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莲灯,渡我今生-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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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世家一死,华人形同散沙。
他沉默了好久。其实在他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懂,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潜意识不愿承认,必须要我推他一步,残忍地告诉他:这是真相,梓棠,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是,当年张家遭到大清洗,“异族”并没有直接动手,真正被当成枪使的,是昔日与张氏情如兄弟的其他四大家族。
因为,不知从哪里泄露的消息,张氏即将投靠旁国,置华人利益于不顾,在卷帙浩繁的史书中,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之为“汉奸”,其他世家无法忍受张氏的背叛,无法忍受张氏出卖同胞的利益换取荣华富贵,便联合起来,用最残忍的手段,将溪口张氏,从地图上连根拔起。
溪口张氏,连声辩的机会都没有,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多年前的一桩大冤案,成了世家的心头刺。
很高明的手段,擒贼先擒王,五大世家中,数
张氏最势大,别有用心的势力便挑动其他四大家族共同对付张氏,再对其四族逐一分化,不动声色地拔除眼中钉。
这个秘密,在乌克兰本部案卷中,被划归为“一级机密”。
在我没有把这个秘密合盘告知梓棠之前,仍然没有人知道具体实情。当年世家隐讳溪口张氏,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对付曾经的战友的方式,太过残忍。世家还没反应过来张家是被冤枉的。
如果我不说,这个分化世家的计划,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开启。到时,剩余的四大世家,仍然免不了手足相残。
我知道,在我将秘密告诉梓棠的时候,我就必须,永远地,留在三藩了。乌克兰本部怎么会养叛徒?
我是背叛者,我的师兄弟们将会分散出去,将汞水一样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追杀乌克兰本部的叛逆者。我将终生活在阴暗与逃亡中。
但我爱加利福尼亚州的阳光。在加州海港太阳升起的前一刻闭上眼睛,想必很美好。
梓棠,我很累了。
梓源,但愿来生,来生,叫我先遇见的,是你啊。
穆枫的眼中重又闪现自信,他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阿阮,我谢谢你。我……我已经见过张风载了。”
我大讶,但没再追问,我知道他成竹在胸,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一定都有安排。
他运筹帷幄。三藩华人帝国,向来只认一位“穆先生”。
我突然,很想见见梓源。
第108章 番外阮素泠篇
穆枫已然与张风载会晤;他们一直暗中有联系,这出戏;真是越演越精彩;但我看不到了,梓棠登高一呼的风采,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我没这个福气;褚莲才是真正有福之人。
我想离开一会儿;去陪陪梓源。他太辛苦。
张风载也是个奇人。我在乌克兰集训营时,听过他的名声。我们暗杀名单上位列第一的世家公子。
他到底;没让我的师兄弟们——高加索深山的豺狼出手;他死于世家倾轧的阴谋中;成为溪口张氏382个冤魂中的一个。
谈起这件事,我心里便无比悲伤。后来我听说;世家的几位老先生,往上的当家“致”字辈,在溪口张氏倾灭之后,个个郁郁而终。穆枫的父亲、许谦益的父亲、易风铨的父亲,以及白家长公子的父亲,寿命都不长,根据乌克兰本部情报中心汇集的信息来看,他们中的某几个,甚至可能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对张氏老友有愧怍,余生心中都不安,多活一天,只会多一天折磨。
这是他家族里的故事,有些话,我不忍多说。
梓棠发着抖,有些疲惫地对我说:“你去看看四哥吧……”他挥了挥手,闭上了眼睛。
我站在那里,看长廊那一头的中式檐角,燕尾掠过,再低头,不远处湖庭外面撑满睡莲,碧油油的一片;这里是梓棠和梓源自幼生长的地方,每一道春光,每一褶秋波,似乎都曾经掠过孩童稚嫩的皮肤,搁浅了漫长的光阴……
我立着,轻声叹息。他的童年,装在这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里。与我,隔了千重山,万阙河流,但我们终究还是在这里相遇。
梓棠睁开了眼睛:“阿阮,在想什么?”
