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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大风秦楚-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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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晨风也劝洗心玉,洗心玉不理他。北门晨风并不知道她心中的变化,以为她是伤心过度,还劝她去照看韦蒲,自己则用黄沙将老百贼埋了。

黄沙之下,什么也没有,沙漠就象一张巨大的口,把一切留下的和没留下的都吞没了,就象亘古的历史一样,包容了一切。没有人知道在那历史堆积的漠海下,那些是真实的史实,那些又是虚构的荒谬?但历史不会改变,华彩只不过是那被风吹起的浮沙。

此刻,浮沙正从沙梁顶上吹起,如雾一样被吹散开,象轻纱一样,如悲如述的袅袅不绝。

残阳似血。

十二、苍穹高月一篝火

 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仓庚他们将一切有用的东西收拢起来,以备更艰苦地跋涉。他们支起了两个从匈奴人那里夺来的帐篷,生起了一堆篝火。

韦蒲的伤势很重,失血过多,但精力还好,在洗心玉和北门晨风的搀扶下,还能站起来。但仓庚知道,到了明天,将不再会这样,到了明天,他的伤口会红肿起来,人也会进入昏迷,而且因为痛,他将不能动弹。想到这,她颇为忧虑:“他还能活着走出这沙漠吗?到了明天,他将怎样行动呢?”

北门晨风和洗心玉把韦蒲扶进支在篝火旁的帐篷中,让他躺下。仓庚在帐篷外叫飘零子。

“什么事?”北门晨风出来问。

“我们去拾一些可烧的东西来。”

“是不是会有狼?刚进入毛乌素时,我看到了狼。”

“狼?不会吧,这里怎么会有狼?我只是要个火,心里踏实。”

这倒是真的,好在此地还有骆驼刺,梭梭,以及一些枯了的胡杨,红柳和沙蒿。

北门晨风和仓庚面对着篝火坐着,北门晨风因想着阿里侃所说之事而气愤,辩解般地说:“胡狗死到临头,还想制造事端。”仓庚没有理他。

“你有什么办法?”仓庚不理会北门晨风这一句话,她想起了韦蒲。

“你是说韦蒲?”

“呶,小声点,”仓庚怕身后帐篷中的洗心玉听见,“在这里,一个健全的人尚且……,我真为他担心。”

“……”北门晨风没回答,知道仓庚正为此犯愁,又不能说,因为那样就显得太残酷,也无情。

仓庚知道他这意思,也没话可说。便支开话:“我去睡一会儿,下半夜你来叫我。”

“不!”北门晨风回答道,“今晚,我来守。”

“不必客气,没有谁是铁打的。”

帐篷里,洗心玉正用一块细葛布醮着水,一点一点地帮着韦蒲擦拭身体。她那细葛布每次接触到韦蒲男性的强健的肌体时,都有一种难以言喻地紧张和害羞,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知道自己应该这样,她所能帮助韦蒲的也仅仅是这样。

她又在细布上倒了一点水,轻轻地擦去那堵塞着毛孔的血迹和污渍。那细布每一次抹拭,都会给韦蒲带来一丝轻微的凉意,使他感到舒适。洗心玉的心轻柔,就象夏日午后的南风一样充满记忆,使他想起早已亡故了的母亲。小时候,母亲总是这样抚摸自己,只是现在他感到自己不配。

“别擦了,”他对洗心玉说,“脏死了,我不能让你这样。”

“别动。”洗心玉按住他,不让他动,也不说一句话。

韦蒲只好老实的躺着,不敢动。过了一会,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凉了一下,又凉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见洗心玉在哭,是那泪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小玉,别,别难过,我没事的。”他这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显得有点手脚无措,他总是这么笨拙。

洗心玉擦掉泪水,说:“闭上眼睛,休息,别的,你别管。”

此刻的韦蒲,无论是精力、体力还是伤势,都使他无法坚持,他慢慢地睡了过去。洗心玉自己也差一点累瘫了,但她没有睡意,看见韦蒲睡了,就走了出来,见北门晨风一人守着篝火,就在他身旁坐下。几个月了,也许是一辈子,她才能够在现在这样坦然地坐在他身边,为此,她感到庆幸,能有这样的夜晚,能有北门晨风,这个夜晚,立即变得温馨柔和起来。

马正在咀嚼着马料,篝火在噼噼叭叭地响,头顶上的天狼星,放射着异样惨烈的光芒,北极星显得渺小而遥远。沙漠中的月亮,又特别孤独,半轮经天,万籁俱寂。

“累了吧?”北门晨风问。

“不累,你呢?”

