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与狮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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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橱里大多是T恤和牛仔裤,连一条像样的裙子也没有,鞋子都是粗重的中性款式,背包是又大又耐磨的那种,因为很方便摆放各种照相器材。首饰、化妆品、配饰……全都没有,她忽然欲哭无泪,这样的她,跟项屿身边的那些光鲜的女孩比起来……的确是个怪物吧?
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门铃响起,她收回思绪,赤着脚去开门。她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得出奇,所以会来按她门铃的人,也只有一个。
打开门,项屿果然就站在那里,只不过,不是平时那个神采奕奕的他。
脸色很差,嘴唇干涸,衬衫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然后给了她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
可是那个微笑,就这样突然击中了她。
“你……怎么了……”她木讷地问。
“我可能发烧了,”说完,他低下头,把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前,“我想喝你煮的绿豆汤……”
子默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也要跟着烧起来,于是连忙扶着他躺到她的床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用厚厚的被子包裹住他,然后就呆呆地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忽然想起客厅的柜子里有一些药,奔出去,翻箱倒柜地找出退烧药,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坐到床边喂他吃下去。
项屿英俊的脸庞此时显得苍白无力,他闭着眼睛,轻蹙眉头,呼吸沉重。
她坐着,凝视着他的脸,尽管已经看了很多年,尽管看着他从少年渐渐蜕变为充满魅力的男人,然而每一次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一种无力感从她心脏中央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不了解他,越来越不了解他,每当她想要靠近的时候他都会不着痕迹地闪躲,可是当她想要退缩的时候,他又不断地进攻,直到她无奈地投降。
别人的爱情是甜蜜、是痛苦、是刻骨铭心、或是随风而去,她的爱情,却是一场拉据战,没有理由也看不到终点,有的只是若即若离的不安,以及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的他的微笑。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再坚强的怪物,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吧……
她抹去他额上的汗水,起身打算去厨房找出那包上个星期才刚买的绿豆,可是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别走……”项屿半睁着眼睛,睫毛闪动着,轻声说,“狮子,别走……”
子默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仿佛此时此刻,她要做的,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项屿又闭上眼睛,呼吸声变得沉重,脸色尽管还是那么苍白,神情却很平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抓得那么紧,就好像……从来没有放开过。
【双鱼】
二(上)
项屿被一阵雨声吵醒,原本燥热的身体此时渐渐舒坦下来,他微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狮子”的房间。
烧已经退了,却觉得口干舌燥,他翻了个身,床头柜上有一碗绿豆汤,他坐起身喝了一口,绿豆是糯糯的,一嚼就碎,汤里混合着桂花和冰糖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只有施子默才煮得出来的味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他猜想,那家伙大概是出去了。窗外的雨声时大时小,朦朦胧胧;他不喜欢雨天,因为记忆中,凡是不好的事,都发生在雨天。
七岁那一年,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夏日午后,撇下他和项峰,不告而别。她说要出去买东西,却迟迟没有走,他走到厨房,妈妈正蹲在地上发抖,脸上都是泪水。
他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妈妈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屿……妈妈没办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了,我会疯的……”
说完,妈妈起身拿起背包,冲了出去,连伞也没有带。
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却牢牢地记住了。后来他才知道,妈妈自从生下他之后,就患了忧郁症,所以很少笑,也很少跟两兄弟说话。再后来,他只见过妈妈一面,是在她离家出走的十年之后,她还是没什么笑容,眼里满是愧疚。他想说服自己别在意,只是每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还有另一件不好的事……也是发生在雨天。
门口有开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子默提着袋子进来,把伞放进浴缸,经过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坐起来,就木讷地说一句:“啊,你醒了……”
项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是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微笑很迷人,连项峰也说,他这样笑,女人看了都会发疯的——可是偏偏不包括眼前这个木讷的女人。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手足无措:“我、我去煮东西……”
说完,她就消失了。
他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门口,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失落。
“嗯……你烧了两天,昨晚项大哥来看过你。”子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哦。”他不太喜欢听她那样叫项峰,让他想起了武打片里的人物,“项大哥”、“自摸妹妹”……听上去很恶心。
“我早上帮你量过体温,已经退烧了,只有几分热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带着新洗过的味道,一定是她帮他换的。他走到厨房,走到正在洗菜的她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撒娇地说:
“喂,晚上吃什么?”
“炒蛋……青菜……红烧肉……”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他故意问。
“没、没什么……”
这顿晚餐吃得很安静,客厅里除了钟摆的声音之外,只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天星期几?”项屿问。
“星期一。”子默回答。
“你不用去工作吗?”
“我请小顾姐帮我换了时间。”她垂下眼睛。
项屿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有一种温暖,能有一个人总是这样默默地守候在身旁,算不算是幸运?
他放下碗筷,看着她,看得有些痴了。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一块伤疤,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却还清晰地印在她额上——也印在他心上。
“怎么了?”木讷的小脸上是淡淡的疑惑。
他的微笑有点黯然,但抚过她的手指却很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
“?”
“你有时候还真……傻。”
“你想说什么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难道不是吗,面对这样一个总是在伤害着她的男人,却还认真地付出所有,难道不是傻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的幸运就要用完了?
