,用两匹马。”
他们用这块布系在两匹马中间,把韦蒲安放在这块布上,由北门晨风骑着一匹,控制着一匹。这样,韦蒲或许才能勉强忍受,虽然依然是折磨,也只能是这样。那时候骑马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没有马蹬,全靠骑马者两只脚控制着。
三个人将韦蒲安置好,然后走到老百贼墓前,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还是仓庚毅然决然地说:“走!”她率先翻身上马,策马朝沙漠深处走去,再不回头,洗心玉和北门晨风尾随着。洗心玉一次次回过头来,看着老百贼的墓渐渐混合在沙漠中,慢慢平伏下去,不由得又啜泣起来。
韦蒲的体温迅速上升,已进入昏迷状态。马的每一步行进,都会给他带来痛苦。
随着精力的消耗,随着艰辛的跋涉,随着烈日的高升,他们开始难以忍受了。北门晨风也变得焦躁起来,男人更难以忍受,他明白,这只是一场无用的悲壮跋涉,不会有结果的。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就是死,也只能是这样。
洗心玉不时骑马过来:“停,停。”地对北门晨风叫着。
北门晨风不得不为难地停住马。
洗心玉下马,绕过马头,走近韦蒲,给他水喝。摸着他的额头,样子非常忧郁。她把那块遮住烈日的布拉了拉,闷热使韦蒲不时将这块布推开。
马的每一次颠踬,都会引起韦蒲不由自主的呻吟。
韦蒲的每一次呻吟,都会引起洗心玉的关注。
他们就这样不停的停下来,又不停地前进。
到了中午,韦蒲还是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伤口又渗出血来,他们只好停住,把他放下。这时头顶上的太阳正愤怒着火焰,灼烤着大地。北门晨风感到自己都要虚脱了,感到憋闷、头昏,人都要被烤成鱼干。但洗心玉的精力却一直旺盛,不知是有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也许,这就是女性的韧性吧。
北门晨风站在一块死骆驼的肩胛骨上,他把它翻过来,才能使脚站得住,整个沙漠白晃晃的,辐射着白炽的光芒。热气蒸腾,沙丘在这热浪中扭曲变形、幻变,产生一种魔幻的感觉。
仓庚在给马饮水。
洗心玉则用细葛布醮着水,在给两马中间蓬布下的韦蒲降温,并一点一点的给他擦拭。
当仓庚走到北门晨风身边给他的青骊马饮水时,北门晨风目视着她说:
“这样,怎能走得出去?”
仓庚没有说话,她知道,北门晨风没有错。她也知道,北门晨风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到了身体无法忍受的极限,她也一样。
“你说什么?”洗心玉仿佛听到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北门晨风。
“没什么。”北门晨风极力掩饰,在洗心玉的目光下,他感到不自在,好象作了亏心事一样。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洗心玉极度愤慨。
“我来。”
“用不着。”
傍晚时分,三人都扑倒在沙地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星斗满天。四个人吃了点东西,给韦蒲换了药,他们决定还是趁夜的凉爽,晚上走。一路上,三人都不说话,非常气闷。只有韦蒲在痛苦的呻吟中,不时发出喃喃的低语:
“小玉,小玉……”
他每次发出这样的低语,洗心玉就会跑过来。
北门晨风也就得把马停住,韦蒲是越来越虚弱了,北门晨风想起了美丽居。他想,如果是美丽居,就不会象洗心玉这样婆婆妈妈,不会象她这样不知道利害,自己被误解没什么,但这样走下去,定会害死韦蒲,并且还会连累大家。“妇人之仁!”他想起了这句话。
只是,他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又不能阻止洗心玉的焦急,就只能随她去,无非是个死。他心痛小玉,可怜仓庚。自己也明白,就是死在眼前,也决不能丢下韦蒲。但洗心玉这样的过分关注,无疑是自杀,他和她的分歧主要是在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上。北门晨风认为,只有铁下一颗心,让韦蒲受点苦,尽快走出这沙漠,找个医匠,这才是真正的关心韦蒲,也才是真正的救他。
到了第二天近午,他们看到了一片干枯的胡杨林,他们在一棵巨大的胡杨树干下搭了个简单的卧棚,这样,四个人就可以躲避沙漠中秦历九月的炙烤。韦蒲依然在半昏迷中,他们三个把韦蒲抬进卧棚,安置好,几乎累跨了,一头栽在沙地里。
北门晨风醒来的时候,洗心玉也已醒来。仓庚不在,她总是那样劳心,可能又去喂马去了。
洗心玉这两天正是讨厌的日子,当然来的量非常少,几乎是没有。但她还是感到吃力。此刻她醒来,浑身软绵绵的。她还想支撑,只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她虽支撑着,还是起不来。
北门晨风看见了,就心痛不已。
“不能再这样了,你看看你自己。”
“这与你何干?”