“在想你四哥。”
“很好,”他笑了,“这让我很高兴。”
“还在想,还在想张风载……”
“张风载有什么好想的?”梓棠皱了皱眉。
张风载的尸首并没有在那一天张氏的炭土中寻见。他失踪了很多年。听穆枫的意思,他好像还活着?多少年了,世家风字一辈终于聚首,可以想见,穆枫和张风载的联手,将戳到多少人的痛脚。血债终有血还的一天。
我忽然想起当年比利牛斯雪山脚下殒命的小学弟,他或许就是在偶然中得悉了这个秘密,千方百计想要接近梓棠,告诉他,他们世家陷入了别人网罗的阴谋,穆氏应马上停止与溪口张家的对立姿态,四大世家联手为张氏复仇,让对方的阴谋彻底崩溃。
但他来不及说了。大学时代的穆枫还没感觉到不对劲时,麻省的小师弟已经命丧比利牛斯,此后这个秘密,终究还是要由我来揭露。
日短。太阳终于沉沉落下,远处云层渗着蜜汁似的颜色,极远的天幕那一头,几只孤雁飞过,翅膀掠了一层金色。
穆枫转身下楼。
我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在那一刻,心无比地轻松,我知道,我此行压在心口最重的一件事,终于解决了。
剩下的走局,穆枫和溪口张氏的长公子,都会安排。
我可以退场了。
外面的鞭炮声又响起,水脉沟渠间忽然攒起一道滚金边似的亮色,明明灭灭。原来是水莲灯,一盏一盏地排开,在清水间幽幽浮动。
盛宴正酣。寿星今晚一定极漂亮,数来,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褚莲了。
我转身,去找我的梓源。
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如今坐轮椅,矮我半身,但臂力仍不减,他抱的我极紧,我靠着他的胸膛,能够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很有力,像多年前他指间漏走的青春。
“阿阮,不要走了吧?”
他的声音很哑。我一恸,惊望他,那是一双太漂亮的眼睛,银河过眼。我不忍心负了他的期望,在心中暗暗诅咒自己。
我会留下来,永远留在三藩,但不是以他期望的方式。
对不起,梓源。
他再抱我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没了起先的光彩,他就是这样温和、善解人意,居然连问都不问我,眼泪从他干涸的眼睛里滚出来,他轻咽:“你给我生了宝宝……我,我很高兴的……”
我泪如雨下,轻轻靠在他怀里:“梓源,对不起,这辈子,阮素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是最后的一眼,他依然是当年初见时的翩翩佳公子。而我,还很年轻,我们在小厨房里拌嘴,他脾气实在太好,任我调侃他,也只是微笑。
我只觉腹中绞痛,但我不舍得闭上眼睛,我想看着他,将我的梓源,清清楚楚刻进脑海里、心里。
我们乌克兰本部为杀手秘制的手藏毒药,一向速度很快,痛苦也少。
我想,快了吧,不过数几声,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我伸手,碰到了他的脸,他下巴那里冒出了青色胡茬,才一晚上没整理,已经能够扎人。
梓源的脸很温、很软,有我熟悉的味道。
我冷的抽搐,吸了一口气,几乎要蜷在他怀里。
梓源的声音都在发抖:“阿阮……你……你是不是心里仍然……有梓棠?”
我缩了缩身子,原来他以为我放弃生命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他是太傻。太傻。
“和梓棠……已经过去了。”腹部一阵绞痛,我疼的牙齿直打哆嗦。
“和我什么时候‘过去’?”
眼泪爬满他双颊,我的梓源,居然还带着点孩子气,他这样问我。
我笑着说:“梓源在怕?大概活着总会变心,我死在这儿,就永远不会‘过去’了……”
我怕高加索深山的孤狼将会牵累我的梓源,他们毕竟不知道我已经怀孕生子,如果乌克兰集训营的教官知道我出卖营中机密,一定会满世界抓我。我不担心三藩穆氏保护不了我,只是,不能再让重新振作的世家卷入诡谲算计中。
这个世上,我并不是没有牵挂的,我要尽我最后的力量,保护梓源,保护我的孩子。
从“阮素泠”这个名字,在乌克兰集训营的花名册上划去时,这个人,也必须消失。
加利福尼亚海港日行日往的游轮,恍恍又驶进港口,是归程。我也回来了,并且,永远不会走。
梓源抱我坐在窗边,清早的第一缕阳光扎破满院蓊郁树荫,照在他脸上时,我看见他睫毛上随之起舞的光影,似蝉翼般薄透。我一抬手,那圈光斑落在我手上。
他说:“阿阮,你心情不错……”
我听见自己在说:“是啊,晨曦……新的早上,又开始了。”
我终于,和他在一起了。
并且永远。
第110章 前传(12)
褚莲后背贴着冰冷的墙;紧张地喘着气。穆枫低头;伸手托起她的后颈,有些吃力地将她的头微微往前送。
他挨的愈来愈近,呼吸几乎贴着她的脸。在这方面,穆枫本无经验;因此动作有些笨拙,但大概男人之于女人;本身有趋近自然的本能反应,他很快着道,上手愈发熟稔。他的手已经滑下,在她腰腹间游走。
褚莲微微凛动,感到很不适;身体本能地反抗。穆枫温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她撇过头,穆枫着了空,突然顿住。
她吸气。
穆枫轻轻一拳凿在墙上,他有些难过:“嗯?”
