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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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你的狗嘴!”
“小玉,我说了,你不信;我走了,你又痴;帮你找,我该打自己的嘴。如今,我可不管你了。”老百贼疯疯癫癫的说着,一边走去,一边摇头叫道,“没人疼的孩子,没人要的孩子,雷打了你,老天收了你……。”
“姨!”洗心玉一边流着泪,一边跺着脚,叫道。
“哭什么,你姨还没死哪!”仓庚听见胡息的疯言钻心的痛。
“姨是应允我了,师叔也别走。”洗心玉一把攥住仓庚,喜极而泣。
“干什么?你别得寸进尺,我不会和这种人走到一起的。”
“师叔一辈子多可怜哪,没人照顾,没人记挂。如今年纪大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姨平日教导小玉,要怜贫惜老,就是不相干的人,姨尚且如此怜惜,何况是师叔?师叔虽然有过错,那也只是一步之差,别人不理解,你我难道也不理解?想想孤灯寒夜,想想夜雨霜晨,想想若大一个世界,竟没有一个人与他相干,小玉实在于心不忍。姨就念在故人的份上,念在人心的份上,让我侍候你和师叔……,小玉也就知足了。”洗心玉说得伤心。
仓庚也颇伤感。
看着当年那么洒脱的一个剑士,如今撩倒成这个样子,心中沉伏已久的情愫依然难以泯灭。仓庚心中也很酸楚。
“哀莫大于心死,不要让人心也死了,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一颗心,人与人之间只有争斗,只有仇恨……”洗心玉说得哀绝、也说得中肯、切中时弊。她知道姨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也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人。
“要侍候你侍候,别牵上我,我与他无关,他得离我远点。”
“谢姨了!”洗心玉跳了起来,抱着仓庚,亲了一口。
“你呀,死丫头。”仓庚狠命地啐了一口。
“当年哪,就不该带你出来,一辈子欠着你的。如今,被我宠得不成样子。我不能再这样宠着你,那样会把你惯坏了的。”仓庚骂道。
“就要,就要,谁叫姨惯我的。”洗心玉呶了呶嘴,微笑着任性道。那样子真叫人看了喜爱。
三、耻池亭畔五月伤往事
三、耻池亭畔五月伤往事
上次,洗心玉来邛崃剑庭时,没见到韦蒲,但邛崃剑庭的执事四脚和他的婆娘料娘、众小弟子和奴仆都见过洗心玉。那时,洗心玉开朗快乐,如今洗心玉是这样憔悴柔弱,且带有不尽的哀伤,洗心玉变得深沉多了。韦蒲正在独撑危局,坚请他们留下,这样,他们三个就在邛崃剑庭住了下来。
仓庚暂住在西施罗的房间里,老百贼住入斗越门的房间,洗心玉则住了小伍起的那一间。哈婆婆尸后和天中剑曲云芳是住在一起的,她们那间房较大,在大崖穴内。大崖穴是天然形成的,阴冷寒森,没人愿去住。如今一边安放着邛崃剑庭诸位先祖和哈婆婆尸后及其弟子的灵位;另一边安放着至简堂诸位先祖和上古师千空照、安仪师辛利及至简堂同门的灵位,包括田悯和齐云。仓庚和老百贼不大来这里。韦蒲的女弟子红剑是个一刻也不停的女孩子,她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这里的打扫。每天清晨,她都要将这里打扫擦拭一遍,然后是上香拜祭。每次拜祭,她常这样说:“各位老祖宗,你们不认识我吧?我是红剑,是你们的小弟子,很小很小的弟子。你们可要保佑我啊!要知道是我每天供奉你们,给你们餐飨,你们可千万不能没有良心……”
韦蒲和洗心玉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焚香拜祭。
洗心玉看见红剑一边上香,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念什么,就喜欢上她,问她说什么?说得洗心玉笑弯了腰,把个韦蒲气得个直瞪眼。
洗心玉常思念师傅、辛利姨、封姨,思念田悯、齐云以及至简堂的同门和佣工,佣妇们。她不去想北门晨风,她极力使自己不去想他,但北门晨风的影子总是驱之不去,象那云雾中雄峙的山峰一样,无时无刻地不委婉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于是难以克制的思念就迷茫了她的双眼。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极力想将这个引起她不安的魔障驱除。她相信,随着时日的过去,这种思念会淡去。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种思念是淡去了,却象岁月一样,流过那大崖堂前的那棵光滑洁净的七叶树,留下了一份华美的葱郁感,让人感到刻骨铭心的痛楚。
四月的七叶树最美(现在已是五月),四月里的七叶树开花了,那洁白的园锥条状花序直立着,真是蔚为壮观,一树皆是。七叶树有一种华滋的美,树干洁白细腻,树冠雍容华贵,就象北门晨风所写的《青桐》,比青桐还美。这七叶树,就是洗心玉心中的北门晨风,就象青桐是她心中的北门晨风一样。
仓庚一直把洗心玉当女儿一样看待,如今更甚,老百贼胡息不下山时,两人争着把自己的平生之技传授给她。
东方未明,东方未(日希),每天洗心玉起得很早,习剑之人嘛。仓庚和洗心玉穿过那一片颓房,沿着艾礼泉,走出垒石构成的剑庭门庑,她俩喜欢这门前的几十棵巨大桧柏。人穿行在这些桧柏中,使人想起鱼,也使人想起鸟。尤其是桧柏前的耻池,在巨大的桧柏掩映下,终年难见阳光。艾礼泉从山中流来,流入池中,水至清若无一样。这个方池砌得很整齐,年代也久远,既干净整洁,又布满苔痕,绿幽幽的。池畔有一小亭,上书:“耻池。”
仓庚问韦蒲:“何谓‘耻’?这么怪?”
