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短篇武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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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家威这才省起,忙道:“哦,押下去了。”
林晚笑只见地上还留着好几滩血渍,触目惊心,除了两双耳朵之外,还有一只鼻子,不由觉得一阵恶心。
“屈打成招,”林晚笑微蹙着秀眉,说:“这样不好。”
“在江湖斗争里,没啥好与不好的,”何家顶满不在乎的说:“只有收不收效。”
“反正战僧此人面目可憎,”何家威咔咔咔的笑了几声:“我们就让冒充他的人也面目可憎一些,正是名正言顺、报应不爽!”
忽尔,外头响起了急哨之声。
何家威微微变色:“有人闯入。”
何家顶却大有奋亢之色:“太好了。”
“没有人闯过来,我们这‘潜翔大阵’岂不是白布置了!”
何家顶兴致勃勃的道:“在外头把关的是谁?”
“两位‘高派’好手:‘阴阳神’何马,‘黑白鬼’何狮。”何家威对手上子弟了如指掌。
“那就更有意思了。你几时见阴阳神、黑白鬼也有失手的时候!”何家顶眯眼笑着,那神情就像贪财的人看到黄金、好色的人见着美女一样,“就凭那几只三脚猫,还梦想来救人,哧!”说着,又在不知不觉中把手搭到林晚笑的肩上。
林晚笑忽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她本来是来协助“下三滥”何家这一组高手,擒杀战僧的,但在跟这些人三十三天来相处之后,她现在只想最好战僧闯进来,把这些人打个七零八落、落花流水算了。
要不是她应付得体,机警俐落,恐怕早已遭何家这一干浮夸狡诈之徒,污辱不知多少次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怕的不是战僧的劫辱,而是这一干狼虎之徒。
奇怪的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
两个人给丢了进来。
而且都爬不起来。
他们就是何狮、何马。
“阴阳神、黑白鬼这回不只是失手,连脚都失去了。”
外面的人豪笑说。
——阴阳神、黑白鬼的双手只给制住了穴道,但腿骨已给打断。
进来的人,不算非常高大,但十分精悍。他的眉毛很浓,胡子很很黑,乍看眉须浓丽。假如他不剃光了头发,一定会比须眉更黑,他的眼眸就比须眉更黑,像一颗发亮的黑宝石。
何家高手纷纷大惊而起。
“是你!”
“我是战僧。”他身上穿着烈烈如火的虎皮外褂,说话也发出燃烧着的语音,“我不是‘太平门’梁家的人,那姓梁的冒充我固然可鄙,但把人如此折磨,屈打成招,更是可耻。”
林晚笑惊愕之余也觉得有点亲切,心忖不知何故。
——大概是听到他也用“屈打成招”四家,心里就生起一种亲切感来了吧?
这就是战僧吗?
一看这个人的眼睛,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人。
一个恶人。
战僧忽然问:“你就是林晚笑?”
林晚笑点头。
她觉得眼前的男子像一头月下的老虎,凶、猛烈,但孤独的感觉却比一切更深刻。
“我们无怨无愁,为何你要跟他们一道来陷害我?”
“我是洛阳‘不愁门’林家的人。我哥哥为人所害,家破人亡,满门遭祸,我要复仇,就得要聚合助力。”
“所以你要求于‘下三滥’何家?”
“‘德诗厅’主持何富猛答应过:他愿意助我。”
“条件就是你要帮他们拿下我?”
林晚笑点头,不再说话。
对聪明人,是不必说太多的话的。
战僧双目虎虎:“何富猛说的,你就信了!?”
她点头时候的风姿,足以令人心醉、心碎。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弹指听声、红颜的寂寞。
战僧仍虎虎的问:“所以你就为了要光复‘不愁门’,只好先牺牲我了。”
这次林晚笑摇头。
战僧在看她的时候,眼色明显的柔和下来,看见她摇首的时候,眼里甚至还显现了一点凄然的神色。
“因为你是坏人,”林晚笑很坦诚的说,说来全无恶意,“人人都知道你是恶人。”
战僧长叹。
他的叹息像一声长笑。
“你错了,我只是恶人,”他说,“但不是坏人。”
他从不向人解释什么。
这是第一次。
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解释这个他向来不解释的事——他也不懂为什么。
林晚笑听了,莞尔一笑。
奇怪的是,对这样一个陌生而且初见的男子,他说的,而她就信了。
眼前这个挺凶的人,她却只感觉到他的率直、豪迈,还有孤独。
孤独得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
山上的一抹凉。
“受死吧!”
