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朵玫瑰-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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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完,却听见那个喝豆浆的人说:“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芙蕖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湛海,不敢置信。
“一大早就过去弄了,等你醒来再去,太阳都下山了。”
“就你一个?一大早?”
“那倒不是,小凉也去了,毕竟是你家事,我也不好做决定。”
“哦”芙蕖淡淡地应了一声,她本来想对他说,他大可不必如此奔波,天还没亮就去殡仪馆了,但是一想到他似乎并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这时,湛海拿过一个面包,塞到她手里,然后牵着她的手就走了:“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点把事情做完,也算是了却了一桩身后事。”
虽然湛海说灵堂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可是芙蕖仍旧不放心,一路上不停地问:“花圈呢?元宝蜡烛呢?还有寿衣和墓碑?”
“好了,好了,都好了。花圈已经送过来了,寿衣已经帮忙穿上了,墓碑已经运到墓园管理处了,什么都处理好了。”
“就你们两个?就这几个小时?”
“有钱能使鬼推磨,多给他们一些好处,总会有人愿意做的。”
郑父生平声名狼藉,交的也多是酒肉朋友,且政府最近也在扫黑,所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多是往日里的亲戚,真正到场的朋友,都没几个。
来的人少,告别仪式也很快就结束了,几个法师草草做了超度的仪式后,郑父的尸体就被推到焚化间里,准备焚烧了。
这期间,湛海一直陪伴在芙蕖的左右,未曾离开。在灵堂里做告别时,他身份未明,所以并没有在灵堂前露面,可是幕后的统筹调度,一直都是他进行。后来尸体火化时,他更是事无大小,全部包揽在身上,让芙蕖姐妹俩只需坐在一旁,偷闲就行了。
到了下午,整个葬礼终于进行完毕,此时天色欲晚,晕红的夕阳远远地挂在天边,一眼望去,像女人手上的红蔻丹。山上风多,阴凉,最后一把土添完之后,湛海就拉着芙蕖的手要离开了:“走吧,入夜以后不吉利。”
临走前,芙蕖又去了一趟母亲的墓前,看着大理石镶嵌着的那张黑白照片,看着黑白照片里淡雅地笑着的女人,忽然悲从中来。她知道,从今以后,她身边也只得妹妹一个亲人了,她要和她相依为命,她要和她风雨同路,她是她的唯一,而她却不是她的唯一,终有一天,她的这个妹妹是要结婚的,到那时将会有一个男人出现,接过她的肩膀上的担子,替她照顾妹妹,到那时,那个唯一的妹妹将会将后半生的精力,将她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她组建的小家庭上,而她则会成为她最重要的人之一,而不是唯一。
所有的一切都将离开,母亲这样,父亲这样,而她,芙蕖看了看母亲旁边空着的穴位,而她,也这样。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之后,芙蕖拿出手机,拨通了齐律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就被接通了,耳旁传来了齐律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芙蕖,你还好吧。”
“我很好。”
听到芙蕖的话,齐律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很好那就好了,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要活在当下。”
“嗯。今年的清明你有空吗?”
“怎么?你想……”
“我想,无论如何,你总得见我母亲一面的。”
“哎”这一次轮到了齐律在叹息:“对了,何教授说,他想代他女儿拜祭一下雅颂,到底是母女一场。”
“再说吧”对于这个话题芙蕖似乎并不感兴趣:“人都已经走了,再谈什么母女情分就太虚无了,只能说她们缘薄吧。”不知为何,芙蕖总觉得母亲是她和芙凉的母亲,和慕瑰无关,现在冷不丁的有人要冒出来相认,即使作了古,她也觉得心里怪怪的,就好像某些东西要和人分享那样,不愿意。
“那也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有什么帮助,就打个电话过来吧。”
“不用了”芙蕖淡淡地说,她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湛海说:“有湛海在就行了。”说完,就和齐律互道珍重,挂了电话。
从芙蕖开始拨电话起,湛海的心情就像此刻的天色那样,越来越暗,齐律,这个困扰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让他心绪不宁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眼前。他弄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忙进忙出了这么多天以后,芙蕖心里都还惦念着他,即使拜祭母亲,也不忘给他电话。
然而,芙蕖的那句有他在就行了的话,又忽然将他心底的阴霾统统驱走了,他虽然还在为齐律的存在而烦恼,可是芙蕖那句下意识的话,还是告诉了他,他这些天的付出也并非白白浪费的,至少,她知道,在她困难的时候,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有他在,就行了!
