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归来时-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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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福慧直接将话语含糊地图入他的唇齿之间,企图安抚那个急切索取的人,“阿迟……我爱你。”
能够心甘情愿让她以这样屈辱的姿态臣服的,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呢?
可是,即便相爱如同他们,在心里仍有彼此达不到的地方。
等一切平静之后,福慧抱着被子坐起来,默默看着背对着她的沈迟,梳理着思绪,许久之后,开口,“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只是觉得也许你现在不想看到我。”
沈迟动了动,却没有转身,依然侧躺着,背对着她。
福慧停了一下,继续,“我想我们俩个应该分开一段时间,好好静一下,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你这是在分手吗?”沈迟仍然没有转身,突然问了一句,淡淡。
“不是。”福慧迅速否认,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当然不是,这一次除非你先转身,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
沈迟蓦地坐起,以手撑着床,震惊地看着福慧。福慧竟然笑了笑,声音却悲凉,“那些事,我本来想自己告诉你的,可是我就是那么没出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让你难过。可是想来想去,发现无论怎样说都会让你难过。于是天真地想,也许可以一直这样瞒着你,可是自己又心惊胆战地,生怕你哪天发现了不要了我了怎么办?然后就我这张乌鸦嘴说中了,你不仅知道了,还是以最差劲的方式的知道的,你那时该有多难过啊!”
“福慧。”沈迟靠坐着,半裸着上身,低低唤了一声,忍不住抬起手轻抚她的眉,眼神复杂,“如果,我是说,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走吗?”
那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福慧沉默下来,她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深处有浓重的悲凉和怅然。
“会。”最终,那种悲哀渐渐散去,她轻轻吐出那一个字。
“为什么?”他仿佛知道原因,却还是问。
“因为无法面对你。”
“……”沈迟闭了闭眼——真的是这样的吗?真的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吗?
“那……如果当初你没有做那些事情,你会走吗?”他不死心地问。
福慧怔住,忽然陷入更长久的沉默——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他们两个又会怎样呢?曾经不止千百次的这样想过,可是假设的结果并没有变好,她忽地悲哀而诡异的笑了笑,再次吐出那个字,“会。”她说,“我还是会走。”
“为什么?”他问。
“因为无法面对我自己。”她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在她最爱的爸爸经历过那样悲惨的事情之后,再无动于衷地跟施予那些伤害的人的儿子在一起呢?
阿迟……我不愿伤害你,可是也不愿背叛我的爸爸!
“慧慧!”小坡一出电梯就扯着嗓子喊,无厘头地敲着餐盒合着拍子,“ci(吃)饭了!ci(吃)饭了!”
福慧无奈地叹了口,拿了自己的餐具跟她下楼——这家伙现在带着机会就笑话她前舌音、后舌音部分的普通话。
程暮雪彻底毁约,连大牌都懒得耍了,那一次罢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申江配音部。福慧只好硬着头皮顶上,感情把握与节奏感都不在话下,唯一让冯老崩溃还是她的前后舌音。虽然一个字一个字地矫正过,但毕竟是几十年来的说话习惯,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改的彻底。放慢节奏还可以刻意控制,但一到现场难免有些情感爆发比较强烈的戏,一激动,配音时语速自己就飚上去了,前后舌音不分的一塌糊涂,比如“你去shi(死)”。语速降下来感情爆发就跟不上,只能这样一塌糊涂着。
冯老听着直摇头,可是效果却出奇的好,观众纷纷打电话过来,说后半部木野狐说话的方式很“可爱”。旁人摄于她沈迟“前女友”的身份,明褒暗贬地送一句“很有特点”。只有小坡见她一次调戏一次,乐此不疲。
“哎——”小坡一边把自己饭盒里的红烧肉拨给福慧,一边八卦兮兮的问:“最近你家那位,好像跟你那个李家的“念小姐”走的挺近的,你也不调教调教,这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出去沾花惹草的,这好男人啊都是女人调教出来的,你的多敲打敲打。”
福慧挖饭的勺子僵了僵,低着头,淡淡,“他是挺欣赏那个“念小姐”的。”
“靠!”不敢声张,小坡低低叫了一声,“你俩不会真像外界传的那样,分了吧?我还以为是公司为了宣传炒作的呢?”
