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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斗僵尸-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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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瑞安


第一章尖叫的忍耐

1、她的娘亲是只鬼

没有人想到她的娘亲会是只鬼!

——那只鬼居然会是她的娘!

大家乍听,都以为她在开玩笑,都想笑,但谁都没有真的笑出来。

因为大家都在发噱之前感觉到气氛的凝重和诡异。

这么古怪的气氛下,是没有理由笑的。

——你的娘是一只鬼,这样的笑话虽然可以哈哈哈,但如果是真的,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连同情都还来不及呢。

所以谁都没有笑。

只一个人例外。

罗白乃。

“哈哈哈哈哈哈哈……”罗白乃笑得前俯后仰的,捧腹气喘不已:“你的娘亲是只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待他发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设法扭转乾坤,把笑声转成咳嗽的声音,但已来不及,回天乏术了。

但他心中却还是嘀咕着:

不是那么邪吧?她是说真的不成?她娘亲真的是只鬼?而且还是那只不穿衣服到处磨刀洗澡的鬼!?

——这样的鬼,也未免太爱暴露了些吧!

听到了这个答案,在场惟一不诧异的,好像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无情。

一一一他是发问者。

如果不是发觉了什么线索,他大概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就间出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吧:

——你觉得那只“鬼”像谁?

——那只“鬼”到底跟你有什么渊源?有啥关系?

另一个是习玫红。

——看来,习玫红跟孙绔梦是非常熟捻、十分要好的一对朋友。

此际,习玫红多情而精灵的目中,睬着绚梦,就充满了感情。

以及同情。

无情既然没有惊诧,所以也不受干扰地继续问他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怎会以为是她?”

——全句应是:你怎么会以为那只“鬼”是你的“娘亲”?

他把它缩短了,删节了,这样才比较“问得出口”,“礼貌”一些,但还是免不了有点诡异古怪。

不过绮梦却明显地并不介怀。

“我开始也并不清楚,”绮梦悠悠地道:“直至胡氏姊妹告诉我,她们遇上鬼了,而那女鬼除了形容颇与我娘相似之外,她的脸上还有一颗痣。”

“脸上有痣的人很多。我平常到街上走走,十人中有三四人脸上都有黑斑或者痣。”罗白乃指指自己的鼻头,“我这儿就有一颗大的。”又指指自己的屁股,怪不好意思他说,“我那儿也有一粒。”

“那是血滤,”绮梦淡淡的语调中有一种“认命”的流露,“而且,据胡娇说,就长在右唇边上。”

大家这才明白,为何那次胡娇在边骂边描述那女鬼“长相”的时候,绮梦为何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我开初还希望只是巧合,”绮梦道:“可是后来杜小月又看见了一次,也发现她腿端还有一颗痣。”

她合了合眼睛。

睫毛很长。

她的眼睛很漂亮,再怎么倦情的时候,眸子里两点星星还是极亮极亮丽的,没想到她眸子合上的时候,却更予人宁溢的感觉,感性得来很性感,罗白乃看得像要痴了。

无情不看她。

他看习玫红。

习玫红撅着红唇在看绮梦,仿佛有点伤情。

无情发现她的手很多表情,咀唇也很多表情,眼里的友情更多,反而脸部的表情不多,好像都给她手啊眼啊唇啊抢去了。

“也是血痣”

无情不看绮梦,但问的仍是绮梦。

绮梦又点了点头,倦乏之色流露更甚,但这种倦意,却使她仿佛像月色淌落在荒山一般,镀了一层光泽的气质,让她出落得更成熟,香艳…

而且宁槛。

“没理由这样巧合、她又徐徐睁仆双目,“我娘逝世之前,很喜欢洗澡,她喜欢干净。

我还记得,她头发很长,很黑,身子却很白,白得就像月下的刀光一样。”

三剑一刀憧在旁听得触耳惊心,“阴山铁剑”叶告可听得心里嘀咕:这位大姐的娘的平生嗜好,居然是洗澡,这还不打紧,死了之后,还在荒山野岭人前当众洗澡沐浴,这只女鬼实太妖!