兀地一声大喝。
包围早已展开。
何家“长派”十三名好手早已拔出兵器,重重包围战僧。
战僧却旁若无人,只顾与林晚笑说话。
这更使何家顶、何家威怒(妒)火中烧。
血也在烧。
——谁杀了这个何家大叛徒,可以连晋三级,赏银一万,直接在“何家三老”身边任事。
何家“长派”好手,一向穷凶极恶。
他们完成包围,准备出手。
但仍还没有出手。
因为他们发现眼前的敌人有一个特点:
目中无人。
——战僧眼里,只有一个林晚笑,仿佛根本没有他们这些人!
没有人敢轻视“长派十三鹰”。
轻视过他们的人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没有人敢轻视他们。
没有人敢。
没有人。
没有。
没。
于是他们发动了攻袭。
——除了两个腿骨折断的人之外。
所以除了这两人是腿骨折断之外,其他十四人,全都是臂骨折裂,包括了老大何家顶和老二何家威。
随手折断他们腕骨的战僧,一面还在跟林晚笑谈话:
“我不是来夺宝的,这种宝物我还不希罕。”
“那你来做什么?”战僧也镇定的问。
“我来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是来害你的。”
“所以我要罚你。”
“罚什么?”
“这个。”
就在这时候,战僧目含温柔,手挥袖送,十一名在江湖上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高手,全都骨折了、折了骨,他一面还咐嘱(像对自己的仆从说话一样)道:“马上放了梁允擒,否则我宰了你们。”
然后他忽尔猱身而上,贴在林晚笑的面靥亲了一亲,之后满目温柔的洒然而退,抚了抚剑拔弩张的、不肯屈就的胡须,唉了一声道:
“你实在美的毫无来由。”
然后就走。
由于走得太快,无袖的虎皮外袍仿佛还眩然的震荡在众人的眼前。
何家威含恨叱道:“这狗崽子!淫贼!”
何家顶则低声呻吟道:“要对付他,恐怕只有请动何小七了。”
何家威闻言一震,失声道:“‘孩子王’何平!?”
何家顶缓缓点头,眼里有一种复杂的神色:仿佛已然手刃仇家,但这仇人偏又是自己的胞弟。
林晚笑却没有注意到这几句话。
她只感觉刚才给那汉子吻过的脸颊,仍留下他胡须刺痛的微炙。
还有那对深情坦荡的大眼,使他感觉到这勇悍的汉子,连同他脸上那一道刀疤,都是遗世独立的。
二、打抱不平的何平
“怎么叫这么一个天底下最轻浮的男子来最重要的任务!?”
这是在十年前,“下三滥”里掌管中枢的“何家三老”老大,“德诗厅”厅主何富猛,在乍听此重任由何平负责的时候,觉得简直“不可置信”的反应。‘
那时老门主“何必有我”本来意属“战僧”何签来主理此事,可是大家都不选战僧;就连何富猛自己,对“战僧”这年轻人的“所作所为”,也“很不谅解”。
他的师妹,“焚琴楼”楼主何太太,和师弟,“煮鹤亭”亭主何胜神都向他力荐这俊貌粉面、玉雕粉妆砌出来的人儿:何平。
他只好试着任用何平。
他以为这次“任用”了此人,这年轻人便会“消失于江湖”。
因为这“任务”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承担得来的。
甚至是任何人都承担不来的。
能承担得来的,在“德诗厅”何富猛心目中,除了“何氏三老”和主掌何家“下三滥”大权的“何必有我”之外,年轻一辈的高手中,只有“阿耳伯”和“战僧”二人能够承担得了。
——只惜“阿耳伯”身负巨责,那是枚“不能牺牲”的棋子。
——“战僧”又太过桀骜不驯,那是枚“不听军令”的棋子。
——只有试试这何平了。
这一“试”,通常只有“死”。
因为这任务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只死无生”。
这“任务”是潜入“斩经堂”,在“四书五经”九大高手的严密布防下,刺杀受“斩经堂”保护的“太平门”一流好手“天杀”梁上君,不定期要自“斩经堂”总堂主淮阴张李陈的卧榻枕头底下,起出“下三滥”何家的家传宝物“送别刀”,这才算“达成任务”。
——别说名动天下、威震武林、谈笑杀人不摇头的淮阴王张李陈了,就是“四书五经”联手的“九大鬼”,乃至于梁上君,又有哪一人是好惹的?又有谁是能惹的!
