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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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并排横倒在床中央,举着相机一张一张看照片。亦卓像是早就料到我的相机会
丢,除了D90之外还带了备用的小卡片机和拍立得,加上镜头、充电器、电池和胶片沉甸
甸地塞满了整个随身背包。
相机屏幕上的照片不断在滚动:琉球村四面都有窗的木房子,海洋博公园附近蓝得
像宝石的海,“黑潮之海”大水族箱里的鲸鲨,珊瑚鱼,狮子鱼、发出蓝色荧光的水母
,像探头一样从细沙里探出身躯的园鳗,在水里滑行的魔鬼魟,公园森林里的树屋…… ……
翻完数码相机里的几百张相片,我们又开始整理起拍立得吐出的小相纸:
我在琉球村与牛合影,歪着头差不多就要贴到牛头上;
我在水族馆的触摸池边想摸海星又不敢,手缩在水面上;
我拿着数码卡片机拍“黑潮之海”的喂食Show,脸被湛蓝的海水印上了点点光斑;
我们在名护巴士站等车的自拍,两个脑袋挤在一起朝上看镜头,身边的站牌都变得
很小很难辨认;
他拿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饮料罐;
餐厅里我低头吃鱼排,发觉被拍时下意识地咬着满嘴食物抬起头,脸颊很鼓很狼狈
;
我把他按在一张苦瓜造型的椅子上牌照,他却坐在椅子上拍拿着相机的我;
……
我翻着照片舍不得放手:“你拍我拍了这么多……”
“这些照片要留下来,以后挂满一面墙!”他翻了个身,趴过来。
“挂不挂我们做面膜那一张?”
“嘿,当然要挂!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其次是这张。”他挑出我吃东西的照片。
“为什么不喜欢好看一点的?”那张照片虽然狼狈,画面却很幸福。
“这样才私密,只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别人都没有!”他说得不假思索又坚决 。
“可是你自己的照片很少。要不这样吧,明天去海边我要多拍你的泳装照……”
“太可怕了,拍立得相机不能归你掌管,不然拍下我的裸照删都删不掉。你还是玩
数码吧!”
“不要嘛,既然要挂在墙上,我们两个的照片都要有……”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以后要把一面墙都挂满照片!就挂书柜侧面的墙怎么样?”
他说着做起来,好像在谈某个让他很激动的未来规划,“我们的房子现在还有一点点手
续没完成,如果顺利的话,你早点搬过来,我们把照片贴满墙,怎么样?”
“手续?你是指贷款?”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和有没有还完还贷款
并不冲突,哪怕是结了婚我们也可以一起还。
他笑了笑,捏我的脸:“总之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到时候开开心心搬进来!”
酒店的壁灯光线很柔和,照在他脸上有种失真的亲切。我毫不怀疑这一刻纯粹又深
厚的幸福感,尽管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百分之百的了解,尽管某些事对于我来说他是在
隐瞒,而他的出发点也许只是保护过去的自己,保护现在与我的关系。
爱这个动词唯一有意义的时刻,只存在于词尾加上ing的“现在进行式”;他的过去
再美好,也都只是词尾带有ed的“过去式”。
我试图理解他,试图理解一个有太多“过去”的人在面对“现在”时的掩饰和保留
。
冲绳的冬夜十二点,我在整理行李,他在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明天我们要去座间
味岛。他费力地跟对方说着英文,一只手拿电话一只手不停用手势在比划,不管电话那
一边的人能不能看见。我走过去,把头枕在他背上,听见他的声音在胸腔里共鸣,很温
暖。
Chapter 9
这里就是中国台湾最南端,东经120°50′,
北纬21°53′59〃。
往前走再也没有陆地,
我们已经一起到过了世界尽头。
从冲绳回来,只差几天就过年了。北京下过几场薄薄的雪,空气中的干燥还是有增
无减。雪后的天特别蓝,跟冲绳那种透明的蓝不一样,像童年的纯蓝墨水被稀释过,深
深浅浅地泼在天上,顺着天的边缘缓缓滴了下来,纯粹的蓝色时而稀薄时而浓密。
正在休年假的亦卓一回来就被拉回了公司加班。米澜更是忙于在各家媒体的年终盘
点之间穿梭——女性杂志年终盘点总少不了“读者最爱的x大品牌,x件单品”之类的线
上线下投票活动,公布这份榜单的发布会更是少不了他们这些客户,此外还有各个合作
伙伴的年终酒会……他们的忙绿让路懿和我看起来更闲了,偶尔陪米澜参加某些无关紧
要的活动,也是我们聊我们的,她忙她的,散场才一起离开。
我旅行回来后第一次约米澜,就跟路懿坐在写字楼底层的一家cafe等了她差不多三
个小时。
路懿早到了,见我从吧台端回来一杯摩卡,马上把他面前的红茶跟我的咖啡调换过
来。
“放心,这杯红我没喝过的,”他笑了笑,“肠胃不好少喝咖啡。”
“谢谢。你一直都是这么细心吗?”