“临池知耻。”韦蒲答。
“好一个‘临池知耻’,谁起的?”洗心玉颇感兴趣。
“确实不知,师傅在日,也不知晓。祖师太孤刃峰上人来此之前,就这样了。”
桧柏下,耻池前,冬日温温,夏日凉爽。尤其是三暑之日,南风徐徐,空气簇新。洗心玉上次来这里,就看中了这一清净之地,可哈婆婆尸后不喜欢,她嫌此地幽冷。因此洗心玉只在此地习剑。哈婆婆乃一代宗师,不会来看洗心玉习剑,她只到她那大崖堂后的一片空地去习剑练功。如今那地方依然是韦蒲习剑的地方,老百贼也去了那里。
洗心玉每天和仓庚在这耻池前练桃氏十四泉和上古石龙子,对上古石龙子仓庚有不同的理解:上古师偏重修身养性;仓庚则认为“蓄势待发,出其不意。”
没有对错,重要的是看结果,但结果往往是看不到的。
洗心玉又习哈婆婆传授的云摩十九式乱剑和乱剑之心剑,并到剑庭的邛海竹径的藏房中,按哈婆婆的指点,找出云摩十九式乱剑图谱和典藉,练起来。她到后山去找韦蒲,练给他看,一是为了求证,二也是想说出自己的感悟。
韦蒲看了洗心玉的乱剑,颇不能理解,因为那乱剑根本就不是乱剑,只是洗心玉这剑又总飘着乱剑的影子,他认为洗心玉不对。
“你看,应该是这样。”他演示了一遍乱剑给洗心玉看。
可洗心玉不听,她以另一种剑式语言,同样演示了韦蒲的那一套乱剑。这使韦蒲感到别扭,但他拿洗心玉没办法。不过他也感到,洗心玉演示的似乎更能精到的表现了乱剑的精髓,那就是乱而不乱。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你不能这样练,糟蹋了我们的乱剑。”
“师傅不这样认为。”
“哪一个师傅?”
“自然是你我的师傅。”
“会这样吗?”
“剑有定法吗?要之,精气神也。”洗心玉一语中的。
“好,好一个精气神,”仓庚赞赏道,“小子,你这里,”仓庚点着自己的额角说,“要开窍。不过,小玉也不能荒于随。”
韦蒲不懂,但他觉得,洗心玉是不对的。难怪哈婆婆尸后对他颇不满意,不象爱曲云芳那样爱着他。
韦蒲虎臂狼腰、强健憨厚,颇能与人相处。虽是一个力士般的壮士,却并不鲁莽。正因为这,哈婆婆才让他留守剑庭。曲云芳比他能力强,但哈婆婆不大离得开曲云芳。西施罗和小伍起,哈婆婆就不大放心。
慢慢的,韦蒲也领悟到洗心玉的那种意韵,这样一来,他的剑艺就有了长进,这令他不得不认同了洗心玉。他不但被洗心玉吸引,还由此敬了她几分。洗心玉柔弱的身体里充满了灵气,象夕阳中的垂柳。洗心玉的身姿常会无意地在人们眼前飘动、变换、切入,让人的思想和爱慕都跟不上,却已惊叹,怎能有这样的婀娜多姿?这个女人飘动着,象梦幻一样,令人难以自已自己的意绪,使人产生出难以慰平自身的惊叹和渴慕,只恨此一生只是虚度,不曾见得过这样的女人。
一日,习剑毕,仓庚知道韦蒲喜欢洗心玉,青年男女间的事,以自己的心,她颇能理解。韦蒲这人不错,虽然配不上小玉,但小玉的年龄也不小了。再加上她自己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并不干涉,提早收了剑,回剑庭去了。洗心玉在耻池亭中坐着,沉醉东风般地歇息,习了剑,出了汗,薄薄地穿着,白皙的颜面透出一丝红晕来。她本来就柔弱,但现在显得很有生气,她知道韦蒲在看自己,也知道他喜欢自己,她喜欢有人喜欢。她快乐自如。韦蒲强健,特别有男人味。在有意无意间,洗心玉展现出自己女人的妩媚,这不是轻佻,而是本能,一个女人在本能上去挑逗一个男人,这不关乎道德。
韦蒲习完了剑——这几天,他常来耻池亭旁习剑——进了亭子。