叶告反应特别强烈,那是因为他非常讨厌洗澡之故。

“母亲爱干净,常哼着歌,浴后在木盆旁梳理头发。”绮梦神色如在梦中,“她老人家后来知道爹在江湖上雄图野心,干下不少杀戮,她就洗澡愈勤了。”

“后来,爹又对门内不听他活的同门大开杀戒,娘劝他不听,自己躲起来洗澡,把一切污垢都冲洗得一十二净,这才成了她的癣好。”绮梦无尤尤怨地说,“后来,她知道爹在外面胡混,有数不清的女人,她的神智开始有点不清楚了……”

“山东神枪会”的孙三点为人如何,不但无情早有听闻,聂青也耳熟能详,连罗白乃也知道一二:“枪神”孙三点,既是中兴重振“神枪会”的大功臣,但也是使“山东神枪会”

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崇拜他的人,称他为“英雄”;憎恨他的人,也得承认他是个“枭雄”。

他的性格就是“枭”。

“她躲在浴室的时间愈长,洗澡的次数愈密。”绮梦不待无情间下去,便已一心说个详尽,“爹爹有次忍无可忍,几次喝令,娘亲都不出来,径自在里边唱着歌儿,于是他就心头火起,一脚蹋开了浴门,扯着娘亲的头发,连同木盆。桶子,一并儿扯了出来……娘当时赤身露体,尖呼怪叫,蘸血连着头皮的发丝,散落在沾满水渍的地上……”

大家都听得愕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是好。

孙绮梦虽然柔艳,但却绝对不像是需要人来安慰的女人。

相反,她倒像是那种男人在失意、失落时她会适时、适当予以安慰的女子。

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大家对绮梦为何千方百计要“离家出走”不惜来这野店“当家”,又有了一番新的体悟。

而且,绮梦的娘亦已过世了。

问题反而在于:

——那只女鬼,到底会不会是绮梦的娘!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绮梦继续说她未讲完的往昔,这时,习玫红很轻的、很柔的,乃至有点蹑手蹑足的,拿了张凳子,靠近了她挨着并坐,“那天,是爹把白孤晶弄进‘一贯堂’,还要纳她为妾,那人要跟娘亲摊牌说明,所以娘才躲着不敢出来面对……”

“这之后,娘就更加无法自控了……”绮梦说,忽地,她流下两行清泪来,由于事先毫无征兆,使得这两行泪就似突发的暗器一样,让大家都有点惊惶,手足无措。

“尤其在白姨娘嫁入孙家之后,娘亲更举止失常,时常当众洗澡,常在半夜月下,赤身冲凉沐浴……”

2、不洗澡也冲凉

“后来她便死了。”绮梦忽然语气一转,用一种利落而且淡漠的语音,迅快地把往昔告一段落:

“这就是我娘亲的故事。”

大家都觉黯然。

本来,绮梦的生母“雪花刀”招月欢,在武林中不但是位美女,也是位高手,更是位女中豪杰。她手中一柄雪花刀,成为“刀中之花”,由山西打到关东,没几个女子能敌得住她,就算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制得住她的“雪花飘飞片片刀”。

但她终于遇上了孙三点。

“枪神”到底治住了“刀花”。

“雪花神刀”便委身嫁给了“枪神”孙三点。可是,故事里的神枪王于和花刀公主井没有让人羡艳的好下场。

孙总堂主本来也极爱这位娇妻,但不知怎的,后来,他变得暴戾了,同时也野心勃勃,而强大的野心和无尽的欲望夹势而生的定必是放纵的疯狂:

孙三点表现“疯狂”的方式,除了残害武林同道之外,就是无尽无止的狂征暴敛,搜刮钱财,以及残杀同门,乃至抛弃发妻,纳了“感情用事帮”的副帮主白孤晶为妾。当然,他本意是,找个借口,休了招月欢,将白孤晶扶为正室。

只不过,他已不必“休掉”招月欢。

因为招月欢已死。

死得很突然。

她跟谁都一样,赤裸裸地来到人世间,但却不是跟大部分人一样的,她也赤条条地离开人间。

她死在浴盆里。

盆里的水赤红。

盆旁有木桶,桶里的水都是血。

她割脉自尽,长发披脸,她还衔住一络发丝;她是用那把雪花利刃自尽的。

桶边有一条抹布。

很旧。

布上绣的图案,皆已模糊,但绣下去的两句诗,却还是很清晰:

相爱不敢愿双飞

相逢到底成落空

大家听了,都有点难过,尤其是在绚梦出示了那一方抹布之后,看了上面所绣的字,布仍有点湿,手指摸上去,心中也有点潮湿的感觉,大家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却是罗白乃开了腔:“这字绣得那么清楚漂亮,谁绣的?毛巾破旧,字却完好,手工可是一流,你娘真是巧下!这两句诗怎么有点熟,我也曾发愤作两句足以传世的情诗,你们不妨也听听……”

说得兴起,就要放吟,却“笃”的一声,给人在后脑勺子敲了一记爆花。

罗白乃“虎”地“吼”了回去:

“谁敢敲本少爷的头!”