“也不是,路人要喝什么我不会去干涉,只是关心朋友。”
“所以说能做你朋友的都很幸福,”我脱掉手套的双手有点冷,于是抱着红茶杯,
“说实话,你跟我想象中的路懿真的完全不一样,以前听说了你跟米澜认识和交往的过
程,觉得你不像是一个愿意为感情负责任的人。认识你之后才知道,原来刚好相反,你
总是会照顾身边的人,对每一件小事都那么细心。”
他并不介意我曾经有过成见:“你是不是要说差点误会了一个本世纪最好的男人?
”
我指指柜台:“所以,请你吃块蛋糕好不好?”
“不是吧,你误会了我这么久,就值一块蛋糕?”
“那这个怎么样?带给你和米澜的。”我递给他装着礼物的纸袋,里面有一对小狮
子、一些鱿鱼干和苦瓜茶,还有明信片。
“谢谢,”他礼貌地当场打开纸袋,“总在日本电影里看到这对小狮子,真不错!
”
“特意帮你们挑了一对表情不一样的。”
“你们玩得怎么样?”
“不错,冲绳海很蓝,大巴开得很慢,整个城市都很悠闲。”
“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去一次垦丁,感觉不会比冲绳差。说起来我真有一点想回去了
,又不知道能回去干什么。”
“不一定要目标明确,就当是看海不行吗?”
“我看过太多地方的海了,反而对家乡的海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恒春老街上很好吃
的绿豆饼,那时候一见到卖绿豆饼的老伯推车小推车走过去就往街上跑。其实我也想春
天跟米澜一起回去看看,就算只是再吃次绿豆饼也好。”
“你的意思是,要带她去见家长?”
“这也被你猜到了,我想带她回去看看老爸。老爸去世那年我都没有回去过,都快
忘了他生前长什么样子,多少有一点遗憾。”他说话的时候移开了视线,表情却很平淡 。
“其实,你们……”我思前想后不知道应该怎样措辞,却已经开了口,就这么停在
半句话中间有一点奇怪。
他替我接了下去:“你想问我跟她是不是真的改变了看法,决定开始一段很稳定的
关系?”
我点头。我还记得米澜曾向我描述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时刻:他们并排站在Sky
Tower顶端,在三百二十八米的高空中,米澜坚信那就是人生中最纯粹、最不可预知的爱
情。
“我的确因为自己的家庭原因而怀疑婚姻关系——两个人由于爱对方踩在一起,却
在分开时变得彼此憎恨,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让感情变化得这么彻底。但总有些事情是
自己不能控制的,尽管怀疑,我们还是会忍不住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要这么如临大敌,其实相处不是那么难,”我指指他的耳机,“就好像耳机和
绕线器,它们天天缠在一起难免会打结,从头梳理一遍就顺了。”
我忽然想到了自己。Juliette的车让亦卓跟我发生争吵,我的反应居然是不愿意再
深究它们之间的关联。当我打给他的电话被Jacqueline接到,我选择不去梳理这个结,
害怕绕得太深,根本解不开。我总是在拼命找理解他的理由,不知道这算是逃避,还是
信任?
