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行-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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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长吁一声,道:“刺花门是个邪恶可怕的组织,它没有固定的地点,也不开山立派,其弟子都是由各大门派少年精英中蛊惑诱骗而来,所用手段,可说万分歹毒……”
他压低了声音,继道:“武林名门大派训诫弟子,最严的是‘色’一个字。认为一犯色戒,便万劫不复,殊不知少年人血气方刚,那情欲之好,发乎人性,却是最难控制的。上智者强自克制,往往流于孤僻怪诞;下智者则意淫自渎,每每戕害身心,达于极致。但这种事,人人皆具本能,偏被道学二字所压制,讳言忌疾,失之疏导,反成了洪水猛兽,一发而不可收拾。”
海云也是年轻人,听了这番话,不禁脸上一阵红,暗中却连连点头不已。
那人接道:“刺花门正好针对这一弱点,以‘纵情尽欢’为饵,网罗了一批面貌姣好的年轻男女,组成‘绣莲会’和‘分桃会’……”
海云诧问道:“什么叫做‘绣莲会’、‘分桃会’?”
那人道:“所谓‘分桃会’,乃是取意于‘断袖分桃’的典故,换句话说,便是以‘男色’诱惑男子;‘绣莲会’则是妇女闺中的秘戏,与‘分桃会’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海云轻轻“哦”了一声,脸上越加红了。
那人续道:“刺花门不仅纵欲,更鼓励弟子乱伦杂交,忝不为耻。这还不算,他们还有更歹毒的手段,凡是中计坠入壳中的人,私处都被他们纹身刺字,刻镂下‘刺花门’的标记。从此以后,便永远沦入他们控制,既不敢反抗,也不敢泄漏他们的秘密,除了唯命是从,再无其他抉择。其中虽不乏偶而失足,事后醒悟的人,无奈那‘纹身刺花’,已成终生污点,正直之士耻与为伍,亲如父兄者亦羞于吐露,于是,只有继续堕落下去,至死方休了。”
说到这儿,他话锋忽然一转,道:“少岛主你明白了么?‘蚯蚓’二字,代表‘雌雄同体’,正是‘绣莲会’和‘分桃会’的无耻大结合。”
海云骇然道:“你是说,‘金蚯蚓宫’便是当年的‘刺花门’?”
那人点点头道:“唯一不同之处是:当年刺花门没有固定地址,自己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如今‘金蚯蚓宫’非但自己创立了基业,更有一套举世无敌的‘追风快斩’剑法,其门下弟子,个个具有一流身手。”
海云道:“果真如此,他们已有足够的力量争霸江湖,为什么至今仍在秘密行动,不敢明目张胆呢?”
那人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但在下却不甚明了。”
海云道:“你告诉我这些秘密,是要我同情那些黄衣剑手呢?还是劝我不要前往金蚯蚓宫?”
那人道:“两者皆是。在下深知那‘金蚯蚓宫’主人武功高绝,无人能敌,少岛主纵然习得‘双镝剑法’,只怕也难与对抗。”
海云道:“依你的意思,竟是要我袖手旁观,任凭刺花门死灰复燃,荼毒天下了?”
那人道:“少岛主想错了,在下只是觉得,金蚯蚓宫门下遭遇堪怜,迄今为止,他们也并没有公然为害江湖,少岛主既无制服罪魁祸首的把握,又何必定要轻身涉险,挑起血腥杀劫呢?”
海云道:“难道要等他们养成气候,公然为害江湖之后,咱们才能动手吗?”
那人道:“在下却认为不会有那一天。”
海云道:“怎见得?”
那人道:“如果金蚯蚓宫要争霸天下,三年前早已发动,不会等到现在。”
海云道:“三年前,黄衣剑手便追杀祸水双侣,屠杀武林同道,这难道还不算发动?”
那人摇头道:“那只是偶发事故。严格说来,被杀害的人都因‘贪’字招祸,咎由自取,并不能全怪金蚯蚓宫。再说,此事已成过去,今后也不会再发生同样的灾祸了。”
海云笑道:“说了半天,你的目的仍是在为金蚯蚓宫缓颊辩护?”
那人道:“在下也同样为少岛主和令尊作想。”
海云耸耸肩,道:“盛情心领,但事关重大,我只能将咱们今夜的谈话转达家父,却不便擅作主张。现在你总该让我见见你的面目了吧?”