可是,何平都惹了。
这么一个看来和和气气、爱好和平的小伙子,他果真斩杀了梁上君夺得了送别刀顺便顺手把道上“七零峰”的“八落山庄”夷为平地,在那儿有十五名杀手正待命出发夜袭“下三滥”何家庄,也一并给他一个人(不,一个孩子!)先行了帐!
达成任务的何平,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和和平平的。
“下三滥”正值用人这际,“德诗厅”何富猛在惊疑之余,当机立断,即把“送别刀”当作奖赏,赠给了这可怕的“孩子”!
从此何平一帆风顺、扶摇直上!
不久前,何富猛自行去“不足阁”看望何平,正好遇上“太平门”有五名杀手要刺杀他,“德诗厅”何富猛亲眼看见这年轻人,一面跟眼前之女子苦思对奕,一面手挥足抬便解决了五名刺客。
何富猛是一个细心的人。
他是“下三滥”老门主何必有我手上第一猛将,同时也是“何家三老”之一。
他不是事事都管。
但只要他管上的事,无有错失。
他平时腰气刚猛,少不中意,拍案而起,杀人如同草芥。
但在处理大事之时,他又极为审慎,巨细靡遗。
他一向妒才。
“人才”的存在向来对他是一种威胁。
——他自己的“出身”便是从低层起,一层一层的“打”上去,再一阵一阵的“打”下来的,如此,足足耗费了他四十八年的光景,才能在“下三滥”门里爬上举足轻重的位置。
人生有几个四十八年?
他也极能“用才”。
他既妒才,又有容才;能不能用才的原则只有一个:
就看那“人才”为不为他所“用”。
——不能用、不可用之材,他就宁可玉碎、不作瓦全。
他发现何平绝对是个“人材”。
他对当年何平能在“斩经堂”出入自如,并能抢回“送别刀”,手刃梁上君、格杀“八落山庄”十五虽感诧异,但对现今何平能一面对奕一面杀退“太平门”五杀手,而且当时所下之五着棋子,无一不思路周密,还布机先,这才令他惊震不已。
何况,何平能把“斩经堂”闹个天翻地覆,便依然能跟“斩经堂”总堂主张李陈不打不相识、识交莫逆,如此看来,何平绝不止有勇,而且有谋,决不可小觑!
多年来,在“下三滥”一门里,也出过这样子的高手,那当然就是“战僧”何签。
——可惜这家伙实在敬酒不吃!
这么些年了,人才辈出,崛起折落,就这玉树临风粉妆宝砌一般的人儿,何平,才不遑多让,不让战僧一人独占光华。
那次“黄河小轩”一见之后,何富猛立即要人收集“那女子”的资料。
因为他发现何平所下五子,每一子都留了手,只守不攻,纵攻也不含赶尽杀绝之力。
显然何平留了情。
这样一个外表平各、但内里杀着凌厉的何平,为何手下容情?
想必是他待对奕者有情。
“德诗厅”何富猛一看那女子,心里恍然。
当然了。
酒醉因为心碎。
情真才会情深。
——这样一个女子,坐在那里,像一尊矜持的瓷,但却美得连星星都失去了距离的闪灼着:有谁不爱?
何平定力再高,也是个男子。
何富猛年轻时也风流快活过,甚至可以说,他是到老弥坚,风流不减当年。他是男人,他是爱女人的,他知道何平也是。他就知道,只要是个爱女人的男人,就谁都逃不过这女子红唇、秀眉、美眸、玉面和浅笑、梨涡联合布下的天罗地网!
所以,他马上把握住一个要害:
要安全收服这男子——
首先得要收服这女子。
资料送来了:
这女子是——
林晚笑。
——一个正设法、费心为她落魄失意的兄长恢复“不愁门”的女子。
这就好办了。
只有有求于人,就有弱点。
有弱点便可以控制,控制了对方的弱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