“还没有——不过,”福慧抬起头,无声地笑了笑,“不过也差不多了。”
那一次的彻谈之后,他说“你不用走,我走。”,到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再也没有去找过她,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江福慧这个名字,只不过是被沈迟抛弃过的那些女人中的一个,那些小报只略略提过一次就转而去追逐那些更加吸引眼球,更劲爆的消息了——与她也是一种安宁。
“男人有时候也是得哄的,慧慧。”小坡替她出主意,“你得抽时间陪陪他,哄哄他,不能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把自己的男人丢在一边不管。”
“你不懂。”福慧低着头,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声音低低沉沉,仿佛受尽委屈的女孩终于找了可以信赖倾诉的对象,“无论如何,我得有离开他的能力。”
小坡叹了口气——这就是她欣赏眼前这个女子的地方吧?即便在最落魄的时候都坚持某些东西,不愿放弃,这是一个有着清晰自我的人啊!
“无论如何,我得有离开他的能力”——有几个女子在面对着沈迟那样的男子时,能够拥有这样的勇气与魄力?
“慧慧,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小坡劝她,“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想,当时他看你的眼神,还有跟你说话时才有的的那种语气,沈迟,他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吧!”
“我……”福慧插科打诨混过去,就听见有人慧慧,慧慧地叫她,转头发现是配音部的小何。
“慧慧,有人找你,在会客室等着呢。”小何一边说,一边八卦兮兮地看着福慧。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沈迟,可是很快被自己否定了。沈迟如果要找她,绝对不会找到公司来,即便找到公司来,也绝对轮不到小何来通知她,公司肯定炸开锅了!
可是,是谁呢?
“一个很……厄,”小何想了又想,最后非常得意地敲定了“冷僻”一词。
冷?僻?
这两个字刚在她脑子里转了个弯,一个孤高清绝的身影蓦地闪在脑海里——难道是他,不可能吧,怎么可能?
“青田?”疑问在看见那个孤高清绝的背影时得到了解答,福慧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中国了?”
春初冬末,阳光正好,透过会客室宽大的玻璃透进来,那人背对着她,身形清瘦,轮廓分明,缓缓转过来的那张脸上,一双眼睛清冷似冰——如此风骨,除了她的师父,青田河一还能是谁?
“手呢?”真是又冷,又僻的一个人,清瘦的脸冷冷清清,眼神清寒纯澈,却又奇异地看不见底。他就那样对她伸出手来,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冷冷地直接地吐出了那两个字。
“青田——”那人缓缓俯身,低头查看她伸出的右手,离得那样近,就在咫尺外的上方,侧着脸细细查看那只他一手调教的出来的、曾经无比灵活的手指,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暗流涌动——俯视着她的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情——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也将永远这样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福慧微微一震,忽地觉得无比温暖,同时自豪——这个高傲而清冷的人,是她人生中至为重要的导师,以精彩绝艳之姿,少年时期便成名于画坛,辗转漫画界数十载,终成一代大师!
