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里的星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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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看到我,平时那么牙尖嘴利的一个人,立刻就哭了。
我像根木头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时之间,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许至君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陪陪她,我去买点水果来好了,这么空着手来看病人,真是不好意思。
许至君和宋远一起出去了之后,我才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她啜泣着,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跟我说了个大概,说话的时候她一直握着我的手,那么冰凉的一双手,我实在没有能力给她什么温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接近耳语,可是我还是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我早知道我在玩火自焚,我是咎由自取,可是宝宝是无辜的,我真的真的很怕我以后生不了宝宝了……
我呆呆的看着她,我真的很难过,可是我嘴巴很笨,碰到这种时候就词穷。
直到她慢慢的睡着了我才抽回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抽一根烟。
坐在电梯口的椅子上正要点火的时候,电梯门开了,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在第一时间,我们看到了对方的脸。
林逸舟。
恍惚中,我想起拜伦那句很有名的诗,若我再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他用我陪他买的那只ZIPPO点燃了火送到我面前,我就着他的火点了烟,过了半天,他问我,姗姗没什么事吧?我上午打电话给她才知道她在医院。
我根本不敢看他,自从我们上次把话说得那么开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跟对方有过一次联系,如今他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很悲哀地发现,我竟然还是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我胡乱点了点头,答非所问地敷衍了他几句,他也没再多话,只说,既然她睡了那我改天再来看她好了。
他转身要走,忽然又回头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手中的烟蒂不小心碰到了衣服上,雪纺的料子很快就烧出了一个窟窿。
许至君跟宋远提着水果篮子上来的时候我还坐在那里发呆,直到许至君伸出手在我眼前来回晃动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
宋远突然叫了一声,哎呀,程落薰,你怎么哭了?
我又哭了吗?我茫然的看着他们,许至君静静地凝视着我,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们顺着门口的石阶走下去的时候,许至君突然说,我跟宋远买完水果回来的时候,
在这里碰到一个男生,宋远跟他打了个招呼,他也是来看李珊珊的吧。
虽然明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但我还是没有搭腔。
他停了下来,挡在我面前,我头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明显的失望,他问我,你之所以哭,是因为那个人吗?
我低下头,看着衣角上那个新添的窟窿,就像小时候妈妈问我成绩单上的那个家长签名是不是我自己伪造的一样,死活不肯开口回答。
僵持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失去了耐性,拉着一言不发地我走向停车场,我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
在一片空白之中,我只记得林逸舟临走前跟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落薰,我跟封妙琴在一起了。
其实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追上去问他,你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难道她让你搞清楚了爱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时光倒回去问问周暮晨,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放弃我选择了另外一个人?
'5'康婕那条短信很短:落薰,借我点钱,我怀孕了。
周末准备回家的时候,我在公寓的楼梯口碰到了林逸舟的女朋友——封妙琴。
这是距离那次我不小心“抓奸在床”之后我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对方,她拖着一个米奇的拉杆箱,看到我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我很难弄清楚,我到底是当年恨孔颜多一点,还是如今恨她多一点。
我原本想问她:你的LV呢,你的PRADA呢?怎么变成米奇了呢?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抢了先:“程落薰,我的东西很重,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不愿意。
“这样啊……”她遗憾地挑了挑眉毛,我看着她那两条修得过分的细的眉毛就想拿把菜刀给她刮刮刮,彻底刮干净。
“林逸舟在下面接我,你不要跟他碰个面吗?”她挑完眉毛之后又丢出一句这样的话。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当中的挑衅还是若隐若现的,那么这句话里蕴含的火药味就连个智障也能听出来了。
要不以前康婕怎么总是说我蠢呢,我还真是蠢,明知道是个陷阱我还是要往下跳,我皱起眉问她:“我跟他有什么必要见面吗?”
她笑了一声,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那倒也是,见了也只会尴尬。”
实在欺人太甚,我跟康婕和李珊珊混了那么久,倒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面对来者不善的她,我很直接地对她说:“我觉得你挺贱的。”
说完这句我就噔噔噔的跑上楼没有再给她还击的机会,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让我反胃的女人了,我真希望土星人快点把她接回去,在我眼里,她就是来自土星的包子。
土包子。
有人说人越长大心就会变得越硬越狠,我觉得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每一个人。
我可以对封妙琴恶语相向,可是当我坐在公车上,一抬头看到那个巨大的米老鼠海报和上面五个彩色的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起来。
那五个字是:米奇妙世界。
我很清楚地记得,多年前在久治门口,戴着一块米奇手表的康婕向我炫耀这个所谓的名牌,我还很抓狂地跟她争论了半天。
明明只是几年前,为什么我感觉那好像是跟我隔着千山万水的时光。
可能是这一路走得太艰难,所以一天就好像一秋那么漫长,所有的记忆都成了一个重重的壳,逃不开,甩不掉。
我拿出手机,翻到她的名字,我很想给她打个电话,用故作轻松的口气说:“哎呀,原来真的叫米奇妙呀。”
可是我怕电话接通之后,我会难过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回到家里,还是那套不变的程序,上网,看书,洗手,吃饭,在某些恍惚的空隙之中,我也会想,不知道许至君在做什么。
这种想法其实很自私吧,就算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也想牢牢霸占。
吃饭的时候,我妈突然神秘兮兮的跟我说:“我前两天在超市里看见康婕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淡淡应了一声,她倒是没有察觉到我的不自然,还接着说:“她看到我的时候很尴尬地笑了一下就走了,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了?”