“我。”

好一张艳然欲滴的美靥。

罗白乃一看,火下了一半,气消了泰半,连个性也涡灭了七七八八,马上改了脸色,笑嘻嘻地道:

“习姑娘真是……真是啊……忽而在前,忽而在后……宛若凌波仙子,顾影生姿……只不知,为何……为何不嫌污了姑娘的纤纤玉指,不吝触抚本……在下的头,真是蓬头生辉,三生有幸也——”

习玫红本来是跟绮梦并坐一道的,忽地已到了罗白乃背后,屈指凿了他一记。

只听她说:“我敲你,是因为你——讨厌!”

罗白乃一时只觉脸上无光,只好低下头去假装找什么东西。

习玫红还是一个劲儿他说下去,握紧了粉拳,显得非常气愤。

“更讨厌的是:鬼!”

绮梦的冷艳和她的烈艳,在月下野店中,恰成对比。

“对对对。”

白可儿马上附和。

他也怕鬼。

他也觉得这儿的事最棘手的便是因为有鬼。

一一一敌人无论多强,武功多高,来敌再多,也有应对之法…

但对鬼……却没有办法。

——你如何去对付一只鬼?

那可是全没经验的事。

正如你也不会知道鬼如何对付你一样。

就算有人说他知道应付鬼的法子,你又焉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到底,谁见过鬼了?就算真的见过,你又如何知道他所见的是不是真鬼?

一听有人附和、同意,习玫红就更为精神抖擞——不管是不是小孩子,有人支持,总是好事。

“这鬼最讨厌。”习玫红继续发表她的高见,“如果她真的是鬼,那么,她就是梦姐的娘,一定会严重地伤了梦姐的心,也非常要命地打击了我们的士气——别的鬼还好,来鬼居然是好友的妈妈,这……这鬼可怎么打得下手啦!”

这一下,大家都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绮梦客栈”里的女中豪杰都在颔首不已。

只无情却在偷偷瞄了绮梦一眼。

这一来,习玫红就更受到鼓励了,她更振奋地发表她的伟论:“如果不是鬼,那就是人扮的了,对不对?”

“对。”

这次是何梵回应。

他一面抹去眼角的泪。

——四憧子中,他最富同情心。刚才他听闻绮梦娘亲的遭遇,他已忍不住要掉泪,但怕其他三名同门讥笑,不敢哭出声来。

他也怕鬼。

四个同门中,何梵最怕鬼,而且真的见过鬼。白可儿怕鬼,却没见过鬼,就是因为没见过,所以更怕。陈日月不大怕鬼,听说他见过鬼,所以不怕;叶告则完全不怕鬼,因为没见过,所以不怕。

怕与不怕,都各有理由。

“如果是人扮的,”习玫红依然兴致勃勃,“那为何她什么不好扮,却要去扮已过世的雪花娘子?”

无情听着听着,慢慢听出了味儿来了。

“对呀,”陈日月附和地问,“为什么?”

“我看,她好扮不扮,装神弄鬼,变身为雪花刀招娘子,用意无非是……”习玫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珠转了又转,流盼又流盼,“为的是打击梦姊的斗志,还有——”

无情倒觉得眼前的习玫红,不似是他闻说和猜估中那么稚气,天真、无知。

相反的,她聪明得很哩。

“还有什么?”

问的又是陈日月。

他觉得习玫红很漂亮:说话的时候,模样儿分外的俏。

他对她很有好感。

他虽然只是小孩子——其实已不小了,也已经算得上是少年人了——不知为何,就是对这娇俏女子生了好感,

他喜欢听这位姐姐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她说话的方式,乃至她说话的神态。

他一问,习玫红当然,本来就要说下去的,于是就名正言顺地说了:

“因为是梦姊的娘亲,所以让我们也不便,不忍放手一个,乱了大伙儿的心志。”她的话明明告一段落了,忽然间,她那俏皮妖异的手势又奇妙地扬展了开来,像在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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