那人迟疑道:“在下容貌丑陋,自惭形秽,还是不见的好。”
海云笑道:“其实,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你信不信?”
那人微诧道:“是吗?那少岛主何妨猜猜看。”
海云道:“如果我猜对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那人道:“但不知所求何事?”
海云道:“告诉我,金蚯蚓宫的确切所在。”
那人略一沉吟,道:“万一少岛主猜错了,也能答应在下一个要求么?”
海云毫不犹豫便道:“好!你说是什么要求?”
那人道:“在下的要求,目前不必说出来,只要少岛主记住曾有这一个承诺,日后履践,也就是了。”
海云道:“我答应你。”
那人欠了欠身,道:“在下先致谢意,现在就请少岛主猜上一猜吧!”
海云微笑道:“你曾说过与我原是旧识,又熟知金蚯蚓宫的来历秘密,不用猜,必定就是在铁门庄作过客,在南阳镇援手留书,那位自号‘天涯飘萍生’的颜相公了。”
那人听了哈哈一笑,摇头道:“少岛主,你猜错啦!”
海云惊道:“错了?”
那人仰起头来,举手掀开围在脸上的厚毡,说道:“少岛主可还记得‘螺屋’中的患病老人?”
那是一张遍布脓疮烂肉的恐怖怪脸,除了两只眼睛外,满脸溃烂,怵目惊心,映着摇曳昏暗的烛光,越发使人毛发悚然,不敢逼视。
海云虽然没有见过“螺屋”中老人的真面目,但目睹这张肌肤溃烂的丑脸,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猜错了。
然而,他非仅役有失望懊丧,反而感到意外惊喜,不觉脱口叫道:“老人家,你瞒得咱们好苦……”一挺身,便想站起。
那麻疯老人扬手虚空一按,低喝道:“少岛主休冲动,老夫恶疾在身,沾碰不得的。”
他掌势只在六七尺外虚按了一下,海云便感觉肩头上被一股沉重的压力推动,不由自主,又坐回蒲团上。
那麻疯老人却趁势飘然而起,很快拉下厚毡,仍旧掩住了面庞,同时沉声道:“三年眷养大恩,他日必当图报,拜上令尊,善自珍重。再相见时,千万别忘了今夜的承诺。”
话落,微微欠身施礼,案上烛光突然熄灭。
海云急叫道:“老人家请留步——”
连叫数声,大殿中寂无回应,那麻疯老人的身影,业已消失不见了。
海云自问目力已远逾常人,居然未看清老人家是怎样走的?慌忙一提真气,追出破庙。
庙外也是静悄悄的,旷野荒林,寂寥如死。老人的影子杳如黄鹤,只有东方天际,冉冉现出一片鱼肚色。
渐渐,天亮了,晨风拂过,带来一二声鸡啼,远处镇街上,已升起袅袅炊烟。
海云怔忡良久,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神龙见首不见尾,此老功力不在‘天涯飘萍生’之下,难道他也是‘金蚯蚓宫’逃脱出来的?”
回到客栈,常无惧等人也刚起身,大家并不知道海云一夜未归,海云也不提起。
盥洗后用毕早餐,大伙儿都准备上路了,小龙忽然嚷着肚子疼,连跑了四五趟毛坑,竟成腹泻之疾。
海云抱怨道:“都是你自己要跟他们赌酒,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多喝酒呢?现在把肚子吃坏了,怎么办?”
小龙道:“好大哥,我后悔已经来不及啦,这样怎能骑马上路,好歹让我留下来休息半日。”
常无惧道:“腹泻虽非大病,却最伤身体,让他留下来调养半日,吃半帖药,想必就好了。”
海云道:“这样岂不耽误了行程?”
常无惧道:“不要紧,留下悟非师兄弟照顾他,咱们先回庄去……”
小龙急叫道:“不行!不行!绝不能让他们陪我,他们只会拉我喝酒,哪会给我药吃!”
悟果笑骂道:“小鬼,你懂什么?酒是万应灵丹,能治百病的,你再喝一坛酒,包管就不拉屎了。”
小龙啐道:“呸!留着你自己去灌吧!我是再也不上你们的当了。”
海云笑了笑,道:“还是我留下来,三叔你们先走,午后他如果好些了,咱们便随后上路,好在此地离庄已近,半日尽可赶到的。”
常无惧想想也只好如此,当下叮嘱了一番,领着众人上马先走了。
众人前脚才走,小龙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笑嘻嘻道:“有这半天时间,足够咱们办事了。海大哥,你该怎么谢我?”