微软而清凉的触觉——那个人牵着她的手,微微俯身,轻轻放在唇边印下祭奠似的一吻,“以后,”他说,“我做你的手。”
福慧猛地一震,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渐渐涌上了泪光——三年前,为了成就她,他将过分依赖自己的徒弟毫不留情地赶出师门。而今,这个生性孤高自负,从不跟任何人合作的人,却对失去绘画能力的弟子作出这样的承诺。
德祥楼里,福慧不时看向门口,一边在等待的间隙里翻看着菜单,根据青田的口味推敲着菜色。
对福慧来说,如果还有一个人的口味比沈迟更刁钻、更挑剔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青田了——为了这一发现,她蓦地笑了起来,好像她天生就是受虐的体质,那些在生命力纠缠颇深的人,一个比一个善于颐指气使、理所当然地使唤她。
笑纹在无意间加深,她琢磨着青田的口味,计划着将哪几款合自己胃口的菜推荐给他。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说如果第一本漫画出版了就请我吃饭吗?现在给你机会,我要吃最好吃的菜!”平静无波的口气,一本正经的神情,典型的青田式措辞。
那一天,青田问她要了正在构思的故事的大纲,探讨了下故事的切入点,然后默了一下,作出如是要求——要品尝那被福慧捧到天上去的中国菜。
德祥楼,百年老字号,福慧只吃过一两次,却不得不竖起拇指,赞一声:地道。
“抱歉,我迟到了!我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个不错的想法,临时”一袭纯黑色的长款风衣,修身,那个笔挺清瘦的人款款而来,如同从漫画中走出的冷酷而优雅的独行者。
大厅里,无论男女频频对此气场强大男人侧目——其实并不是面容如何出色的男子,可是那既清且冷的气质,无端地让见着心向往之——只见那人在一个面容柔和,嘴角微微翘起的女子对面坐下,身体稍稍前倾解释着什么。
“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个不错的想法,费了点时间调整剧本的结构。”青田探身,取走她手中的菜单,解释。
“知道了。”听到这样的话,已经足足等够一个小时的福慧却只是接过青田递过来的画本,低头翻看着,淡淡说了一句。
翻看菜单的手指蓦地一僵,却似受了不小的触动,抬头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却听到那女子一声惊呼,“这个开头实在是太棒了!你怎么想出来的!我脑袋都想抽筋了,推倒重来N多次,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开头。”
“所以,我是你的师父。”嘴角微弯,微不可察的笑意淡淡滑过眼底,青田面对着弟子推崇的目光,无比傲慢、无比得意地回了一句。
福慧瘪嘴,“可是人家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什么我就想不到这么拉风的开头呢?”
青田嘴角一抽,“这个故事是你想出来的。”
“所以只是技术性障碍。”福慧握拳,“总有一天我也能想出,这样几个场景就勾引的人欲罢不能的开头。”
青田翻看菜单的手指猛地一顿,“注意措辞。”
“知道,知道!”福慧猛点头,蓦地靠近餐桌,仰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青田,热情招待,“师父,想吃什么,您随便点。”
搜寻着记忆里那些被某人唠叨的菜名,那些被她念叨的次数最多的几组菜肴一字一字地从薄薄的唇间吐落。合上菜单的瞬间,他陡然有些恍惚——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听到“师父”这个称呼了?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拘谨的,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师父”的女子不见了,不怕死地直称他的姓氏。在业界,哪怕是声名最盛的画手,都要称呼他一声“青田先生”,可是这个他唯一的弟子,不知从何时起,却只是偶尔戏谑地称呼他一声“师父”,绝大多数的时候,没大没小地叫他“青田”,一个许久没有被人提及的称呼。
在青田出神的时候,福慧自觉的用湿巾仔仔细细地将筷子擦干净了,然后动作无比自然地递到青田面前。
用来搁置筷子陶瓷与银质的筷子相击,发出细细的清脆声响,他在那声轻响中回神,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跟我回日本吧?”
“啊?”福慧张大了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工作室在那边,条件设施都比较齐全。你写剧本,我负责画。”他条理清晰地分析。
她忽地觉得无比温暖,她的师父,是那样一个清冷到几近无情的人,却因为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她的事情后,不远千里为她而来,为她绘下,绘下那她穷尽心力而构建出的幻想世界——她如何能够拒绝?
可是……“我考虑一下好吗?”她有些底气不足地请求。
“当然。”青田慨然应允。
踏出德祥楼的刹那,有某种东西被按下而发出的细微声响,同时有微弱的白光一闪。那样的细微,福慧几乎以为是错觉,然而在她自嘲自己疑神疑鬼的刹那,一袭黑色风衣的青田已经迅疾地冲了出去,一把揪出藏在廊柱后的男子,劈手就要夺那人手上的相机。
那人像是应付惯了这种场合,迅速一跳躲开青田的抢夺。
“给我!”伸出手,青田按耐住火气,气势汹汹地说了两个字。
“新欢旧爱齐聚一堂。”那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