“我会累?”也是真的,此刻,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所有的疲劳一扫而光。

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么憔悴,这么柔弱,象是秋天的葛藤,突然遭到了寒霜一样,一夜之间,全枯萎了。北门晨风感到一阵心酸,旋即又感激起上苍来,感激上苍尚能把她这样完整无损地交还给他,假如能够这样一辈子和她这样坐守,直到地老天荒,那他就没有什么可祈求的了。

他就这样地看着洗心玉,洗心玉感觉到了。

她的泪水就流了下来,想起了刚才那一幕,就感到好委屈。

“你,不要……,你怎么了?”北门晨风本想安慰她,但他发现她不高兴。

“你不要管我!”洗心玉捌过身去,拭去泪水。

“这些日子,你们是怎样过来的?”北门晨风岔开话头,问。

洗心玉沉默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把自己这一段日子的事一一说来。北门晨风真想不出,洗心玉他们竟经历了这么多跌宕起伏的变故,听着洗心玉的叙述,就好象自己也在历经这一段惊心动魄的搏击一样。

“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后果不敢想象。”洗心玉心生感激地说,当时说这话时,她就感到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只是,你是怎么能赶来呢?怎么就能这么及时,这么凑巧呢?”

北门晨风把他这不可想象却一定是必然的过程说了一遍。

“说来也奇怪,”北门晨风说,“好象在溟溟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我一样,这是真的,不是幻觉,是有一种力量在指引我,使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们。”北门晨风说“你们”其实很大成份是“你”。他确实是在寻找洗心玉,但事实可能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事实是,他并没有得到什么神示,只是十分焦虑罢了,当他一见到洗心玉的刹那间,就有了一种被神指引的感觉。一但有了这种感觉,也就真的相信,相信这虚构的神示存在过,这神示也就成了真实的存在——是神指引着他来找到洗心玉的。因而,他们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的。

这期间,洗心玉几次进入帐篷,察看韦蒲。一次是韦蒲发出呻吟,她惊跳起来,匆匆走进帐篷,但那只是韦蒲在梦中发出的呻吟,她呆了一会儿,等韦蒲平静下去,才又回到北门晨风身边。

北门晨风往篝火里扔着整根的胡杨枯枝,那火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

“你睡会吧?”北门晨风怜惜地劝她。

“我不困。”

“就,就靠……,”北门晨风为难了一下,似觉不妥,搬来一个胡人遗弃的马鞍,对洗心玉说,“靠着这,睡一会儿也好。”

“……”洗心玉没言语,脸微红了,她真想靠着北门晨风的肩头,但她不会这样做,至少此时,她不会这样做。

“你姨讲,今后会更难。”

“比前段日子总要好。”

“不会。”

“怎么会呢?……哦,是的,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你没受过伤吧?”

“受伤又怎么着?”

“明天,韦蒲的伤口会肿涨起来,那滋味你不知道……”

“这倒是的,”这一点,洗心玉应该想到,她有点着急地问,“哪怎么办?”

“……”

“你说话呀!”

“我不知道,”北门晨风对洗心玉的着急有点嫉妒,这是很不应该的,但却是事实。北门晨风虽然知道,自己对洗心玉并不拥有什么,但两心相悦却是清楚的,他就视她为自己所独有,难以容忍她去关注另一个男人。

洗心玉立即感觉到了,顿时为自己伤心起来。

她想起下午杀阿里侃的一幕,才明白,现在的所有欢愉都是一种虚幻,北门晨风依然爱着美丽居。美丽居是他的妻子,他是为了她才来上郡的,是为了她的被残害,才来向韩元亮复仇的。所以在杀阿里侃时,他才会那样激愤。只是,当然,他也喜欢自己,但这是两码事。现在,她连北门晨风是怎样一个人,都不能确定。但她又明白,就是这个北门晨风,他是不会放弃他的责任的,他从不放任。这样一想,顿时为自己永远不能确定的地位尴尬起来,而怔怔地望着北门晨风。

北门晨风被她看得有些发毛,用手按住她的手臂问:“干嘛这样看我?”