挂了电话,芙蕖转过头对湛海说:“这是我母亲。”
湛海点点头:“我知道,你们很像。”
“那么,你是不是觉得,她和另一个人也很像呢?”
湛海没有回答,他一脸疑惑,对芙蕖的问题不明所以。这时,芙蕖又转过了身,对妹妹说:“小凉,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着。”
芙蕖一脸严肃,芙凉也不敢怠慢,马上慎重地点头,侧耳倾听着姐姐将要说出的话语。
“你不止我一个姐姐,我也不止你一个妹妹。你还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姐姐,可惜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卖走了,那个人就是我们的父亲。”说到此,芙蕖冷笑了一下,似乎在自嘲自己竟有这样的父亲,也似乎在哀叹,自己半生命运和一母同胞的妹妹的截然不同。
“你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就是你很讨厌的那个慕蔷的姐姐。”
此时,芙凉语出惊人地说道:“我知道。”
芙蕖吓了一跳,眼皮跳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妹妹的陈述。
“妈妈生前跟我说的,那时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芙蕖喃喃地说:“因为你从未表露过。”
“我只知道我有个和你是孪生的姐姐,其他就不知道了。”
“有了慕瑰那样的姐姐,再看看我这样的人,大概你会很怨恨吧。所以你才会说为什么别人的姐姐是白骨精,而你的姐姐是狐狸精。”
“这没什么值得怨恨的,就算她和我血缘再亲密,对我而言,那也只是个陌生人。她从来没和我相处过一天,她从未为我烦恼过任何问题,天塌下来,她没替我顶过,家里发生了巨变,她也从未帮过一丝的忙。她从未为我,为妈妈,为爸爸,为你,为这个家做过任何事情,我只当从来没有那样的姐姐,她继续做她娇生惯养的,温室里的花朵好了,我继续做路边野生的杂草。我无须要羡慕或妒忌慕蔷什么,她有那样的姐姐也不过是她幸运而已,她姐姐能体体面面地生活也不过是她命好而已,将她换做你,她未必做得比你更好,或许,她还会不顾一切地抛下我们一家这个累赘,去过她渴望得到的生活,而不是像你,明知是死路,也要一脚踏进去。所以,姐姐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并不比谁高贵,但你也不比谁低贱。”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芙蕖在心底喃喃地感叹了一句,时也,命也,跨得过的,是砍,逃不掉的,是劫。
此时,天色渐暗,远方山峦上的夕阳,已经沉入山底,灰蓝色的天幕下,山风呼啸而过,像鬼唳。有人的心,也被这山风一点一点地吹凉。
“走吧”湛海伸手搂过芙蕖的肩膀说:“晚了下山就不好了。”
山路两旁的松柏被风吹得枝桠乱舞,昏黄的灯光下,举目四望,都是密密麻麻的墓地,天色暗,即使有路灯,也看不清,加上下山的路有点陡,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的。湛海一手牵着一个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着。这冰冷的天气,这温热的手心,这阴森的山路,每走一步,都像穷途末路,但竟然有人希望,这一辈子都这样,在这风雪之夜里牵着情人的手,行走于陡峭山路之中,带着一顾风雨共度的悲壮。
回来的路上,大雪忽然而至,看着车外纷纷扬扬的雪,芙蕖握着芙凉的手,想起来时的天气,以及车厢里传来的那首歌,想,从今以后,自己的身边就只剩下芙凉这一个至亲,如果有一天,连她都失去,那么,她还剩下什么?