海云讶道:“原来是装病的?”
小龙笑道:“凭他们两个野和尚,能灌醉我么?我外婆家是卖酒的,我从小拿酒当茶喝,何曾泻过肚子?”
海云不悦道:“既然无病,为什么要装病骗人?”
小龙道:“你先别骂人,让我问你,昨天夜里,你独自一个人往哪里去了?”
海云一怔道:“你怎会知道?”
小龙得意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昨天夜里我只用了一颗酒面,便把两个和尚灌醉了,正想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却忽有一个冒失鬼在窗外扣窗叫人,把我也吵得睡不成了。”
海云道:“这么说,以后的情形你一定也看见啰?”
小龙道:“我只看见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却是你没有看见的。”
海云道:“哦?”
小龙道:“你追踪那人到破庙中,我一直跟在后面,本想帮你打架的,谁知你们原是旧相识,因此只好躲在庙外等候。不多一会,便发现引你进破庙的那家伙从庙后偷偷溜出来,我心里一转念,便尾随在他身后,果然被我寻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海云大喜道:“他在哪里?”
小龙道:“就在芦沟桥下一座桥孔中。”
海云道:“走,咱们现在就去。”
小龙道:“你先别性急,这件事千万鲁莽不得,因为那桥孔里不仅他们两个,好像还住着别人。”
海云讶道:“你还看见什么人?”
第五十五章 抽丝剥茧
小龙摇头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发现那男孩子在桥孔内进出了好几次,有时捧着药罐进去,有时端着污水出来倾倒,污水中还混着血。”
海云一惊道:“莫非有人受了伤?”
小龙道:“此外,桥下不远,还系着一艘小船,看来很可疑,或许也是和他们一路的。咱们只有两个人,可要仔细别吃他们的亏才好。”
海云微微一笑,道:“不会的,他和咱们并非敌对,只不过彼此立场有些不同而已。咱们出其不意寻上门去,只是要他们来不及规避,大家面对面开城相见,好好谈一谈。”
小龙道:“话虽不错,咱们总要做得严密些,方显手段。”
海云点头道:“我想,这客栈附近,必有他们的眼线,咱们最好分路出去,到桥边再会合。”
小龙道:“好!我由后门先走,你稍待一会就来。”
两人商议妥定,小龙先由客栈后门溜出去,约莫过了盏茶时光,海云也施施然踱出前门。
这时早市初开,街上除了卖菜的小贩匆匆而过,行人还很稀少,海云安步当车,故意在市内绕了一匝,才突然加快脚步,掉头出镇,直奔芦沟桥头。
芦沟桥建于金大定年间,桥长六百六十尺,宽二十六尺,共有十一个桥孔,砌石雕狮,气势巍峨。
海云抵达桥头,早望见小龙高坐在一间茶棚内,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似正吃得津津有味。
棚外有个卖糖葫芦的男孩子,见海云走近,连忙迎过来道:“又甜又脆的糖葫芦啦,公子爷,买一串尝尝吧!”
海云无心和他搭讪,挥挥手,径自走进了茶棚——当时他仿佛觉得那男孩子的口音很热悉,心里微微一动,却未在意。
小龙就坐在当门一张桌上,分明知道海云来了,却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口里塞了满满一嘴糖葫芦,自顾低头猛嚼。
海云低声问道:“怎么样?他们还在桥下吗?”
小龙不答,事实上他嘴里塞满了东西,根本无法回答。
海云皱了皱眉头,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我在问你正事,你听见了没有?”
小龙仍然低头不应,嘴里嚼得霍霍有声,就是不说话。
海云心头一震,突然一探手,托起了他的下颚,低喝道:“小龙,你——”
下面的话犹未出口,发觉小龙全身僵硬,两眼含泪,嘴巴虽然在嚼动,但满嘴冰糖葫芦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海云大吃一惊,手起掌落,在他背心“命门”和脑后“玉枕”穴下方,各拍了一掌。
掌落,小龙“哇”地一声,吐了一桌子的冰糖葫芦,随即呜咽失声,哭了起来。
海云忙道:“别哭!别哭!快告诉我,着了谁的道儿?”
小龙哽声道:“你还问哩,都是你害的!”
海云道:“怎么是我害的呢?”
小龙道:“你说人家和咱们是朋友,害我信以为真,谁知走得略近了些,竟被他们发觉了,把我穴道制