“你别这样!”洗心玉突然把他的手一下子推开了,不胜恼怒。

“你怎么了?”

“我问你呢。”

“问我什么?”

“……”洗心玉不说,她知道他明白。

她只感到自己的心好苦。

“你别这样好不好?”

“我怎么了!”洗心玉突然发作起来。

“……”北门晨风一时语诘。

洗心玉不由得嘤嘤地哭了起来。

碰到这种情形,北门晨风还能说什么?他只有低着头,痛苦万分。

真的,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幸福。

首先,北门晨风不该先遇上美丽居,更不该与她有了一夜情。在有了这两个不该之后,他才遇上了洗心玉。这时,他才发现洗心玉更适合于自己,这当然是无德也无行的。这也不去管它,假如此时他当机立断,狠下一条心来,索性做个轻薄人,也未必会有今天。再说,假如不是玄月那死妮子出那馊主意,他们也不会有今日之尴尬。而当他离开了洗心玉,美丽居远比洗心玉果敢,她把握住了机会。当北门晨风把性爱混淆于情爱时,她让他娶了自己。只是感情不会因道德的严厉而有所收敛,反而会因道德的禁锢而变得更加具有叛逆性。

洗心玉有时也会想:“管它呢,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也不管。”

有时她又会想:“这个男人怎么就没有男子汉的气慨呢?远不象现实中的某些男人,全不计后果,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抢走。她甚至想,如果他真的把她抢去了,她绝对不会拒绝。

每次这样想,她就感到心中一片暗淡,她无法欺骗自己,对于这样的奢想,她根本就无法接受。她虽然绝望到了极点,但她又不会放弃自己的尊严,更不会为此放弃自己格守的道德底线。因此,理智告诉她,和北门晨风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再走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只是她无法斩断这情愫,才这样不尴不尬地拖到今天。

同样,北门晨风也一样难以自拔,也同样有过奢想。他希望美丽居宽容,小玉随和。他既能保持声誉,又不必去触犯道德底线,希望能同时拥有美丽居和洗心玉,而且她们两个在一起,情同姐妹,互相谦让。每次这样想,只有一点不满意,就是感到委屈了小玉。总要想个法子,休了美丽居,娶进洗心玉,然后,让洗心玉再把美丽居给他娶回来。这样,就心满意足了。他也曾想这样做,但他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不是纲常不允许,而是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肯妥协。美丽居他难道还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和洗心玉在一起,还不要和他拼命;而洗心玉,也是一个执傲女子,她又岂肯二女共一夫?“我怎么就遇上了这样两个女人?“他想。

“我怎能这样去想她们?把她们摆在了什么位置?真是该死,该死……“想到这里,他就对自己感到不满意,也有些诸事不如意的感觉。

有些私欲极强的人,做事只从自我出发。而宅心仁厚之人,总是于心不忍,我不知道谁对谁错?在现实生活中,这两种人,都有做得对的时候,也有做错了的时候,主要是看当时的诸多因素。比如集团、环境、机遇。私欲极强的人,他可能会因私心而损害了别人,也可能因私心而恰恰是拯救了别人;同样,宅心仁厚之人,也可能因宅心仁厚而耽误了别人,也可能因宅心仁厚而使事情得到完善:这两种情况都存在。就象是人处在历史上一样,有顺应了历史潮流的为善者和为恶者,也有逆历史潮流的为善者和为恶者,洗心玉和北门就是这种为善者,他们不管做对还是做错,他们都具有宽容精神,都有一颗向善的心。

两个人的感情都是挑明了的,反而难以融洽。两个人在心中,都不免生出艾怨,怨恨对方不理解自己。洗心玉是受害方,她更感到委屈,而北门晨风这样沉默,使洗心玉为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回应而想使北门晨风得到比她更痛苦的报应来压迫他,虽然她自己心里比他还痛苦,但她必须对他施加压力,来迫使他向自己屈服,来向自己靠拢。

她进了帐篷,坐在韦蒲身边,不再出去。

北门晨风知道她在干什么,也不理她。

这使得洗心玉更伤心:“好啊,你明明知道我在生气,也不来劝我,你是存心气我,一个存心气我的人,难道心中还会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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