他忽然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说:“对不起。谢谢你。”
这天晚上,当他们□地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一次觉得,尽管幸福很短暂,但心动的那一瞬间却可以永远留在心底。
星期二的早晨,子默在上班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她以为妈妈会大发雷霆——因为她临时放了鸽子,没去相亲。可是妈妈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兴奋的口吻说:
“我告诉你,原来那天对方也临时有事没去成啊。”
“……”
“明天吧,明天晚上怎么样?”
子默趁红灯的时候拿出记事本看了看,才说:“好吧……不过要七点以后。”
“好,我马上去约,等我电话。”
她挂了线,抬头看向天空,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蓝天,阳光参差地透过云层缝隙照下来,显得无精打采。她想起读书时的天空,上海……究竟有多久都没出现过蓝天白云了?
到底是那片天空消失了,还是,只是因为她没有注意到……
她不敢告诉项屿,自己因为他而没去相亲,更不敢说,项峰来看他的那天晚上,曾经劝说她彻底离开他,去寻找新的生活。
“默默,你告诉我,”项峰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犀利,“那小子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她垂下头,答不上来。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还是答不上来,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难道没有想过要跟他好好谈谈吗?”
“嗯……有的吧,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觉得……没办法说出口。”
“你爱他什么?”
“……”她还是无法回答。
项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是心疼也带着无奈:“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傻。”
“……”
“离开他吧,”项峰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彻底离开他,过一种新的生活。”
“啊……”她错愕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改变’对你们来说没有坏处。”说完,他像兄长般看了她一眼,就告辞了。
如果项屿知道项峰这样说,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生气的吧,会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立刻拨一通电话去骂人。
还是,只是露出那种……让她看了以后会手足无措的笑容,然后轻声说:好啊,随你的便。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还并不完全了解他,她总是以一种仰望的视角看着他,仿佛他永远是“天才少年”,是满身光环的项屿。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项屿,至少不是她能够用手触碰到的项屿。
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来,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刚才电视台打电话来说,要我去把没录的节目补回来。”
“可是,你能出去吗?”她有点担心。
“没问题,昨晚你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他像是在笑。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星期五晚上我们是不是要去喝喜酒?”
她想了想,说:“嗯,好像是,班长结婚。”
“好,我知道了,”他连声音都带着魔力,“晚上早点回来煮饭哦。”
“……我会工作到十二点。”她赌气说。
“也好,那你就驾着南瓜马车回来吧。”他还是笑。
“……”
“晚上见。”说完,他就挂了线。
天气很闷热,车里的空调吹在她脸上,却还是觉得热。其实,比起项屿,她更想问问自己的心:究竟,他对她来说,是什么?
到了公司,停好车,走进摄影棚,顾君仪正在电话里跟人道歉,她偶尔听到几句话,是关于她昨天请假的,于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君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顾君仪看到她,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跟她挥手,意思是叫她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顾君仪走开了,子默开始摆弄器材,身边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却很少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丁城又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走过她面前,走进化妆间,仿佛她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样。顾君仪跟了进去,抽空跟她使了使眼色,脸上的表情很俏皮。
摆弄完器材,子默坐在椅子上等待,想起昨晚项屿的脸,她有点恍惚:真的要去相亲吗?那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丁城就在她发愣的当口走到镜头前,口气不善地说:“喂,那个谁,可以开始了!”
她错愕地回过神,抬头看着他的脸,站起身,缓缓把眼睛凑到相机前。
很多时候,她会觉得透过镜头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奇幻,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和关怀,仇恨与痛苦都被憧憬和希望所掩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快乐的,连空气里也满是幸福的味道……
就好像,此时此刻,她透过镜头所看到的那张脸,那张原本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的脸,如今却挂着最温和、最善良的笑容,仿佛……他就是能够拯救每一个寂寞女孩的温柔王子。
“小顾姐,对不起……”子默用筷子戳了戳盒饭里的香菇,“明知道这么忙,昨天还请假……”
“没事,别放在心上。”顾君仪笑嘻嘻地把炸鸡翅挑到她的盒子里,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子默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语音信箱有一条留言,于是打去听,是妈妈留的,说是对方明天没空,帮她约了周六晚上七点,在某某餐厅见面。
丢开手机,烦躁地抓了抓头,她忽然有点懊悔起来。
“怎么了?”顾君仪问。
“我妈帮我约了……相亲。”
“相亲?!”顾君仪像是有点错愕。
“嗯……”她木讷地点头。
“那……项屿知道吗?”
她苦笑着摇头。她曾经以为,既然自己不说,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她和项屿的事。可是她越来越觉得,会不会,每个人都以为她和项屿有点什么,只是没捅破而已?
“不过,去认识认识新朋友也好。”
“嗯……”
“但是……你有可以穿去相亲的衣服吗?”
子默低头打量着自己,今天还是T恤加牛仔裤,也许翻遍了衣橱也都找不出适合去参加相亲的衣服……她懊恼地摇头,咬着嘴唇,忽又打起了退堂鼓。
“包在我身上吧,”顾君仪笑着说,“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我这里有很多厂商的产品可以给你挑——哦,不,还是我帮你挑吧。”
“好……”
子默还没来得及道谢,顾君仪的电话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