还剩下什么?芙蕖的眼睛不小心瞄到了坐在前座正专心致志地开车的湛海,脑海里浮现起饼干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女人天生就适合做弱者的,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男性呵护,这无关性别歧视,而是男女有别,而这世上之所以有女强人,那是因为她们还没有遇到比她们强的男人,一旦遇上,她们就会明白,有所依靠的感觉是多么舒服。
芙蕖从不认为自己是女强人一个,但这么多年,她却实实在在地承担着一个女人可以或难以承担的重任。过去,她总以为自己洗手从良了就可以卸下这重任,但现在,生活却告诉她,生命的厄苦,并不会随着你的从良而有所改变,唯一有所变化的就是,你可以找一个人来为你分担忧愁。
她想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她想,阳光下她一定很明媚吧,那么顺风顺水的一个女生,唯一的劫难也让她因祸得福。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家里有父母照顾着,未来有丈夫呵护着,如果,她有未来的话。过去,她一直很羡慕她,因为她拥有了她所缺失的一切,而现在她忽然悲悯起她来了,因为她拥有得再多也没有用,消受不了的福分就不叫福分。她可怜她,因为她没有未来,而她也忽然庆幸起自己来,因为她至少还有未来。
回到酒店,和熏的暖气一吹,一天的疲惫就像被蒸发的水汽一般,氤氲到每个人的头上。芙凉一早就洗洗睡了,芙蕖却躺在床上了无睡意。她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走动的窸窣声,她知道那一个人还没有睡,这一刻,她耳朵灵敏地捕抓隔壁声响的每一个小细节,她听到他走动,她听到他打开衣橱,她听到他洗浴,她披衣起床,终于推门而进。
湛海正在收拾行李,昏黄的灯光下,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黄黄的暖意。芙蕖走到他身边蹲下,一件一件地帮他收拾,码整,她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一下一下的,随着他的动作从衣袖里传来。她想起了一句古诗,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湛海的行李不多,来时太过匆忙,所有换洗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是来到此地以后才购置的,不一会,就收拾完了。收拾完毕后,两个人顺势瘫坐在地板上,却很有默契地不说话。
芙蕖盯着不远处的行李怔怔地看着,行李,一个代表着分离的名词,一个人若要离去,就要收拾行李。她想起明天就是除夕,她知道,有人要赶着回家吃团年饭。
“明天一早就走的话,大概还赶得及回家吃晚饭。”
“回家?”湛海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我回去了,你们怎么办?”
芙蕖眼皮一动,带着一丝不知是欣喜还是担忧说:“你明天不回去?”
湛海摇摇头:“不回了,和家人吃了几十年的团年饭了,偶尔和别人过除夕,也蛮有意思的。”
你父母会恨死我的,芙蕖在心里默默地想。
“对了,有件事我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
湛海刚要说,手机铃声就响了,这特别的铃声,让湛海眉头一皱,神情马上就沉重起来。他拿过电话,就立马走到客厅里接了起来。
隔着厚厚的墙壁和房门,芙蕖只听到湛海隐约的声音,具体说什么听不清,却听出了其中焦急和烦躁的声音,偶尔,他还会提高几个八度,似乎和电话那边的人在争执。
芙蕖认得这个铃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家里人的电话,用的就是这个铃声。芙蕖知道,她让他为难了,她想,他本不需如此的,如果不是她,他此刻或许正坐在北京的家里,吹着暖气,或上网,或工作,或与家人闲聊家常,过着和平常无异的生活。她知道,她就像一股外力,将他这个火车带离了正常的轨道。她想,她本不应该去招惹他的,在蓬莱的时候。可是她就是妒忌,妒忌那个女人拥有的一切,妒忌她平顺的生活。如果不是那年夏天,那一个神使鬼差的错吻,她或许不会猜到她的另一个妹妹在那间学校里读书,如果她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她就不会想尽办法去调查她。她知道她犯了个大错,可是,这一刻,在经历了这几天风雨同路的这一刻,她竟然不想改正。
饼干说得对,女人天生是让男人呵护的,女强人之所以强,是因为她们还没有体会到有所依靠的幸福。
湛海终于打完电话,他一进门,就看到若有所思的芙蕖,他冲着她,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你家人。”用的是肯定句。
“嗯。”湛海顿了顿,才继续说:“也没什么,就是催着回家吃饭而已。”
芙蕖凄凉地笑了一下。
“有件事我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