我捧着饭碗埋头苦吃,好像面前那些菜全是我的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见我不愿意回答,我妈也就没在多问了,幸亏她不再追问,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这些时间当中发生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纠葛和误会,那些迷失和错乱,就算我愿意说她也未必搞得清楚其中的关系。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怎么能够让她知道我曾经早恋!
有一次许至君送我回家,大老远就被我妈看到了,回家后她严刑拷问我是不是真的被煤老板包了做情妇,我那一刻死的心都有了。
我断定她没有看清楚许至君的样子和车牌,所以坚持欺骗她“是谭思瑶的爸爸顺路送我回来的”,要是被谭思瑶知道自己的前男友变成了“爸爸“,我觉得她真的会两刀砍了我。
我关上房门的时候,我妈很严肃的问我:“你跟康婕到底是怎么了?”
我瞪了她一眼:“都说了没什么,长大了嘛,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天天腻在一起了呀。”
只有我自己知道,用这样的借口搪塞我跟她之间那段友谊,是多么的苍白。
其实很多时候,我总是想起她,我很清楚,我未来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人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的人,一定比在在二十岁遇到的人要单纯。
人在十五岁的时候建立的关系,一定比在二十岁的时候建立的关系要简单。
而这个人,她很快就回到我的生命当中来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暌违多日的她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手机上,那条信息很短:落薰,借我点钱,我怀孕了。
我一直记得,康婕十六岁生日时许的愿望就是早日结婚,生个可爱的baby,她许这个愿望的时候脸上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虔诚。
当时我就鄙视她胸无大志,我说我日后是要成大器的,绝对不会那么早进入婚姻生活,在柴米油盐之中蹉跎大好青春。
她不理我,眼睛里写满期待:“我就想做妈妈啊,生个女儿叫好靓,以后别人看到我就会说‘看,好靓的妈妈’!”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一层很神圣的光芒,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母性的光辉。
然而很多次我们在路上走着走着,只要看到抱着小孩的人,她就会停下来去逗逗小孩,完全不管我脸上藏都藏不住的不耐烦。
我总觉得小孩子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可是她却觉得新生命是上帝赐给人类最好的礼物。
我必须要承认,就算她曾经游离在我的生命之外,然而我们共同谱写的这些过去却从来没有被时光的洪水刷得褪色过。
我相信,她跟我是一样珍惜。
是因为珍惜,所以我才会打电话过去骂她:“你这个蠢货,不知道有个东西叫避孕套吗,不知道还有个东西叫紧急避孕药吗?”
她在电话那头悄无声息,我骂完那句话之后终于问:“是谁的?”
她呵呵地笑,你又不认识。
过了很久,我终于说:“我陪你去。”
我站在取款机前,摁下密码,看着出钞口吐出一张一张粉红色的钞票,只有几张而已,我估计是少了。
我不是小气的人,我的价值观从来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并不是吝啬这些钱。
我难受的原因是这些钱最后的去向,如果它们用来买衣服,请人吃饭,或者泡吧,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是都不是,它们是用来给康婕,打胎。
一想到这两个字,我的心脏就好像被一支鼓锤重重的锤击了一下。
我去看李珊珊的时候,我也难过,也会心疼,但是那种感觉不一样,那是对好朋友,而康婕是……她是我的亲人。
我约康婕在市中心医院门口碰面,站在对方面前的那一刻,我们谁都说不出话来。
这种生疏地感觉让我想起一句很不恰当的诗:别时君未婚,儿女忽成群。
如果真的“儿女忽成群”,可能我还笑得出来,然而此刻,我是要陪她去做一件对于任何女孩子来说都难以承受的事情。
我们坐在医院长廊的塑料椅子上,周围走来走去的人都会好奇地打量我们一眼,有好几次,我被那些探究地目光看得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可是看到旁边紧闭双眼的康婕,我知道,我不能那么不讲义气。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让她看上去不至于如此害怕。
可是我没有,这异样地相处让我丧失了主动言和的勇气。
“落薰……”,她忽然叫我。
我紧张地问:“怎么?”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忽然笑了,那个笑容像风中疾速凋谢的花朵:“落薰,其实在你很喜欢他的那个时候,我也非常喜欢他。”
她从来不曾这样跟我说过话,所以一时之间,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然而,很快,我明白了。'网罗电子书:。WRbook。'
她说的那个人,是周暮晨。在我不遗余力的爱着的他的那些时光里,她连“爱”字都要隐没于唇齿。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告诉我,我们曾经爱着的,是同一个人。
原来那段故事里,最辛苦的人,并不是我。
在我以着“失恋”的名义哭闹的时候,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顾我。
原来在那个故事里,她才是幕布后面那个连哭都不能发出声音,连眼泪都没有人看见的角色。
医生出来叫“周慧”,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起身往手术室里面走,在手术室门关上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是她挂号的时候随口胡诌的一个名字。
我独自坐在长长的走廊里,感觉自己濒临窒息。
我问自己,当你最无助的时候想起一个人,是不是说明他在你心里很重要?
所以,林逸舟每次觉得孤独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我。
所以,我每次觉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许至君。
我机械地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他“喂”了一声,我磕磕碰碰的牙齿只能发出几个音节:“许至君啊,我想找你借点钱……
'6'就算这个世界没有人爱你,起码你还可以自己爱自己。
康婕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她此时看上去就像个纸片人。
我强忍住心里强烈的心痛,走过去,搀扶着她走下楼,看到捧着一杯热巧克力的许至君倚在车边,面无表情。
康婕喝完那杯热巧克力之后说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