她凄凉问道:“小枫哥,你是‘爱’我还是‘喜欢’我?”
他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如果你喜欢一丛花,你会摘下来快乐地带走,可是如果你爱那花儿,你会给它们浇水……”
她很智慧,一句话就让穆枫怔愣,他单手撑着墙,立在那儿,许久,手臂才无力地垂下:
“阿季,你好好休息。”
他嘴角挂起苦笑,绅士地给她让出一条路,然后,离开房间。
褚莲心里也很苦,她下了最大的赌注,赌他的尊严,让他清醒、保持理智。一个男人,尤其是像穆枫这样的男人,是不可能突破底线,伤害自己的尊严的。
他怎么肯让他最爱的女人小看他?那是最大的侮辱!
褚莲叹了一口气。他的“后遗症”,持续了这么多年,即便现在他已经如愿娶了她做太太,穆枫还是偏执地不肯碰她——至少在她开口说“愿意”之前。
盈月当天。长廊那边,风声鼓鼓,她抱臂缩了缩身子,有些想回去了,穆枫大概醒了吧?
巡夜的警卫来来去去,晃的她眼烦,正想走时,卧室方向跑来一个内室的贴身哨,往她面前一站:“少夫人!”
“怎么?”她有些惊讶:“穆先生醒了?”
“醒了,到处在找夫人呢!我们回说夫人在长廊看月亮,穆先生嘱咐我们叫回,怕少夫人贪凉感冒……”
褚莲笑了笑:“你去叫人弄点吃的来吧,穆先生以前晚上办公的时候,有吃夜宵的习惯。”
她走了进去,暖气扑面,穆枫已经起了床,坐在桌前看书,见她来了,起身伸出手臂,她盈盈走过来,只听穆枫在问:“冷吗?”
攒在她耳边,鼓出风帆似的暖涡,她只觉得浑身痒极了,好困。穆枫的怀抱又软又温暖。
“先生不睡觉?”
穆枫轻声笑:“醒了就睡不着,见你不在,就更睡不着。”
她伏在他怀里咯咯地笑,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叫厨房做了宵夜,晚点他们送来,咱们一起吃。”
穆枫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好太太……”
像梁燕在呢喃,这个男人,连温柔的样子都这样性感。穆枫穿着定制的睡衣,露出极好看的锁骨,他很高,腰板很挺,抱着她的时候,倾覆满腔的温柔。
她承认,那一刻,她对穆枫带给她的奇异感觉有一种微妙的触动。
穆枫仍然很忙,每天即便只掠眼几件大事,仍要处理到很晚。他的书房,总有神秘的要员出出入入,有时还要带上层层盘检的保镖。
但他却再也没有在书房过夜。
他尽早地回到卧室,和褚莲待在一起。褚莲兴致起了,会做些手工,或者看几本专业书,和穆枫商量着什么时候回威斯里安继续学业。对她的话,穆枫总是听的很认真,他偶尔会从当天的晚间报纸上挪开视线,在灯光下注视褚莲,那是一种很美好的默契。平淡的夫妻婚后时光,在身份背景完全不平淡的他们身上,迢迢溜走。
攥也攥不住。像沙漏似的,“呼”的一下,就漏光了。
“可以请私教,阿季。”他回答。
褚莲早料到穆枫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她嘟了嘴,有些撒娇的情状:“我觉得……在佐治亚的时光,挺美好的……”
“但我现在没空陪你,”穆枫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佐治亚州生活。等我忙过了手头这一阵,我们一起去佐治亚州度个蜜月?我们可以般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