“小玉,你不能这样不讲理。”
“好啊,现在反而是我不讲理了,我怎么了?姨说我,你也说我,是不是今天才看清了我,我不如美丽居,是不是?我不如她,既然我不如她,你就别缠我!”
“你怎能这样说?”
“你说,我该怎么说?你是要我,还是娶我?我都快三十了,你知不知道?我老了,你还说我不好,你为我做了什么?你肯为我牺牲什么?你说呀!我要你离开美丽居,你做得到吗?”
“这……”北门晨风说不出话来,在美丽居这样的时刻,他做不到。
“哼!”洗心玉冷笑了一下说,“是不,你做不到,那我算什么?”
“你别逼我!”
“我逼你?”洗心玉一下子爆发了,多少委屈一齐涌了出来,“我逼你?好,现在成了我逼你?太好了,你走,——走!”
“你别这样好不好?”北门晨风从来没有看到过洗心玉也有这样激烈的时候,一时还真有点不适应,但他还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反诘道,“你总该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一想。”
洗心玉的爆发,也就只能这样,她不是美丽居,连她的愤怒都是平和的。
“我是该给你想一想了!”她反而平静了说,用无限复杂的眼光看着北门晨风。
这时,韦蒲从昏迷中醒来,他不知刚才发生的事。
“小玉……”他动弹了一下。
北门晨风还想说什么。
“出去!”
这令北门晨风下不了台,一跺脚,掉转身他就走出了卧棚。
泪水顺着洗心玉的面颊流了下来,她真的伤心到了极点,颓丧地坐在韦蒲的身边。
“你怎么了?”韦蒲睁开微弱的眼睛,看见她在流泪,问。
“云中阳。”她突然伏在韦蒲身上痛哭起来。
韦蒲一时不知所措。
“我要嫁给你。”洗心玉哭着,抬起头来,突然就这样决定了,她说。
韦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你愿娶我吗?”洗心玉看定韦蒲问。
“我,这是……?哎唷!”韦蒲突然兴奋起来,弄得伤口一阵剧痛,他抓住洗心玉的手,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洗心玉说。
“这不是你嫁给我的理由。”
“不,不是,我是真心实意的。”洗心玉此时已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为韦蒲的平实而感动,向自己无望的爱情作出了诀别,并为这诀别而寻求报复,她要让北门晨风伤心一辈子。此时此刻的韦蒲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他根本就不会去想,他不会想洗心玉这突然的变故中存在着什么?他已被幸福溢满了。
事情一旦决定,洗心玉真的平静了,她感到了有一种报复的痛快,使她更坚定了决心。
过了一会,仓庚和北门晨风走到卧棚前,他们要上路。
“你们进来,我要宣布一件事。”洗心玉对他们说。
“什么事呀,这么严肃?”仓庚奇怪了。
“我要嫁给韦蒲了。”洗心玉冷冷地看着北门晨风,突然宣布道。她看见北门晨风一下子盯住了她,但奇怪的是,她所渴望得到的快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感到自己就象是死过了一回似的。
北门晨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卧棚。
“放开我,你把我抓痛了。”
北门晨风不理她。
她用手去抠他的手指,血都抠出来了。
但北门晨风就是不放,洗心玉没有办法。
“你这是干什么?”北门晨风终于咆哮了,“这岂是儿戏?都什么时候?越搅越乱!”
“请你尊重我。”洗心玉仍抠着北门的手说,“放开!”
“我说过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洗心玉又说。
“可你不爱他。”
“我会爱他的。”
“小玉!”看着绝望了的北门晨风,这时她才有了一丝报复的痛快。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北门晨风一下子真的绝望了,这是他最爱的人在他的心口上戮了一刀,使他痛不欲生。
“这样,你总算得到解脱了。”洗心玉犹不解恨。
“可这不会有结果的。”
“你也太自负了吧?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