因为聊到了耳机,路懿顺手把耳机递给我:“你听。”
我接过耳机塞进耳朵,掩盖过刚刚涌上来的情绪。
Love is like an aero plane
You jump and then you pray
The lucky ones remain
……
Love is like a hurricane
You know it's on the way
You think you can be brave
……
爱就像一架飞机,你祈祷着从云端跳下,只有幸运者才能生存;爱就像一场暴风雨
,你知道它将要来临,你无所畏惧……耳机里的男生很清澈,带有柔软的尾音,却在表
达一种义无反顾的坚定。
“是Sean Lennon的《Parachute》,他是John Lennon和小野洋子的儿子,”路懿
说,“他父母的婚姻生活被全世界关注,开端也很浪漫,但最后一点也不幸福,甚至可
以说很荒唐。”
“听说他们感情破裂是因为性格原因,还有列侬酗酒?”
“这些是事实。但去年我看了一本叫《Instamatic Karma》的摄影集,作者是一个
中国籍女人,庞凤仪。这本书披露了列侬跟她在一起的生活照。是小野洋子为了挽救婚
姻而特意把庞凤仪推倒列侬身边,最后却因为他们过得幸福而又拆散了他们。列侬说在
庞凤仪身边很轻松幸福,但洋子才是他的归宿。”
“我无法理解小野洋子为丈夫找另一个女朋友的行为,更无法理解她做了之后又后
悔。我也不能接受列侬对待感情的消极态度……”
“你真是好人,什么事情都只看到最美好的部分。”
“不全是。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很佩服洋子,她在爱情里太有勇气,虽然手段不
怎么厚道,但是她做到了很多人都不能做到的事:在爱对方的同时,确定自己有勇气面
对失去对方的结局。”
他说得很拗口,我回味了很久才体会过来。
如果要爱一个人,必须有勇气面对失去。因为只有有能力承受最坏的结果,你才能
毫无畏惧地付出最完整的爱。
我没有想到会跟闺蜜的男朋友坐在一起讨论爱情观,而且一直聊了两个多小时。
米澜来的时候天开始暗下来,落地玻璃窗外的景物颜色渐渐深了一层。她在我们旁
边坐下,有点疲惫地缩在椅子里:“聊什么呢?”
“聊陈年的八卦新闻。你要喝什么?”路懿结果她的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问。
“红茶吧,知道你今天一定不批准我喝咖啡。”她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
点,声音听起来也很累。
“有进步,知道这几天不喝咖啡了。”他站起来去吧台买红茶。
我问她:“你这几天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加班熬夜又来大姨妈。你们在日本玩得怎么样?”
“不错,很舒服,只是可惜没有潜水。”
她几乎是躺在座椅里一动不动:“你就好了,我真想放个长假!过年休息几天太短
了。”
“你别这么拼命,不然又没时间约会又对身体没好处。”
“我知道,每次都是他等我。你家安亦卓也忙,你们两个苦命的孩子一定在一起控
诉我们了吧?”她总算直起身来把大衣脱掉。
“当然没有,我们今天一直在聊列侬,”我看见她衣领边别着那个蝴蝶胸针,于是
问,“胸针弄好了?”
“弄好了?”她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看看蝴蝶胸针,又抬起头来看我,“胸针没什
么问题啊!”
路懿还在吧台前排队,高高的背影看起来有一点单薄。
“你不知道路懿帮你把胸针拿去店里修理了?”
她摇摇头。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没取下胸针就把衣服扔进洗衣机了?”
她还是摇摇头。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满脸疑惑地问:“你说我把胸针丢进洗衣机了?还洗坏了,是
路懿拿去修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无奈地问:“你总该记得去日本前他陪我买东西那一天吧?”
米澜终于点头了。
“就是那天他拿去店里的。”
“啊……”她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有好几天找不着它,原来是丢进路懿宿舍的洗
衣机了。难道是他帮我把衣服洗了,然后发现胸针,送去弄好后放在家里像从来没有坏
过一样?”
“他没对你提起过吗?”我有点诧异。路懿那么细心,却总是喜欢以对方不发觉的
方式做一些事,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