“坐。”洗心玉扇着越葛(巾兑)巾,她的衣衫湿透了,脸上刚擦去汗渍,显得红扑扑的。她指着右边的亭栏干,叫韦蒲坐,似有意又似无意。
韦蒲得从她面前走过去,一股浓烈的男人味扑面而来,这男人的汗味散发着麝香一般的气味,令洗心玉着迷。洗心玉偷偷地瞥了一眼韦蒲,看见他那发达的肌肉和熊一样的躯体,心就禁不住地“别,别,别”地乱跳起来。
她感到好没意思。
韦蒲看着如此神彩飞扬的洗心玉,刚才仓庚的离去,他知道这是仓庚有意的,至少是她不干预,心里顿生感激。他就想不通,这么好的仓庚,怎么会被上古师关了四五年?而据洗心玉讲,她的师傅上古师乃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师傅,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他就这样问洗心玉。
洗心玉笑了,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不看看她们两人?”
“难道仓庚不好?”
“不是,她俩都好。”说这话时,洗心玉呶了呶嘴,微微一笑,这模样既显得洗心玉此刻的心境有些自负又有些随和。
“怎么说?”韦蒲看见她这样子,就有点痴了。
“这还不懂?”
“你是说,都是好人,才会撞到南墙不回头。”
“她们都是锉子,锉锉锉到底的。”
“是吗?那么,你会不会也会锉锉锉到底呢?”
“我不会,”洗心玉笑了,心想,“我怎么会哪么古板?这云中阳!难道我是哪么古板的一个人吗?我看他倒是一个古板的人。”想到这里,她就真的笑出了声。
韦蒲却误会了,以为自己的问话获得了洗心玉的好感,便进一步问道:
“这与你姨,似有不公。”
“你怎么老谈我姨呀?”这话一出口,洗心玉吓了一跳。因为她想起了,这句话也曾对北门晨风说过,那是在去博阳的路上,北门子也是这样老谈她的姨。这样一来,她的情绪就不好起来,她就不想再谈仓庚。再说,对于仓庚的被囚,也是她心里的一个结。她转了话题,说起两个师傅,也想起了两个师傅,上古师就死在她眼前,而哈婆婆……。
“至今对于师傅和辛琪怎样死的,我都不清楚,”洗心玉旧事重提,“当时,我只离开了半个时辰,回到后稷祠,看到的就是那可怕的一幕。从当时的情景来看,事后我曾想过,我揣测她们必死于胡人之手,我真后悔,后悔当时不在……。”
“这不能怪你,再说,你在,也无济于事!”
“可现在连她们是怎么死的都说不清楚,工布王剑也不见了,现在天下乱纷纷,都在寻找王剑,我是百口莫辩。再说我的猜测,只是猜测,假如不是呢?假如她们不是死于胡人之手呢?”
“不,一定是胡人,决不可能是朝廷。”
“为什么?”
“是朝廷,能不载了去请功吗?但是,也是朝廷,不是朝廷,师傅怎会遭此荼毒?这一切都要算在朝廷头上,都要算在那凌锋剑主龙应奎头上。正是这老贼出此歹毒,才有了望夷之灾,有朝一日……必为天下剑士去向他索命。”
“龙应奎是另一回事,朝廷也暂且不去管它。假如师傅、辛琪确是死在胡人之手,此仇此恨就不能不报。我们是剑士,不能羞辱了我们手中的剑!现在胡人正在侵扰边地,一己之私再大,也大不了国事。国仇家恨,倘若能让我们一赴边地,抗击胡虏,既可慰藉师傅和辛琪的在天之灵,又可以拱护家国……”正说到这里,只见几个佣妇从山中归来,手里都拿着一大把箬叶。
“你们这里也包角黍?”洗心玉奇怪了,她迎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